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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前,江弦歌对镜梳妆,棠欢帮她整理完妆奁,笑问道:“都这会儿了,小姐还收拾得这么美,是要出去吗?是去江月楼还是去顾家?”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局促地捋捋水袖,“哪儿不去,就在家里……”
棠欢明白了,掩嘴偷笑,打趣她:“哦,原来是为了给姑爷看……”
江弦歌害羞地埋下了头,心里似有盘算。棠欢是闺中知心人,她倒不用害臊,只听棠欢问:“那要不要我帮换身更好看的衣裳?”
她抬头,抿唇看向棠欢:“不用了,先去歇着,哦,容安回来的时候让人来告诉我一声。”
“是。”棠欢乖巧地点头,偷笑着退出了主屋卧房。
因为她是一府女主人的陪嫁丫鬟,府里下人都很敬重她,江弦歌又惯着她,所以她在杨府过得比原来在江月楼还自在。
但是棠欢最高兴的是,在她看来,她家小姐的确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嫁到这么风光的人家,姑爷又是一等一的人材,对她家小姐无微不至一往情深。她在江月楼见的男子不少,像杨容安这样纯良专情的却不多,她家小姐嫁得真是不错。
陪嫁过来之后,棠欢还觉得有些莫名,一直在想,明明是这么好的亲事,她家小姐和姑爷过着这么好的日子,为什么当初顾清桓还那么忧心?特意私下拜托自己多为江弦歌加以注意,有什么不对的情况随时去告诉他?
想来,棠欢也能理解,顾家公子对她家小姐的情深是不输杨容安的,难免想得多,怕她家小姐出嫁后受一丁点委屈……
……
成亲以来,杨容安在每日散值后都是直接归家,很少再出去与朋友喝酒厮混,官场应酬也一概都辞了,就算是因为事忙要留在官署加值,也会提前派随从回来跟江弦歌打招呼,今日也不例外。
得知杨容安要加值后,江弦歌让棠欢备了热饭热菜交给随从,让他们给杨容安带去,棠欢不想她在家等久了,就自己跟去官署给杨容安送晚饭,并暗示他江弦歌在等。
这是礼部月中统算的日子,上下围着杨容安一人忙着。自从顾清桓离开礼部后,整个礼部的重压就都在他肩上了,他本不是善于做官的人,只想把公事做好一些,能尽心之处就不可马虎。
见过棠欢之后,本来打算与整个侍郎廷在官署熬夜的他,还是没耐住,让副手帮忙盯着,自己在天黑时就溜了。
不想,在赶回自己府里的路上,碰上了他母亲杨夫人的马车。
原来杨夫人知道他每个月这一天都是最忙的,往常都是不回家,她心疼儿子,也喜欢他上进,每个月这一天都会去礼部官署送点心好吃的,既是督促儿子吃饭,也能帮他安抚下属情绪。
这一天也是这样,然而杨容安忘了这一点,江弦歌也还不了解这个日子。杨夫人自然奇怪杨容安今日提早回家,以为他成亲后在公事上就懈怠了。杨夫人是个要强的人,只有这一个儿子,杨家的前程就看他的,所以看重他的仕途。这会儿在她看来就是江弦歌不识大体,想到这个漂亮儿媳妇,不劝儿子上进还耽误他办公,心里就不舒服。在马车上跟杨容安抱怨起来,杨容安解释了,可杨夫人只觉得他是宠媳妇,还暗示他不要跟他父亲一样被美色所耽。
杨容安转移话题,问到大府里的情况,这下更不好收拾,杨夫人又跟儿子控诉起杨隆兴的种种不是,还有府中几门偏房多么让她怄气什么的,尤其是那对双生子。
顾清宁把那两个女孩子送到杨府,不是直接给杨隆兴的,毕竟那时候杨容安还在生气,杨隆兴也不好直接收,她就把她们送到杨夫人房里了,以正房丫鬟为名留在杨府,一是在杨容安那里过得去有个说辞,二是知道杨夫人不会轻易让杨隆兴得到她们以保她们清白。
但是杨夫人也很难容她们,没少让她们吃苦头。杨隆兴心可是偏向她们的,所以也因为她们跟杨夫人有过许多冲突,让杨夫人怨气愈重。
杨容安也不能怠慢母亲,就耐心听着,陪杨夫人说了许多话,为她宽心。但毕竟是男子,听着这些家长里短难免心累。
还是很晚才回家,带着一身疲惫,直到走进内院,看着主屋卧房的灯光,和这个他与江弦歌家,心里才感到温暖踏实。
他推门进屋,在纱幔暖帐间,用目光搜寻江弦歌的身影。
江弦歌坐在里间的美人靠上,因为心里紧张,闭上了眼睛,注意着他的脚步声,知道他在靠近。
杨容安以为她睡着了,放慢动作,无声地走到她面前,在美人靠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只安静地看着她,像在观赏一块圣洁的美玉。
她就是这样,美得不可方物,在安静时真不像是世间凡人,她太完美,像个不真实的美梦,不敢惊扰,只可远观,不能让俗世之尘玷污到她……
桌上的镂空陶座瑞兽金炉上热着茶水,他轻掂茶壶倒茶,倒出的却是香醇的酒,他疑惑了下,再转目看向江弦歌。
她已经睁开了眼,双眸含笑地望着他,不动声色便显露柔情万千,这是妻子的眉眼,这时她只是俗世一人,是他的妻。
“累吗?”江弦歌一只手伸出披风下,柔婉问道。
杨容安接过她的雪白皓腕,拢着在手中,“不累,就是今天忙了点,也难得忙一次,好在还有人给送热饭菜,廷里的那帮人都可羡慕了……”说着便露出甜蜜的笑,是打心眼里的幸福。
江弦歌感受着他手心的温热,感受着真实,她活在此刻,就像一朵飘絮终于着陆,这是实实在在的,比其他虚无缥缈的一切都重要。
“还是第一次回来得这么晚,今天署里是有什么大事吗?”她体贴问道。
杨容安道:“就是月中统算,每个月都有这么一天。其实我早就在往家赶了,只是在路上碰上了母亲,跟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她有些心烦,我宽慰宽慰她,才耽误到现在。”
“婆婆遇上什么烦心事了?我能为她做什么吗?”她关切道。
杨容安笑着摇摇头:“我母亲啊,还能有什么?她这辈子最大的烦心事就是我父亲……我从小到大听他们吵架,听我母亲抱怨,都听习惯的,没什么,过一阵她又好了……不用操心……”
她想了想,道:“大府里妻妾几房,婆婆一人操持也是不容易,人多又难免受冷落了,有矛盾了心里不舒服了也正常,以后,我尽量多去陪陪婆婆吧,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也让她轻松些。”她知道杨容安作为家里独子,本不应该出来立府的,若是都还住在大府里,孝顺长辈也方便些,杨容安是为了让她过得自在些才选择单独立府的,她心里自然有些过意不去,总想融入他们这个家族,尽一尽儿媳的本责。
听她说这些,又想起不久前自己母亲对她的一番抱怨,他道:“大府里复杂,我们能不去掺和就不去吧,我母亲要强,那些她都能处理得过来。我们嘛,就好好守在我们自己的小家里……”
细腻如她,自然能感觉到什么不对,想他是为自己好,也不多问什么,抿抿唇,低头笑道:“我知道我能为他们做什么了?”
“嗯?”杨容安疑惑一笑。
她深呼吸一下,柔媚地靠向他:“我可以……替他们照顾好他们的儿子……让开心,让幸福……”
杨容安心中暖意洋溢,“弦歌,能娶到,我杨容安此生无憾……”
她却羞涩地低下脸,含笑摇摇头:“不,还差一点……”
江弦歌解开了包裹住自己整个身体的藕色披风,厚重的披风从她双肩滑落,里面只剩一身薄纱,薄如蝉翼,透见肤色,包裹在内的玲珑娇躯若隐若现,风情媚骨,诱惑动人。
杨容安那一刹都呆住了,实在不敢想江弦歌会为他做这种事,心如鼓捶,情思躁动,又有些望而生怯……
毕竟,新婚洞房时,江弦歌的反应还历历在目,她对那事的畏惧,让他都感到害怕,他生怕自己伤害到她,两人约定再等等,这一段时日他都是与她分榻而睡,想给她适应的时间。
纵然,他心中早就欲动难耐,对她渴切入骨,也不敢妄动分毫。
她竟如此主动,为他,献出自己……
“今晚,我们再试试吧……夫君……”她轻喃一声,低面咬唇,投入他怀中。
杨容安揽住她温润如玉的身子,贪地埋下头吮吸她的气息,将她抱起,走向床榻……
他把她放在丝被上,极快地宽下自己的衣服。江弦歌想着顾清宁教她的那些,做出魅惑的姿势,还是止不住害羞,双颊酡红,却更添风致。
杨容安俯身下来,再次把她圈入怀中,试着吻她的唇……
她微微仰首,回应他的吻,很努力地适应,却还是感到生涩困难。
他一边吻着,一边抚摸她,从侧脸到耳根,从颈项到心口,他动作轻柔,一点点引导,用自己火热的身体紧贴着她,用自己的手心覆盖她袒露的肌肤,想给她温度,让她暖化……
她回想着顾清宁那夜在榻上教她的一切,调整呼吸,变得急促,喃喃哼声,想要投入进去,感受那种顾清宁说的激动心痒的感觉,可是她仍不能,她的身体还是那样凉,心里也很凉,他的动作越激烈,她反而越僵硬,不知如何反应。
她感受不到他所感受的亲密和激动,反而开始害怕,明明做足了心理准备的,然而当他的手愈加用力,将她身上的薄纱除去之后,她彻底被莫名的恐惧包围,他的手在她身上放肆游走时,她感受不到爱抚,反而是一种束缚,一种侵略……
再下,再下……
眼前人再不是眼前人,心上事再难复先前愿,恐惧感席卷而来,逼迫她本能地抗拒……
她猛然惊醒一般,突然用力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开他:“不要!”
杨容安被她吓到了,看着她惊颤起来,抱住自己缩到床角,惊恐地抬起头,双眼瞪大,眼泪潸然而下。
他不知所措,调整喘息,小心翼翼地凑近,拿起锦被轻轻覆在她身上:“弦歌……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为什么会这样?在害怕什么吗?”
她该如何解释?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只知道,当他对她做那些事的时候,她努力投入,只想他一个人,然而脑海中总有混乱的片段闪现,那些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子,很多,很多,郁生疯狂的样子、清桓伤痛的眼眸……还有江月楼内那一个个陌生人的侧目……他们都在靠近她,逼近她,想闯进她的世界来,他们一个个都把她当猎物……
他们让她害怕,包括杨容安,她明明那么想接受他,然而始终做不到把自己完交给他,他也没法让她心安,无论多少次她对自己说这是她的丈夫,她必须要这样,可心中始终被虚无的阴霾笼罩,肌肤之亲,她畏惧这样的亲密。
她心中的秘密,折磨得她苦不堪言,无论怎么逃避都没有用。
“容安,对不起……”
“没事,别这样,弦歌,都是我的错,我太心急了,还没准备好,我不会勉强,我们以后再试,心里有所畏惧完可以跟我诉说,我能体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她看着他被自己伤害的样子,他因为她的抗拒而伤神,把错误都归咎在他自己身上,他还在想以后……
她缩进被子里,终于沉沉地开口:“我,曾被人强,暴过……”
“什么?”杨容安如遭五雷轰顶,神魂俱灭。
她连忙道:“但是他没有得手!只是差点……我仍是清白之躯……只是,那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的人,却对我做那样的事……最后惨死在我面前……这件事让我一直过不去,我一直不敢想,然而就是因此,我害怕跟人接触,我害怕别人喜欢我,我害怕男子靠近我……”
杨容安十分震撼,也很心疼,难过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诉说,心里也不由得起了一些疑虑,试着握住她的手:“不要怕,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了,是我的妻,我会好好保护,我是绝对不会让受伤害的。”
他再三承诺,而她心里更内疚,“容安,对不起,请耐心一些,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做到所有妻子应做之事……”
把话说开之后,他们放弃了这次尝试,杨容安愿意拿出耐心给她时间,帮她消除心理的阴影。而这事也给他带来了阴影,他忍不住想江弦歌之前经历过那么残忍的事。如此美色当前,仿佛是心魔作祟,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一边心疼她,一边又有更加刺激的欲念,那些幻想缠扰着他……
对于美好的东西,人总想去保护,然而潜意识里却是摧毁之欲……
她的美好和悲痛,都能引起人心最真实的那一面。
杨容安也不例外。
……
几日后,他休沐在家,天色渐晚,江弦歌去江月楼看望江河川,因为帮着顾家人打点一些筹备婚宴的事,耽误到这会儿还未归来。杨容安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品竹调丝,听着清韵琴音,借此涤清心中杂念,可那些难以启齿的念想总在他脑海里缠绕不去。
他觉得自己都变了,欲求更多,然而难得,有美妻当前,却难以触及,这一段时间他都不敢看江弦歌看得太久……每每夜里独自辗转难眠,到她身旁躺下,想获取一点点温存,她仍是从心底的抗拒,动作一亲密,她就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失措不安,可那模样更动人心魂……
他抚着江弦歌的琴,心里越来越乱,琴音也开始混乱,忽地停顿,他无力再弹奏下去。好乐的人,心乱了,又如何能够奏出清韵之音?
有人来报,说是大府有人来,他以为是杨夫人派人送东西给他们,就让人进来。让他意外的是,来的不是一般仆从,而是宛鱼宛蝶那对双生子。
她们在杨夫人房里伺候,他从来都是与她们刻意保持距离,话都没跟她们说过半句。今日她们却忽然登门,来找他?
两个小女子一进厅堂,他有些难堪地问,是不是替他父母送什么东西过来,不想她们突然痛哭起来,直拿头呛地,好不可怜。
屏退下人,问及原由,原来是因为今日她们在给杨夫人收拾屋子的时候,宛鱼不小心打碎了杨夫人的一个白玉观音,那是极为贵重的御赐之物,杨夫人一直十分珍爱,若被杨夫人知道毁于她手,她们必遭大难。
所幸杨夫人今晚与杨隆兴出去赴宴去了,玉观音碎之事尚未被人发现,于是她们赶忙来这里求助。因为她们知道,杨容安府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当初杨隆兴把玉观音给他的儿子与正妻的时候,她们也在场。
她们哭诉着,苦苦哀求,杨容安也谅解她们的苦衷,虽然处境尴尬,他也不忍她们遭罪,所以很干脆地就答应了,让人取出那尊观音,给她们带回府去,替换打碎的那个,以瞒过杨夫人。
这对双生子就是知他心善,才敢来此求救,又见他如此温厚正直,心中自然钦慕,解决了大难之危后,就生出另一番心思。
两人为不引人注意,是走路过来的,这里离杨家正府挺近,一双少女披着薄裘,在月色下走着,说着杨容安的好。
姐姐宛鱼抱着方才从杨容安手上接过来的锦盒,听妹妹宛蝶念着,心下在做计较,说道:“我们被人送进杨府以来,受尽委屈,人人视我们为妖精一般,夫人迟早不容我们,还有杨大人……若不是顾忌夫人,我们早就受他糟践了,那青楼之辱,还记得吧?”
宛蝶点头,“当然,现在想想都害臊,可这就是我们的命,又能怎样呢?哦顾姐姐不是答应过我们吗,只要我们帮她好好监视杨大人,她定然会救我们出去给我们自由的吗?我们也只能先忍耐啊。”
宛鱼白了她一眼,道:“还真指望她啊?一个女子不思安分混官场,想想就不靠谱,她说她想对付杨大人,可这么久以来,杨大人不照样顺风顺水吗?杨家家大业大,是她能动得了的吗?她把我们救出青楼那个虎穴,又推进杨家这个泥潭,她就是在利用我们,才没想过帮我们……”
“那姐姐有什么打算吗?”
她接着道:“既然我们已经入了杨府,就只能往这上面打算打算了。待在夫人眼下肯定不能长久,以后大人要要我们,就算真给他做了偏房,也迟早会被夫人弄死……只有,公子……”
“公子?”
“他是这府里唯一的好人啊,而且想想,这么大的家业,到最后会是谁的?他就整个杨家的未来,大人和夫人多看重他啊。”
“姐姐的意思是?我们……和他?可是,可能吗?他已经成亲了,又不喜欢我们,再说夫人和大人也不会准许的……”
“那可不一定,少夫人虽美,我也不差,我们俩的手段也是有的。若真能成,就给公子做妾也是好的呀,总比在大府里受这罪强,至于夫人,若真能把我们弄出大府,断了大人的念想,她巴不得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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