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者之沉默的证人》第三十二章 鱼

    “我会帮你除掉刘云的。”
    “周熹在骗你，陈凌。你不用相信他。你可以自己去找刘云确认。”
    “‘徐’和周熹对你都是一片好心，你不能背叛他们。”
    “陈凌——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无数的呓语在脑海中翻腾和蒸发着。陈凌觉得自己脑子很乱，什么都记不清楚，也都什么都不想去做。虚影，幻象，还有毁灭。这些让他胆寒的元素不断地重复和重复着。与“徐”的集团发生的接触非常令人惊恐......而他似乎已经深陷这样的魔爪。
    他成为了一条沟壑里被困住的鱼，而所有举动都似乎已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下。他咬了钩，踏入了这黑暗而幽深的谜团，回头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笼罩在阴影之下，而每走一步，这团阴影似乎都会扩大一些，直到将他整个人包围。
    “陈凌，你已经退无可退了。为什么不欣然拥抱这一切呢。”
    发出声音的人代号“芦苇”。是“徐”派出来和他接触之人。“徐”说，他可以帮他与刘云展开正面的对话。此时此刻，他们正通过暗网的加密频道进行沟通对话。说是暗网，它却又同时是光明正大地摆在下载渠道里的。这是一个名叫“沉默”的网络交友平台，而里面的所有人，都披着不可能被揭开的马甲。
    无论你付费多少，无论你想破心思去扯下对话框里那人的面具，你都是白费力气。这种设计精密的加密手段，也让它成为了交友工具里最神秘的一批。
    当然，也是最不受欢迎的一批。陈凌自打一开始接触这软件，就无比痛恨起来。
    你说你好好的，装什么蒜。
    “我当然知道。我就算此时此刻去跟局里汇报然后把你们全揭发，我也得不到任何东西。我的妹妹死了就是死了，如果得不到公道和真相，我接下来的半辈子都会毫无意义。但是我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跟你们一块办事。”
    “身为刑警就必须要有承担的责任。我怎么也不敢想象我会跟一懿帮的畜生们在一起像这样聊天。纵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一定和那个‘徐’一样奸险狡诈吧。”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这样。我自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你得明白，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可逆转的千丝百缕共同造就的。事起，必有因。而你既然已经成为了鱼，就应该有鱼的觉悟。”
    “有意思。鱼。”
    “那必然是鱼。抽搐着身体跳跃却只能无聊地翻个身。你不是鱼你是什么。听着，陈凌。你如今不是什么刑警大队长，而只是一懿帮的一员。更甚至你还没得到正式编制。‘徐’跟你之间的要约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不记得有什么破要约。”
    “要是想查清你妹妹之死，要是想从刘云嘴里撬出什么来，就必须暂时当作我们手里的鱼，乖乖咬钩。至于之后发生什么不可预料，但你早就做好这种觉悟了不是么？你为了你妹妹什么都可以牺牲不是么？”
    “是啊。我当然有。但我也得提醒你们一点，谁是鱼谁是鱼饵，这一切还不一定呢。”
    陈凌缓缓扔下一句狠话，然后提前中断了通讯。他不禁长长叹出一口气，然后在笔记本里悄悄写下了些什么。
    到底，谁才是鱼呢？
    ......
    李温开始有些明白张保国的目的。他故意没关上审讯室的大门，营造出一种一切都急匆匆的假象，也故意在通讯频道里留下了一些紧张的讯号，是带着一种“引君入瓮”的想法的。他知道“徐”不会那么容易放弃这个重要的突破口，也不会容忍他的手下被关一辈子的监狱。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来救。
    当然，救的目的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救自己。因此，张春生的命于他而言而一点都无所谓吧。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门卫室赶忙打来的电话令人心中一惊。
    “喂。张局，我是老朱。跟您汇报一事儿。”
    “什么事？快说。”
    “门口这现在站着一人呢，扛着摄像机和三脚架，说是高源市电视台的，叫什么仇冬，说是来找您采访的。身上的话，查验过了都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想找您确认一下。”
    “记者么？不见。告诉他，我现在在开会，没工夫。等明天吧。估计到明天下午，他想知道的所有东西我们都能做出解答了。”
    “可是他死活不走——”
    “那就把他轰走！警局的明文规定，我们可以拒绝意义不明的访客！你让他走。”
    “听见了吗？张局让你赶紧走。现在大家都很忙，你说你来打搅算什么事儿——”
    大门关上的声音轰隆一声在耳边炸响。张保国眯起眼睛，却是微微一笑。
    “辛苦了。老朱。”
    “没事儿，继续办事儿吧。”
    他挂断了电话。
    “不对劲啊。张局。我怎么记得——”
    李温倒是有些迷惑。他的记忆仿佛出现了某种偏差。门口那门卫的确叫老朱没错，但这一口腔调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往日里的朱力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相处十多年了就没见他这么活跃过。今天这个样子属实有些奇怪，好像被鬼上了身一般话跟连珠炮一样，但是声音上又是跟平时的印象一致，所以又很难去怀疑些什么。
    但是这一系列案子办下来，可能给李温最大的感触就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事，都有疑神疑鬼的必要。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这段通话不是从门卫室发出来的。是假号码，和假的已经提前录制好的通话内容。犯罪者只需要做出一个巧妙的声音模拟就可以人为地剪辑和拼接出来。而‘徐’......一定已经多次和老朱见面并打过交道。”
    张保国喃喃着，旋即加快了脚步向楼上审讯室冲去。
    “这是犯罪开始的信号。这孙子要tmd抢人了。他只是为了确认我们的动向！而这次——到底是谁才是鱼！”
    此时此刻。一个身着警服的警员压低着帽檐，缓缓登上大楼尾部的电梯。他提着个大袋子左顾右盼着什么，而警局此时正因为陈凌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路线近乎空旷。
    “你们两个，立即到监控室去。记住，联系我们的时候，用上我们的暗语。他来了=今天到哪吃，他到审讯室了=鱼宴酒楼。抓捕=开饭了。快去。”
    两名警员呼啸而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时候就需要对这条潜伏进来的鱼进行全方位的观测。了解他的动向的同时，掌控先机。
    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眼前散落着诡异的弧线。此时此刻知晓行动目的的七人心中都被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和紧张所填满。没人知道“徐”会做什么，没人知道“徐”的反应会是怎样，“徐”的后招是什么，“徐”面临危险时又会展开怎样的反抗。这个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的幕后黑手......到底又会完成些什么惊人的举动！
    没人知道，一切都近乎未知。而来自他的威胁足以令人震颤。
    一个抛弃了一切希望的究极犯罪者。一个不顾性命不顾结果的疯狂伊凡。他，此时此刻就存在于李温和张保国附近快要蒸腾起来的空气里。上次他说的话李温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如果这次有机会，一定都得问清楚才行。
    他们缓缓站定在审讯室旁边的小角落里。而末尾处的电梯还依旧纹丝不动着。
    电话打来了。张保国将其挂至蓝牙频道。并给每个人都配发了专用的蓝牙耳机。
    “喂。监控室吗？”
    “是的。张局好。”
    那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沉重的脚步声滴滴答答地敲响着。他捂着耳麦，悠哉游哉地跨着步子。他仿佛在等着什么，迟迟在电梯前不肯动手。
    “今天辛苦了。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吃晚饭吧。老工作不吃饭也不行。到时候我请客。”
    “欸，局长哪儿的话，哪好意思让局长请。我们这边吃点泡面就行了。当然，我们兄弟两特别喜欢吃鱼，如果您那儿有鱼剩下来，可以稍微给我带点。“
    鱼？
    这男人眉头轻挑。
    “鱼？哈哈，行。那肯定没问题。我们今天啊，就吃全鱼宴。”
    应该是我多想了吧。鱼而已。
    他自我安慰般地这么说着，然后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厚重的铁门滋啦一声打开。
    “那，我说。吃全鱼宴的话，今天去哪家店吃？”
    “哪家店——我想想啊。其实我觉得老街坊那家不错。叫什么四海珍馐的。”
    “那不行。那差远了。那儿的鱼肉质口感都特别老。要我推荐的话，其实——”
    叮咚——
    电梯的门打开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审讯室大门，然后轻轻走了进去。2号审讯室中，张春生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他们的视线，此时此刻交汇成了万年的时光。
    “其实，鱼宴酒楼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看，那儿的鱼全都是自助的。手到擒来，不费功夫。”
    男人在工具袋里找出了一连串钥匙，开始一把一把地在张春生的手铐上试起来。
    “你不该来。孩子。你不该来。”
    “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可是他们都觉得你死了。你的出现，会让一切都乱掉的。”
    “至少他们会觉得一切都很合理。老江头，就让他去死好了。”
    “......”
    “我说，开饭了。”
    耳机里传来一声这样的暗示。紧接着，背后的脚步声开始层出不穷。还没来得及男人反应，身后就被一群警察围住。为首者，正是已经等待太久了的李温，还有张保国。
    “‘徐’先生。这会不会就是你的结局？”
    张保国这样轻轻问着。而眼前的男人也只能垂着头淡淡笑着，伸出手。
    “早就知道会失败的。来吧。为了救她，我心甘情愿。”
    “看来。”
    李温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又是一个派来顶罪的小弟。qtmd‘徐’。”
    “qtmd生活。”
    陈凌。你为什么也会变成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