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神宫》第三十六章 约法三章(三)

    只听袁从真接着说道:“明年便是十二年一次的紫府神宫之约,齐云山的此次百花会,表面上一切如常,实则主要是为了定下明年应约的人选。此事确实宜早不宜迟,齐云山都知道要早做准备,我赤城山更加不能落在后面。为此,我提议现在便定下本山的应约人选。”说着转身指了指身旁的张玄歧,又说道:“正好我同来的这位朋友,乃是天龙山已故张仙师的宗子,他是五山中人,名门弟子,可以为大家做个见证,各位以为如何?”
    张玄歧见袁从真自称是赤城山人,虽然此前心中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此刻见她自己坦然承认,还是多少有些吃惊。心想她既然是赤城山的弟子,为什么不顾五山同气连枝的情谊,非要去掺和齐云山的百花会,夺取那个花魁的虚名?须知她即便强势压倒了齐云山的一众弟子,成为百花会的花魁,也未必能阻止齐云山另立人选,去赴十二年一度的紫府神宫之约。如果不是她多事,又怎么会给齐云山带来这么多的血光之灾,连累了昙儿一众人无辜丧命?她是赤城山的弟子,那么此前与她同行的无面鬼王,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张玄歧的心中疑窦丛生,但是在当下这个场合,实在是无从发问。他见赤城山这十二人之中,六位年长的,辈分上显然比袁从真高出了不止一辈,但是他们在听袁从真讲话之时,神情中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轻忽之态。只是,听说袁从真已经夺下百花会的花魁,几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颇为复杂,耐人寻味。其中有一胖一瘦两位老者,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表情更是古怪。
    张玄歧想到袁从真提到的形宗和心宗,看来齐云山属于形宗一派,而赤城山属于心宗一派,两派相争,想必由来已久。认真说起来,袁从真能以一己之力,大败齐云山形宗的弟子,夺取百花会的花魁,自然是十分难得了,大有可以夸耀的资本。他不知道的是,赤城山与齐云山的心宗、形宗之争,虽然由来已久,却是事出有因,而且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后来赤城山、齐云山双双势衰,两山弟子明面上的争斗,早已偃旗息鼓。上一次两山弟子公开比试修为的高下,还是数十年前的事。那时袁从真等一众年轻弟子尚未出生,而赤城山这六位老者还是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因此,他们此刻听说,袁从真贸然开启衅端,夺取了齐云山百花会的花魁,心中不仅不感觉得意快慰,反而认为她在此事上大出风头,坏了两山的同盟义气,极为不妥,很是不以为然。
    众位老者不知道的是,袁从真乃是有了无面鬼王这个邪魔外道作为强援,方才能够在齐云山百花会上成事。而与外道邪魔同流合污,与五山同门为敌,在五山之中乃是离经叛道的大罪。否则,虽然赤城山上这十二人不分老少,十二年一届,每人轮流执掌一年的山上事务,一向都是平起平坐,那些老者总要仗着师长前辈的身份,对袁从真大加惩戒了。
    袁从真说出了自己的提议之后,在场众人三两成群,低头商议了片刻。其中一个老者满脸含笑,以目光征询了一圈众人的意见之后,越众而出,开口说道:“老朽身为今年的执事,就当仁不让了。老朽斗胆直言,宋姑娘的这个提议甚好,此事确实宜早不宜迟。这位小兄弟既然出身五山名门,作为见证是再好不过的了。这样吧,今夜我们便在清心殿进行比试,决出来年紫府神宫的应约人选,时辰嘛,就定在子时如何?”看到众人没有明确反对的意思,这才说道:“嗯,那就定在今夜子时了。十二执事之中,我是最不中用的,紫府神宫便是下了请帖邀我,我也不敢前去献丑。依我的意思,咱们这些老朽就不出丑露乖啦。赤城山以后是年轻人的天下,这次就让年轻人好好准备去吧。”
    他后面这半段话,显然是对着十二执事中的几位老者说的。说罢,他含笑向着众人看了一眼,见那一胖一瘦两位老者,脸上神色有异,胖老者的身体向前动了动,显然是有话要说,被那瘦老者轻轻拦住了,当下赔着笑颜,对着袁从真略略点头示意,便转身离去了。
    余下的赤城山众人,几位年轻执事上前来与袁从真寒暄,夸赞她大败齐云山形宗弟子的功绩,言下很是亲热。那一胖一瘦两位老者,神情冷淡,一言不发,径自转身离去了。
    众人渐渐散去之后,清心殿内,只剩下袁从真、张玄歧二人,又变得无比的空旷安静。
    张玄歧见那老者称呼袁从真为宋姑娘,心中自然甚是好奇。但他知道袁从真在赤城山上隐姓埋名,隐藏身世来历,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心中虽然好奇,嘴上却不随便打听。这时,他见众人已经散去,袁从真心愿达成,看上去情绪甚佳,便故作轻松地随意问道:“他们怎么管你叫宋姑娘,这是你在赤城山的化名么?”
    袁从真闻言,满面含春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寒霜,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子不要多管闲事!在赤城山,我的名字是宋妙人,从此刻开始你要记住了。今晚的比试,少不了你辛苦,你好好歇着去吧!”
    张玄歧心想,赤城山决出紫府神宫的应选之人,与自己能有多大的关系,早说了不过是做个见证而已,袁从真未免小题大做。他见与袁从真话不投机,袁从真疾言厉色,完全不给自己好脸色,便讪讪地离开了清心殿,独自在巢云宫中四处晃荡。
    巢云宫的规模极大,张玄歧在进清心殿之前已经见识过了。这时在宫中乱转,发觉巢云宫的通道之中,每隔一段,便有一处的石壁上会散发出幽幽的香气。不同的通道、岔路,香气略有不同,嗅觉敏锐的人,一闻便能分辨出来。
    张玄歧心中猜想,赤城山人在巢云宫中出入,大概就是借助这种香气来识别道路的,所以不管光线明暗,都不会迷失方向。巢云宫中,似乎人丁颇为单薄,一路上所见的许多石洞,虽然陈设如常,却是明显无人居住。那种清冷的修行环境,与逍遥山颇为相似,不过似乎不像逍遥山那样故作神秘。
    张玄歧摸清了清心殿周边的环境,便找了个有简单床榻的石洞,稍作收拾,歇息下来,只等着晚间子时的好戏开场。他在齐云山的百花会上迭遭变故,生死悬于一线,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这时被袁从真带到赤城山巢云宫,对方已经明言要请他做个见证,心里顿时便轻松下来。因此,他一上床榻,便放心大胆地呼呼睡去。
    这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玄歧一觉醒来之时,石洞内一片漆黑。他知道巢云宫虽然在山体内部,但是光线的明暗,有些地方与外界一模一样。这时见到洞中已经漆黑一片,心想山外恐怕已经是夜间了,只是不知道当下是什么时辰。
    张玄歧摸索着点燃一支犀角照明,因为身处洞穴之中,光亮所及甚是有限,反而显出四周的黑暗更是深沉。他心中很是纳闷,清心殿中没有掌灯照明,而是靠着各人自身发光,其中或许有某种禁忌。但是,其他的地方呢,赤城山弟子居住的各处洞府,难不成,夜间从来不点灯照明?那么,赤城山的这些弟子,一旦到了夜间,又都做些什么?
    他手持犀角,凭着记忆往清心殿的方向前行,走了一会,除了手中燃犀的亮光,一路上见不到一丝光亮、一个人影,更为诡异的是,四周静如古墓,除了自己脚步的回声,竟是一丝声响也没有。
    张玄歧走着走着,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清醒的念头好像一株弱小的火苗,四周的虚空中,似乎有许多张嘴在同时吹气,想要将其吹灭,脚下像是踩着一团巨大的棉花,越来越觉得虚浮无力。——不知何故,他明明已经休息了很久,刚才起来时还觉得精神健旺,眼下却忽然极为犯困,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再大睡一觉。
    张玄歧在昏沉之中,仍有一丝的清醒,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心想巢云宫像个巨大的蜂巢,其中多半的地方恐怕空置已久,人迹罕至,自己要是在哪个角落里有个好歹,只怕变成了僵尸,也无人察觉。
    他挣扎着往清心殿的方向前行,跌跌撞撞地走了一阵,好不容易到了,心里松了口气,浑身的力气也消失了,一头栽倒在地上,顿时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张玄歧只觉得好像是冻僵的人泡在了温泉里面,浑身说不出的舒坦。迷迷糊糊之中,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好像冰雪一般,被包裹着身体的温水给融化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