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龑听得他话语里的意思,也不正面回答,只道:“酒虽不错,却还少了些什么?本将军新得江南十二舞姬,其舞如仙女之姿,还请先生与诸位将士一观。”
菁彤一身严服,气态轩昂,仿佛提起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道:“能得老师欣赏的,定非凡品。这些年未见老师,也十分想念老师这里的歌舞演乐。”
“菁彤越发会说话了。”又对着秦韵道:“菁彤心思最缜密的。文学武学极佳,是我颇为得意的门生。”
“老师过奖了,弟子愧不敢当。”
“药王谷白家里,你是这一辈最优秀的。何必自谦,来日还有辛苦的时候,别荒废了本事。”
“弟子谨记老师所言,不敢荒废光阴。”
十二个腰肢纤软的女子长发宽袖的进来,随着演乐之声起来,偏偏起舞。
蒙武敬了巽恬一杯,将酒饮下后道:“不过半日功夫便到苏城,到时忙碌异常,还请先生欣赏这歌舞,也算一览江南风光。”
“少将军客气了,江南女子温婉,这舞姿更是惊艳。也算不枉此行了。”
秦韵看着底下一群穿的少又透的女子,哪里有心思欣赏舞蹈。侧了脸问他:“没想到蒙大哥还有这么几个学生呢?”
蒙龑笑道:“我这把年纪,换了旁人只怕孙子也有了,我有几个学生不是正常的么?”
秦韵灌了酒道:“不过,蒙大哥到底贵庚几何啊?我倒是从来不知道呢?”
“若告诉你呢,又怕你喜欢翩翩少年郎。若不告诉你呢,只怕你会瞎猜。”
秦韵挑眉打量他半开玩笑道:“酒是陈年的才香醇,不是么?”
他笑而不语,静默了一会子到;“三十有四。”
也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岁。
“这些江南的女子,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啊。眉眼之间,全是风情,我虽是女子,却也觉得此等美色,动人心魄。”
“难不成你喜欢女子,自古美人见美人,妒色多于夸赞才是正经。”
秦韵慵懒看着舞蹈,看着底下的舞姬腰肢婉转,肌肤盛雪,旋转间魅色天成,仿佛是华丽锦缎上增添的刺绣花朵,昭示着繁华盛景。谁知这些女子,私下需要多少年头才能将腰肢练得这样软,动作这般轻柔。到头来不过是七八年的青春貌美,也终难换的后头几十年的安定平和。
“我对欣赏一切美好的东西,何况我哪里算什么美人呢?美色之美,往坏了说,也不过是红颜枯骨,终难长久。转瞬即逝的东西,能欣赏这一刻已经是难得了。”
外头上来了一道盛在白玛瑙盘子里,均匀成片的小儿手臂粗的藕片,色白如琼脂,甜香淡淡,观之晶莹剔透。他夹了一片藕到她的盘中:“这是白棱藕,切成薄片不沾糖汁,别有一种清甜。”
秦韵咬下一口,齿间果然清甜阵阵,且无丝连,颇有嚼劲。
原来不过偶然一说,便被他记在了心底。她看着下头转瞬即逝的美人美舞,安慰的咽下口中香甜。
何必要计较那么多不可控制的,管它什么情天无边苦海无涯,有一刻的欢喜便算一刻的欢喜。也许是这一口的藕,带着热与暖,化掉了她心里的一点冰冷,感情的门开了一条暂可窥见内部的一丝缝。里头虽然是暗的,却也暗暗渴望一丝琉璃灯盏,照亮里头。
他握住她的手,冰冷的手掌传来温热,分去了她长久来的严寒。
他看着眼前的人,眼角忍着一点泪花,只装作没事人一般。眼前的人从来都很倔强,温柔可人的表象下藏着一颗坚硬而冰冷的心,仿佛是将一切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一切不重要又无足轻重。每每想起见到她,都感觉到不可触摸的孤独。她的世界里,没有旁人。越是如此,越让人心疼,越让人想抱紧她,为她化去一切冷意。日久天长,他渐渐明白,这个柔弱的女子骨子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坚毅与强大,她需要的不是谁的保护,而是一种理解与陪伴。
那又如何,自己可以等,等着她的眼里有一点自己的影子。而今她不曾挣脱自己的手,正是确定了她的心底,不知不觉间还是有自己的存在。她的柔与毅,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曾隐藏。
她不曾拒绝这样的温热,由着这温热,去正视自己的内心。
若当年的惊鸿一瞥只是过往,那么这半年多的往来不绝是否预示了缘分二字?可缘分算什么呢?自己从来没有期盼过炙烈的感情,只是不解而已。十数年的兢兢业业,时常不可否认的觉得厌倦。厌倦之余,何尝不曾期盼过一点子可以支持着自己走过无尽暗色的情分。可是能打动自己的,是什么呢?倾尽天下的权势,无双财富,还是足够的智慧。不是的,凡自己所有的,与情分都不是自己所求的。
她也不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太漫长,而自己所有的时间大部分已经作为交易的筹码,全数给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国度。她想起几次交谈里,对方与她的共鸣。原来是懂得二字。可是这二字,也不是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呢?没有答案。难道当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
“在想什么?”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回忆里抽回神来,波澜不惊。
“想到一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
“也好,我也想到一句话。吾所欲者,尽吾所欲也。吾所求者,尽所能也。”
虽不曾看他,却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霸道气息。
“我不信誓言,因为誓言总有过期的时候,我也不信世俗,世俗规矩不过是为了长治久安。我也不信长久,长久虽为愿,却难以实现。说到底,许多可以相信的,我都不信。”
他将她空了的杯子注满酒夜,听她娓娓道来。“还有呢?还有什么是你不信的?”
“为什么不问我,我信什么呢?”
他饮下一盏酒,看着下头的舞蹈,静默一会道:“若你愿意,只需要信我便足够了。”
“这一刻信了,下一刻却未必。我只信当下,哪怕只是一炷香,一瞬间。有这当下,便足够了。”
“无数个当下,便是永久。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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