他一惊,不顾一切地向尖叫声响起处奔去,就见一个女人被十多个矿工按在地上,强行施暴。那女人哭泣着、挣扎着,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露儿。
他怒不可遏,大吼声冲上去,一拳凌空捣出,正正击在一个矿工脸上。
那矿工痛得嗥叫一声,血和好几颗牙齿喷出来,踉跄摔倒在地。
他手中不停,挥左掌向另一个矿工背上横斫下去,接着右肘斜推,单腿盘扫,眨眼间干翻四五个,将压在露儿身上的矿工猛提起来,狠狠瞪他一眼,一脚踹飞,撞到对面洞壁上。
那矿工血流如注,眼看不活了。
以他武功,两拳就能打死一个人。
他心中愤恨,却没想过杀人,出手时并不重,可那矿工面黄肌瘦,又正在胡作非为中,干活儿久了,早已没什么力气,如何承受得起他这一腿?
他一愣之下,扶露儿坐起。
那群矿工中有些是随他从德里蒙城撤出来后被抓的,一见他壮实的身体,就认出他来,当即破口大骂:“狗日的!害我们来挖矿……”挥拳便打。
他一惊,认出那些人,鼻子一酸,侧身护着露儿,任他们打。
几十上百拳砸到他背上、头上,还被踢了数十脚,他忍着不还手。
兵败血地,他无法分说,对这些愚蠢而又贪生怕死的人,更分说不明白,只是痛苦地看着饱受侮辱后哀哀哭泣的露儿,眼中充满关爱和怜惜,嘴角渗出血来,仍咬紧牙关死死护住。
“打!打死他……”
“你知道为什么强暴她吗?就因她是你情人。我们强奸多次了……”
他一听,怒火万丈,挺起身来挥拳击出,拳到半途,却又突然停住。
那些矿工见他粗大的拳头劈来,心里着实害怕,吓得赶紧往后退,见他拳头在半空中凝住不动,整个人便如傻了般,还流出泪来,胆子又大起来,互相吆喝几声,又拳打脚踢而来。
他默默收回拳头,泪眼模糊地低下头,躬身紧护着仍呜呜哭泣的露儿。
他内心既伤且痛,无法向这些本该由他保护的人痛下杀手,只盼多挨几拳,消解他们心中的仇恨,突然哇地一声,大口吐血,却是遭连番重击下,旧伤复发,腿一软,倒在地上。
当此情景下,以辑仲雄的刚烈性格,必不能忍,三拳两脚杀出,换作伯辂,脑瓜一转,就能想出个脱身之计,其他如吉尔吉乌、郝连托托、邑伯考、斗勃等,也断不会老老实实地只挨打不还手,唯有他性情憨厚、朴实,认准了一个死理,便不顾一切地坚持。
只因误杀了一个矿工,他心中难过、痛悔之极,知道自己武功很高、出手重,便再不肯还手,宁愿受辱身死,却不想这干人作恶在前,侮辱的又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何该忍?
人生两大恨: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那是非报不可,舍此再无别的。
他堂堂男儿,岂能不报?
何况救人在急,刀剑无情,别说只是误杀,就算存心杀也没多大的错。
只因他太善良,特别看重军人的那份责任,便甘愿身受千锤万凿之苦。
“住手!快住手……”
露儿当库姆面惨遭侮辱,羞愤难当,痛不欲生,眼见他不住吐血,却始终不还手,挣扎着爬起来,抓起地上的一把铁镐,手忙脚乱地保护他。
围殴的矿工有十几个,更多矿工也正奔来,其中很多人都不是从德里蒙城撤出后被抓的,只是乘乱发泄,那里挡得住?她慌乱地抵挡,连声哀求,身上挨了好多拳,流出好多血。
那些矿工已经疯了,不仅用拳头砸,用脚踢,还抡起工具狠命乱打。
“打打打!大家都他妈别活了!”
“这该死的家伙,害死几千人!”
“我们在德里蒙城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他偏要叫大家回火星……”
更疯狂的叫骂声、更凶猛的击打声混合在一起,持续不断。
危急间,露儿不顾一切地想要救库姆出去,却被团团围住,接连数次也没冲出,反因手忙脚乱,让库姆挨更多揍,吐血不止,已无力站起来。
再打下去,他非死不可。
“求求你们别打了!我……我让你们奸污,让你们强暴。求求……”
她再怎么屈辱地求,也没用。
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人之恶。
突然,她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想起库姆曾经传授的武功,抡起铁镐连扫连劈,可打退一个又冲上来一个,根本挡不住,情急之下大叫:“是我!是我引来的敌人,不关他事……”
矿工们一听,忽然愣住。
库姆也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急说:“别……别乱说,不是你。”
露儿凄苦地凝视着他,眼中充满怜惜与不舍,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惨然一笑,说:“我死了,还能重置系统。可你只有这条命,死了便死了……”
库姆大急,强忍住剧痛,抱住她说:“你重置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露儿流着泪说:“多想和你在一起,生生死死在一起。今日总算见到你了。只盼我命换你一命……”双手猛地往上一抡,铁镐尖头重重砸进脑袋。
“露儿!”
他大叫一声,鲜血狂喷,紧紧抱住脑浆迸射不止的露儿,放声大哭。
从在十万大山中偶遇,二人出生入死,并肩战斗二十多年,其间甘苦自不必说,十分恩爱,始终未曾分开过,不意失散后重逢,竟是这样一番遭遇。
露儿虽不能生育,但这二十多年间,尽心尽力地照顾库姆,善尽妻子责任,库姆明知她是仿生人,从不歧视,十分珍惜,一心一意地呵护。
也因此,两个不同种类的生命体,才能摒弃世俗偏见,结合在一起。
一别多日,再见时本有千言万语,互述衷肠,却来不及说,便成死别。
枪声响起,大队武装机器人赶来,将那些矿工全打死,留下一地死尸。
露儿是仿生人,库姆拼死保护她,武装机器人看在眼里,便不杀他。
他昏昏沉沉地回到工棚。
一连几天,他昏睡不醒,眼里、梦里全是露儿为他自杀的情景,泪水不知流了多少,心中血哗哗流淌,如江海急泻,时而嚎啕大哭,时而呜呜悲泣,时而怔怔发呆,时而胡言乱语。
他重伤后尚未痊愈,头部又遭那些民众连番重击,便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些天,武装机器人和那个凶狠的仿生肌肉男,都没再管他。
随后,一个仿生人天天给他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论吃不吃,一日三餐都按时送到,还替他治伤,这等待遇从未有过,其他矿工看着既眼馋又妒恨,更疏远他,进而恨之入骨。
他起先没发觉矿工们态度的变化,后来发觉了,虎起脸冷冷地笑。
约莫过了三四十天,他身体大致康复,之后想挖矿便去挖,想不去便不去,独来独往,也没人管,一日三餐照常送来,时不时地还有酒肉款待。
之前,因他是俘虏中官阶最高的,武功又十分厉害,机器人特意在他工棚外放了几条凶猛的机器狼狗来监管,现在也都撤了,任他自由来去。
一天,他在工棚里大口喝酒吃肉,酒香、肉香飘散开,惹人馋涎欲滴。
几个本已睡着的矿工梦中直流口水,一下醒来,跑到他工棚外嘿嘿地笑,想讨些酒肉吃,谄媚地说:“那些打你的人都他妈该死,我哥几个早看不顺眼了,以后你说声,我们帮你……”
他眼一翻,问:“想喝酒吃肉?”
“对对!快给我们尝尝……”
他二话不说,抓起盛肉的碗,连碗带肉扣在一个矿工头上,再将酒泼到向另一个矿工身上,说:“都吃!都喝!包你们吃喝个够,一点儿不剩……”
几个矿工欢呼一声,忙不迭地抢肉吃,抱紧那被泼了酒的矿工不住舔酒喝,全不管他身子有多脏多臭,连声价地赞香!忽然互相扭打起来,边打边抢,边抢边吃,果然好吃好喝。
他心伤露儿之死,身体虽康复,心性却大变,对民众已不如从前。
几个矿工吃喝完,油嘴子一抹,想起刚才抢吃抢喝的丑态,心中不忿。
一个五大三粗的矿工个头比库姆还高,板起脸,指着他头喝问:“喂!你他妈让我们吃,让我们喝,为啥又不好好给我们?分明瞧不起老子!”
库姆看他一眼,不说话。
那矿工说声:“老子问你话呢!”见他仍不理,跳上来便是一拳。
他那日被几十个矿工拳打脚踢,宁死不还手,这几个矿工当日也在场,全看在眼里,便以为他打架不行,也没什么胆子,以为好欺负,不怕他。
那五大三粗的矿工本来抢吃抢喝的最多,只因酒肉实在太香,吃喝不够,很不甘心,想要库姆以后将酒肉分给他吃,所以有意挑衅,见他不搭理,便叫骂着用拳头说话,也太贪心。
库姆见他一拳打来,并无后劲,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侧,便即避开。
那矿工一击不中,不知是他故意相让,只道自己架势没拿稳,所以打偏了,当下大骂着拳脚并用,一腿踢出,却是虚招,双拳往他脑袋猛击而下。
他见这一击力道甚大,不挡不行,手臂往上一抬,随手一格,不料咔嚓一声,那矿工的一条手臂竟硬生生断裂,跟着飞弹出去,痛得倒在地上惨叫。
他一见大惊,浑没想到这轻轻的一格,就将他手臂格断,暗想:“难道我下手又重了?可明明没用内力,根本就不可能伤他……”忙起身查看。
谁知这一急起,竟一头将棚顶的木梁撞断,身子呼地飞出去,眼见又要撞到两个矿工,半空中急扭身往后一翻,强行使个千斤坠,硬生生落地,内力急吐急收,全打回自己身上。
他内力浑厚,气壮如牛,反击到己身,形如加倍奉还,虽能幸承受得起,也吐出血来,看那矿工,见他一条手臂软软垂下,呼天抢地地大叫杀人啦!
另外几个矿工见他随手一挥,就将同伴一只手打断,好不惧怕,慌忙后退,忽觉周身骨头咯咯咯地大响,体内似乎蕴含了一股极大的力量,迫切想要爆发,忍不住狂喝着冲上去。
他一转身,就见那几个矿工眼中射出怨毒的凶光,脸上、身上的青紫血管像一条条细蛇般暴突,口中发出呃呃的怪叫声,面目狰狞,十分骇人。
相隔尚有十几步远,数股凶猛的大力便如铁锤狂砸般袭至,但觉气息一紧,呼不出气来,他忙运内力相抗,不料一抗之下,蹬蹬蹬连退数步,周身气血翻涌,难受至极,竟招架不住。
他哇地一声吐出血,只觉对方力道之雄浑、霸道,几不亚于大羿的轱辘力,一时好不惊诧,眼见又是数股大力袭到,不敢硬接,一闪避开。
连闪之下,他直避开二三十不远,才勉强消解掉对方攻势,心里越来越惊,实在想不通这几个矿工明明不会武功,何以转眼间变得壮如变异兽?
那几个矿工体内不断发出咯咯暴响,血渗出体外,乌黑乌黑的,转眼成血人,虽只是乱踢乱打,但发出的力又猛又狠,汇成汹涌气劲四下撞击。
只听嘭嘭嘭大响声起,周遭洞壁连遭气劲撞击,石屑纷落,石块分弹。
当此时,他明知自己即便全力相抗,也未必能击败对方,被他们这么死缠烂打地耗下去非死不可,却仍担心又打死人,始终不敢出手,犹豫不决。
顷刻间,数股气劲狂击而来,飞沙走石,将他裹在核心,再闪避不了。
他急运内力相抗,却连遭数击,不住流血,体内如翻江倒海般剧痛。
眼见又是一波十分凶猛的气劲袭来,再不还手,必死无疑,他心中一震,猛可里想:“只因他们是寻常百姓,我才不还手,结果露儿为了救我,惨死在我面前。我到底该不该忍?”
念及露儿,他心中悲愤难当,再也忍不下去,周身血脉偾张,但觉一股滔天巨力在体内狂腾而起,忍不住大吼一声,如疯虎般猱身扑上,一掌拍出。
嘭!
只听一声震响,他惊觉不妙,急收手,竟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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