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定神闲的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耳根,勾了勾唇角:“既然如此,公主为什么要躲呢?”
赵如裳个子实在比不过裴渊,也不知是自己矮了,还是他太高,这么站着,堪堪及他胸口,隔得近时,她要用一种仰望的姿态看他。
一抬眼,先注意到的便是他的下颌,轮廓分明,深刻硬朗,说话时脖颈微微牵动,喉结一动,带着莫名的诱惑。
赵如裳呼吸忽然紊乱,红着脸移开眼,索性坐在椅子上,只看他衣袍上的云纹绣样。
“那么,微臣要逾越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赵如裳还没反应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眼前晃过,干燥温热的指尖贴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熟悉的药香无孔不入的钻进鼻子里,她被迫抬头,诧异惊慌的杏眼里映着一张精雕玉琢般俊美的面庞。
赵如裳彻底愣住了,一时难以回神,直到他有些低哑的声音蓦地响起:“张嘴。”
裴渊眼眸颜色极淡,此刻却深邃起来,黑沉沉的像是酝酿了夏夜的风暴,仿佛顷刻间就要崩塌离析。
他的眼神同样又是克制的,即便有翻腾的情绪,也很快沉淀下去。
裴渊的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赵如裳被迫张嘴,心跳却前所未有的快,已经完完全全盖过了那点牙疼。
短暂的时间对她来说仿佛一种巨大的煎熬,他看起来心无旁骛的看她的牙,淡淡道:“白净整齐,是一口好牙。牙疼的缘故大约是公主火气太大,喝点金银花败败火就行了!”
赵如裳没想到裴渊看了一阵,得出这么个结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很不信任的看着他:“你没骗我?”
“怎么会。”他摇头,目光认真,带着像昨晚烟花绽放下,温柔缱绻的光:“我从不骗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敏溪这对cp带了玻璃渣,磕的时候小心嗷~
第59章 朝思暮想
赵如裳耳根的红慢慢爬上脸颊, 娇艳欲滴,一颗心简直蹦到了嗓子眼,支支吾吾开口:“你、你别这样……”
“怎样?”裴渊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 她往后躲,那无形之间的抵触, 落入他双眼里, 目光一黯:“公主要选驸马了, 所以现在连话都不愿和微臣躲多说了?”
被戳中心思,赵如裳立马有股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可裴渊不为所动,弯腰靠近看她,彼此只有咫尺的距离,她脑袋贴在椅背上,毫无躲避的余地。
“公主是担心离我太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吗?”呼吸浮动,夹杂着一股幽淡的药味, 他身上总有这样的味道, 却一点不难闻,平时闻这药味总有些清心凝神的效用,此刻却不见作用了。
那裹挟而来的气息, 隐隐带着强势的力量, 险些要将她吞没。
赵如裳竭力稳住自己,想要向明翘求救,一偏头不见人影, 不知什么已经出去,空荡荡的寝殿里就剩她和裴渊两人。
她怕冷,地龙烧得正热, 还摆了炭盆,此刻后背汗涔涔的,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裴渊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依旧坚定的要等一个答案。
自从昨晚听他说了那些话,赵如裳就一直心神不宁,忧虑万分,她不想他看出自己的心思,可不知不觉总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尤其他现在步步紧逼,那灼人的视线就凝固在她脸上,考虑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面临摇摇欲坠。
裴渊的态度从来是冷淡且内敛的,从前不知他心意,他几乎很少表露自己如此深沉的情绪,此时此刻,她清晰的看见了他眼中隐忍的波澜,带着誓不罢休的霸道。
赵如裳反复说服自己,才做好的决定忽然就动摇了,她听见自己长久以来凝结的心防,刹那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鼻尖爬上一丝酸涩,她忽然泄了气,怔怔靠在椅子上,眼眸里氤氲着一层雾霭,朦朦胧胧,水光潋滟。
“我都叫你离我远一点了!”她身上再没那层冰冷盔甲,委委屈屈的小声呜咽着,无以名状的难过就这样决堤,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伴着那丝牙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滚落。
赵如裳这么一哭,裴渊简直猝不及防,无措的看着她:“你别哭啊……”
向来从容泰然的裴大人紧张的不知手脚往哪儿往,想给她擦眼泪,又怕太唐突,惹她不快,只能干着急。
“都怪你!都怪你……”赵如裳沙哑的声音朝他吼,平时维持的矜持稳重,在泛滥的眼泪里不见了踪影。
好端端的非要来招惹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念彻底坍塌,她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听信裴渊的话,可他慌乱中带着关切的眼神,叫她悲戚之余又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慰藉。
裴渊无声叹气,到底没忍住,弯着腰伸出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温暖的指腹沾上眼泪,让他生出异样的悸动,她哭得厉害,没有躲开,裴渊一松,心间蔓上难言的愉悦。
“嗯,都怪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话。”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可我怕再没机会了,你要选驸马了,今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他一个,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难过。”
他前后两辈子的执念,已经深入骨髓,那些随记忆渐深的情意已经到了纠缠不休的地步,他每次觉得能克制自己理智之时,看见赵如裳却又再次前功尽弃。
他已经不能再坚定不移的冷眼看着,昨日之言并非冲动,他迫切的希望能离她更近一些,不是这样君臣之别,而是光明正大的可以揽她入怀。
他直白却又认真的话语,让赵如裳微微一怔,眼泪还在流,可却忍不住地去看。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入耳朵里:“公主的驸马人选,可否能给我留个位置?”
赵如裳瞠目结舌,一时连哭都忘记了,晶莹的眼泪还明晃晃的挂在眼睫上:“你说什么……”
“我太贪心了是不是?”他苦笑,看着她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下一缕黑发,终还是没忍住,抬手给她别在耳后:“可我朝思暮想,夜夜难寐,就盼着这一日呢!”
他的动作太过暧昧,赵如裳脸上顿时绯红如霞,她实在受不了这样子的裴渊,悄悄咽了咽唾沫,含糊道:“驸马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得我父皇母后同意啊……”
裴渊眸光沉沉,不知想到了什么,站直了身子,彼此拉开了一些距离,赵如裳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他淡声说:“若不成,那也没办法了。”
赵如裳都还来不及多想,裴渊却朝她躬身拱手,话锋一转:“我眼瞧公主还是中意我这张皮囊的,公主若有需要,微臣可以自荐枕席!”
赵如裳一噎,红着脸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亏她一直觉得他是风光霁月的端方君子,自荐枕席这种话,真是……
“你别胡说,你还要不要名声了!”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裴渊嘴里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她是公主,没有人敢妄言她的私事,可裴渊是清风明月,不该沾染尘世污浊。
他若真给她当了面首,外头的人还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何况,裴渊这样的人当面首,可算暴殄天物,太不值当了。
他摇头:“我所求,从来非名声二字。”
赵如裳如坐针毡,到底站了起来,见裴渊还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恼羞成怒,嗔道:“你傻吗?何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这病殃殃的身子,能有多少用处,没的给你带来累赘!”
长久以来困住她的,只有这么一个症结,上一世她死于心疾,有裴渊和那么多太医在也束手无策,谁知这辈子还不会重蹈覆辙,她实在不想拖累了他。
裴渊薄唇轻抿,背着光面上表情不明,半晌,才低声开口:“所以一直束缚公主的,就这而已?”
赵如裳不语,僵硬的偏过脑袋,不去看他的眼睛。
裴渊眸光缓和下来,那些波澜壮阔的欲望,一点点的平复,温声说:“公主好歹对微臣要有信心,若信不过我,太医院还有那么多太医在,不会出现你想象中的结果。”
这一世,他早了三年来到她身边,眼下的情况尚在能控制的范围之内,身体底子不好,至多体弱多病罢了,没有她说的那么堪忧。
裴渊的话总有着令人信服的功效,她从来不怀疑他的能力,如今听他如此保证,哪怕嘴上否认,心里已经深信不疑了。
“你在哄我吗?”赵如裳哭过一场,眼睛还红红的,氤氲的雾气带着让人怜爱的娇弱,声音也还带着几分沙哑。
裴渊摇头:“不,我比谁都盼着你好。”
赵如裳羞红了脸,心乱如麻。
裴渊回太医院叫人送来一包金银花,赵如裳捧着那白雾缭绕的茶杯,仍有些身在云端,不真实的飘浮感。
明翘在外头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就是为了给主子留个机会,没想到听了好大一场壁角。
她见赵如裳望着茶杯出神,已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要论儿女情长,美满姻缘,明翘从一开始就觉得公主和裴大人最般配。
赵如裳总爱说自己身子不好,将来连累了驸马,而裴大人是大夫,医术了得,那他们在一起,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主子不开窍,这大半年来,连她都意识到裴大人那不同寻常的情意,公主还迷迷糊糊的反应不过,今日隔着门听了这么多,明翘甚感欣慰,很敬佩裴大人的勇气。
好在公主总算看清了裴大人的心意,既然彼此都有意,这么说开了,裴大人当上驸马也是指日可待。
在明翘看来,这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儿,但赵如裳不敢在父皇母后面前表露出来,眼看上元节近在眼前,一面着急,一面又想着办法解决这个困境。
新年伊始,皇帝却在忙了一场祭天大典后病倒了,来势汹汹,比以往的病情都要严重。
已到知天命的皇帝,被三十来年的政务压得垂垂老矣,苍老的身体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急病。
高热惊厥,昏迷不醒,折腾到了年初七,才略有好转。
皇后日日在太极殿,精神也憔悴不少,赵如裳漏夜赶来,见皇后还在次间吩咐宫人熬药,忙上去搀扶她,不想摸到一双冰凉无比的手。
赵如裳暗自心惊,拉着她进了内殿:“母后,快别忙活了,坐下歇歇吧!”
里面传来皇帝压抑的咳嗽声,皇后默默摇头,推了她一把:“我不碍事,先进去陪你父皇,他有话要跟你说。”
皇帝大病一场,已经是暮景残光,行将就木,凹陷的脸颊和眼窝,还有那宽大的衣袍遮不住的瘦弱,让赵如裳看一眼就觉得心酸不已。
皇帝披着外袍坐在床上,身边放了一张案几,摆着一摞奏折和笔墨纸砚,看到她来,招了招手。
“父皇,怎么不歇下,这么晚还费神看奏折?”赵如裳帮皇帝理了理滑落的衣袍,余光落在镇尺下的一张纸上,微微一怔。
皇帝拉着她在身旁坐下,案几放的是一份起草的立储诏书,皇帝御笔所写,诏书应有的内容全都写上,只差一个名字与印章。
“父皇……”赵如裳有些惊诧,父皇这是,要立太子了?
皇帝话还没说,就重重地咳嗽,赵如裳忙给他拍背顺气,等缓下来,又端了温水给他喝下。
“父皇小心身子,要召太医来看看吗?”
皇帝摆手,身体本就还虚弱,这么咳了一阵,一点力气都没了,靠在床头,面色灰败。
“裳儿,你说说,这太子之位,给谁好呢?”
第60章 心上之人
赵如裳愣了愣, 随即露出笑容,柔声说:“相信父皇心中自有定数,儿臣又不懂这些。”
皇帝知道她是忌讳干涉朝政, 欣慰的拍拍她的手,只是说上一两句话就气喘的厉害, 又是一阵猛咳之后, 才长叹了一声:“人不服老不行啊, 朕为这江山操劳几十年,也的确该找个人来分忧了。眼下江阳边境一带不太平, 西京屡屡进犯,朕有心去看一看,奈何身如朽木,没这机会了……”
赵如裳一凛,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没想皇帝还有这样的想法,好在他上了年纪, 受不住长途跋涉, 才没能实现。
刀剑无眼,虽不需天子上阵,可到底处处是危险, 赵如裳道:“数十万将士在, 还不需要父皇亲上战场杀敌,一切有舅舅,我们大好河山定会固若金汤, 您且放宽心!”
皇帝苍白地笑了笑:“这一两年朕的确感到力不从心了,朝中一些事,也交给你哥哥们去办, 都也办得像个样子,这储君之位啊,真拖不得了……”
“父皇春秋鼎盛,必会长命百岁。”
皇帝抬了笔,蘸好墨停顿了一阵还没落下,手上一颤,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染出一团漆黑的痕迹。
良久之后,皇帝才动了笔,缓缓写下一个名字。
赵如裳面色平静地看着跃然于纸上的名字,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仿佛在意料之中,并无太大的波澜。
皇帝盖了私印,晾干了墨迹,对折两下塞进了一个细长的木盒中。
赵如裳微讶:“父皇,您这是?”
“你保管着。”皇帝把锦盒放进她怀中,眼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冷凝:“父皇这老毛病,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再等一段时间,若朕无力再管朝政,你就把这诏书拿出来,今后太子继位,看在这个份上也不会为难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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