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仙镇的张老太爷已经是百万身家,周山药当时得来的银元和古董已经足够新一团吃个十年八年的了。可杨汉霖的身家何止以千万计?杨家光是在县城内的商铺字号货栈饭馆就不下十家,在城外还有千亩良田雇了一百多户佃农耕种,这还不算上在万县各处码头的跑水坐滩买卖,以及黑市军火以及烟土交易。
周山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杨家上下产业加起来,每年至少能为杨汉霖提供百多万银元的收入,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他一个暂编师就算满员,每年最多也不过三十万左右的开销。
下江分舵杨汉霖杨五哥每年的收入,足够他养三五个整编师的了。
真是不敲土豪不知道,一敲土豪吓一跳。
可这有很多东西他是带不走的,土地田产带不走,商铺字号带不走,伙计下人也带不走。周山药赶紧问杨老爷子把值钱的东西藏在哪儿,管家吴二娃说汇票和银元都被杨汉霖随身带着,眼下就放在内堂的主屋里面,不过要想拿到这些东西,肯定得先把杨汉霖给绑了先。
周山药方才说的法办杨汉霖不过是吓唬这管家,杨森根本没发什么通匪名单给他,这演戏演到这里可不能再演下去了。杨汉霖身份特殊,在县城各大商社字号里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又是下三江袍哥会五哥,妄然动了他后果难以预料。
如果他强占杨家财产,那不但在万县招兵买马一事要泡汤,连整个公署官员和老百姓都会和自己对着干,新改编进来的原保安团士兵也会人心涣散。
更麻烦的是他有个二弟杨汉城领兵在外,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动粗。
这可比不得那神仙镇郊外的张家大院抢了就能跑。
周山药心忖只能先用县公署的名义查封他财产,毕竟理由还是有的,但此刻杨汉霖据守屋内抱着金银财宝不出来,强冲进去怕是欠妥。
到了这会儿周山药算是彻底左右为难了,眼下急用钱,按规矩招新兵必须是先发军饷再画押,赵有财那边顶多还剩一千多银元,就算县公署配合能收个二百多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自己暂五师要想凑点人数出来至少得准备好几个月的开销,怎么也得要十好几万大洋。
幸好吴二娃又告诉他杨汉霖在乡下祖宅还藏了一批古董文物,卖到当铺和黑市能值不少钱。周山药这才计上心来。
既然在乡下,那动起手来就没这多顾忌了。
便对吴二娃说道,自己马上派四连长何桀带一个连下乡,拿着公署的批文由管家吴二娃领路去取了这批宝贝。
安排妥当后又想起杨汉霖的袍哥身份,心想这万县各袍哥堂口不去拜一下怕是说不过去,于是拿着杨森的委任电令就去码头找收编的保安团的人,准备向他们打听县城的袍哥堂号分舵。
上了军轮才发现自己先前撂下的一封信,想起来这是小翠几天前留下的关于弟弟周山水的消息。周山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连骂自己糊涂,这几天突发这么多事情居然把这事情给忘了。
连忙拿着信就出码头,正好碰见赵有财来汇报收兵的情况,于是赶紧把信交给他,问问小翠究竟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2
马铃声此起彼伏,在清凉的空气中悠悠振荡,每一次轻响都在把他从沉睡中一步步敲醒,一步步拉近现实。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天光明亮云朵静翔,蓝天温柔而美丽,树林摇曳而逐微风。
他缓缓侧过头,看见自己躺在一副竹竿担架上,随着前后两个挑夫轻踏山路而上下轻摇。旁边另一个担架上,一个腿部裹了绷带的少年正注视着他,见他睁眼,露出一口白牙朝他笑了笑。
“你醒了?”
少年一问,他恍若方才明白过来——这世界又回到了自己眼前。
他迷迷糊糊的想起身,发现胸口似乎填了什么东西,轻轻揭开衣襟一看,一整片草药泥敷在了胸口处,遮住了红色与黄色的月牙痕。他轻轻按了一按,随即一股剧烈的刺痛传来,疼得他立即躺倒。
边上的少年躺在竹竿上说道:
“你被烧伤得很厉害,帮头给你敷了药,你还是躺着休息好些。”
他点点头,缓了一口气之后感觉疼痛感轻了一些,才又问道:
“我被烧伤了?”
少年点点头,伸手插进自己胸前的口袋,掏出一枚黑色的水晶递给他,他接了过来,发现确实是自己身上所携之物。
又听那少年说道:
“这东西前两天还烫得很,我们只能把它放在水壶里,晚上还用它烧过开水呢。”
他轻轻摸了一下胸口的烧伤,似乎想起了什么。随着眼前浮现出一个赤虹与金黄相交的光之画面后,亮光开始染透了他模糊的记忆,自己同时对面一赤一金的两道光波像闪电一样击中他的身躯。他低头一看,看见了那个不一样的,如同怪兽般的自己。
橙色的罡气从全身上下溢出,双手与双臂鼓胀得如同巨猿一般粗壮有力,双腿健步如飞的跨过一道道光之裂痕。他在光亮中像巨猿一样搏斗、厮杀、反抗、侵袭、如魈魅、如古兽、如一只无知无畏的冲出地狱的魔鬼。
他知道那是自己同时运练两种不同钧晨令所产生的奇迹,如同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可脊背后面一阵一阵的冰凉感让他很清楚的明白,这种奇迹的代价是致命的。
正是这种爆裂一般的冰凉感,让他沦陷在致命的仙灵光之中。正是这种亡命一般破釜沉舟的感觉,让他顿觉对死亡无尽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轻易的尝试,因为那简直就是与恶魔所订下死亡的临时契约,以此来与神对抗。
用魔的契约来换取神的死亡。
他摇摇头,浑不知自己是如何在魔与神的夹缝中活出来的。
直到他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脑海中所有的颜色与光华都化作了眼前那一片蔚蓝的天空,才又问旁边人:
“这是哪里?我的红马呢?”
少年指了指后面,于是他看见马帮的队伍中,汗血宝马正在山路上艰难的行走,背上驼了一大堆东西,被压得阵阵嘶叫。
他心疼的说这不是驼货的马,别把它累着了。少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说多亏了你的马,要不然我们就得丢掉很多货,这趟跑马就算白跑了。
“很快就到八星寨了,你和你的马都可以歇歇了。对了,我叫林阿堂,大家都叫我阿堂,你叫啥名字?”
他侧过脸看向天空,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名字,于是说道:
“我叫周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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