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者之沉默的证人》第十九章 相信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多人喜欢用这种疑惑来展现内心的一种不忿。被动地置于此处，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一种很强烈的迷茫感，紧接着又逐渐会觉得被人玩弄于股掌，成为他人谋求权术，欲望的傀儡和工具。他会很愤怒和痛苦，但终究又会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而扼腕叹息。理想主义者的滥觞，便是从这样的一种夹杂着困惑的不甘中逐渐升腾起来的吧。
    但是这样的一种情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终究只是一种无奈的宣泄和懊恼。
    毕竟仔细想想——你有自己的目的，你在依赖那个似乎想要利用你的人。
    而你，别无挣脱之选。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周熹——你别告诉我，就凭你那点本事能买得起这样的别墅。”
    陈凌正一脸讶异地端详着这装饰的金碧辉煌的一所宅子。名贵的画卷，艺术品，挂件，首饰，还有各种鳞次栉比排放着的各种奢华的家具品牌，宽敞的住宅区和供休闲的娱乐区区分得刚刚好，一种难以想象的充实与满足正伴随着这样富贵的豪华感洋溢在甜腻的空气中。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财富，任何人都想过上这样幸福的日子。陈凌也不例外，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妹妹和父母都接到城里像这样的大宅子里舒舒服服地享受人生。这会是他一生去拼搏的夙愿。
    但如今——如今......
    陈凌的表情，却是突兀地又冷冽下来。
    “说明白。”
    “嗳——别急啊老陈。说实在的，其实你应该多放开一些，去迎接人生中真正存在的美好。”
    “别用那表情对着我......我害怕。”
    周熹似笑非笑地瞥了瞥嘴，开始自顾自地捣鼓起来一些电子设备。
    “这是我挣来的。我从清流县离开之后，没啥本事，只能继续干混混的事。但可能我天生就是这块子的料，我还真做大了。我也不瞒你，你可以猜猜我的身份。”
    ......
    你可以猜猜我的身份。
    似乎跨越了万年的时光，时间辗转的裂缝中，正在翻看笔记的李温仿佛就已迎上了周熹的视线。他那精瘦和诡异的脸模子，他那过去模糊不清的刻意的历史，如今就好像无数个巨大的齿轮，装在旋转和颠倒的轮盘上肆意舞动。
    李温看清了。吴天明也看清了。纵然笔记到此就终止，后面人为的大部分的撕裂痕迹显然是为了破坏调查，但这足以让这两个机敏的刑警了解到很多。
    过往的画面尽在眼前浮现。一个拥有多重身份的恐怖的权谋家，终于浮出了水面。
    周熹不仅仅是“光影”律师事务所的潜在老板，还是著名黑帮集团“一懿帮”的幕后领导者。他以巨大的财力为资本的纽带，连接起无数的利益集团，支撑起整个产业链运作的时候又将无数人的心血毁于一旦。他似乎存在一种刻意的报复心理，用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狂和狡诈让无数的人也同时沾染上了痛苦和折磨的血色。
    他将恶意传播得到处都是。集团拐卖人口，收保护费，卖毒品，搞包场，甚至当街绑架和谋杀。高源市警察局已经对这个集团进行了多次的侦察，突击和围剿，却始终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原因居然是——
    那个阴险，狠毒，狡诈的恶徒，那个幕后拥有无数财力的精明老板，就是他们的领导者，就是最猖狂的恶毒的化身。在这样的一个人的督促和指引下，恶势力......怎么可能能彻底清除掉？
    这想法，太夸张了，太恐怖了，太让人不寒而栗了。李温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他跟吴天明面面相觑着，任凭冷风将自己的刘海掀起一个又一个疯狂的洋溢的角度。重重迷雾里，陈凌望着周熹尸体失神的场景依旧令人心惊胆颤。他手里的那把尖刀，不知是渗着谁的血。
    这样的一个人，或许不会这么轻易伏诛于陈凌吧。他绝不可能自愿受死，而陈凌也不存在通过搏斗将其击杀的可能性，因为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那样的痕迹。那究竟——究竟那一幕出现的原因到底是？
    李温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团乱麻，线索搅成一团糟，正伴随着倦意让他有些难以思考。这难明的长夜，令他只觉漫漫无期。
    “唉——无论如何，这些事情绝不会像表面显示的那么简单。我相信，‘徐’在幕后埋了更难以预料的黑手。眼下，不如还是专心于‘徐’。”
    “确实。但也不矛盾，李队。这份笔记中，陈队早已把线索告诉了我们。我相信，‘徐’所曾藏匿过的地点，可能就是在那里。”
    “你是说——”
    李温屏住了呼吸。他快刀斩乱麻般地将残破的笔记翻到了那一页。那关于别墅的记载详细而生动。虽然没有吐露真实的地址，但如果与‘无言饭店’这个线索连接到一起，那只能是——
    “那只能是那里了。”
    李温指向远方。低矮的建筑群中，只有那一栋别墅傲然挺立。但它却早已出离地破旧。屋顶洞穿，窗户被拆了个大半，而里头的名贵家具和装饰东倒西歪，一股落败之景。这与笔记中所记录的全然迥异啊。
    “总觉得有些怪。”
    吴天明喃喃道。这颓败之感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但也不如说——正是因为怪，所以才正常。你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揣摩‘徐’。”
    “走，去找张局。我想我们发现新的线索了。”
    李温微笑着摩挲着笔记本。这或许，就是陈凌和陈沁，还有周玥为了救赎所付出的竭尽全身的努力吧。
    都归功于你啊。
    “都归功于它啊。李温。看来他才是最优秀的刑警。”
    天边已近破晓。张保国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半开玩笑地这么说着。整个案件的轮廓，又变清晰了许多。他感到满足。
    这么多年了，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却是终于又开始躁动了。“徐”真的会是他复出以来最好的对手，也是最好的证明。
    “走吧，去那间屋子看看。”
    “等等。在那之前，或许应该先通知防爆科。”
    “你说的完全有理。”
    深邃的目光彼此交汇。他们三人迈步向未知的远方。夜空开始下坠，而远方一股透彻而纯粹的微光正透过云层倾斜着映射下来。
    黎明将至。所有的黑暗，终究会被光明抹灭。
    至少在那个时候，李温相信。
    至少相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