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你长久在外的缘故,如今有父母兄弟在,总会慢慢好的?”
“蒙大哥能奏出这样的韵律,莫非与我有同样的愁绪?只是蒙大哥有家人陪伴,想来如何会有这样的体会呢?”
蒙龑将那枚竹笛放在火中,火里的火星点点烧起,飘着。
“若你愿听,我便告诉你。”
秦韵双手半握着拳,弯曲着撑住下巴道:“我愿意听?”
蒙龑看着远方的山影,思绪飞至久远前:“很久以前,自我有记忆起,便随着父亲在军中历练。父亲极为严厉,从来不允许我有半点错漏。我母亲是当朝公主,其他世家的孩子在那样的年纪,都是在父母长辈跟前玩闹学习。直到我十四岁时,在战场上立下第一份军功,才开始有自由。父亲母亲极少管我,只是一味的严厉告诫,蒙家世代为将,一门忠烈,蒙家的男子都得征战沙场,鞠躬尽瘁。”
“那你没有反抗过?凭什么你要舍弃自己的自由去承担这些?”
蒙龑将一旁温好的酒递给她柔和笑道:“军人只有服从,没有质疑。又过两年,我带着一队兄度北进沙漠,追击沙漠悍匪。因我失策,半数人未曾生还。他们把唯一的水源给了我,他们喝马血。战马亦是兄弟,最后脱离沙漠时,只剩下十八人。而这些人,知因我失策导致兵败,却不曾因此怨怼我,仍旧忠心不二。自此,我开始明白身为蒙家子孙,究竟背负着什么。也必须舍弃什么,一个人软弱的部分,是不能有的。”
“舍弃软弱的部分,哪里就如此容易?”
“后来几年,受父亲所命,抗洪抢险,南下驱周,东平叛乱,北击越军。数年不曾见过家人,只有那些还活着的兄弟陪着。肩上的担子就是我最大的支撑,多年来不敢懈怠。朝中风云诡谲,要时时保证各处平衡,更是累极。虽有家人在,也少有能完全顾及的时候。”
秦韵喝了一口暖身的酒道:“所以,你这样纵容钰珍?”
“钰珍幸运,身为女子不必去承担这些,我只愿她平安喜乐。我早年不在父母身边,自能为父分忧时,父亲亦骤然离世,也不敢让母亲担忧。有时夜深至三更,看着那些永远处理不完的公事,也时常觉得不甚寒冷。”
“那灼华夫人呢?蒙大哥身边有许多人,不是么?”
蒙龑笑了一下,看着她平和的双目道:“最难得的便是放心的信任一人。灼华很好,其他人也很好,只是终究不是我心里的人。”
“那蒙大哥早年没有想过成亲,建立自己的家庭么?”
“若非所爱,何必耽搁。何况,我上那里去寻一个能相知相许,相互扶持的人呢?那些如花似玉的人,愿意鲜花油烹富贵至极,可是谁又愿意见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自己与家族从高空跌落至谷底呢?”
秦韵笑话了阵道:“若是你真心所爱的人,你会让她见到你战死沙场,让她与家人至高空跌落谷底吗?”
蒙龑盯着她,想将她看穿:“不会。”
“所以蒙大哥再怎么理智理性,骨子里还是至情至性的。”
“那么你呢?可有想过将来之事,有什么愿望?”
“我愿我母亲安好,这是我很久以来的唯一愿望。至于你说的以后,有时候我真的很难确定自己有没有以后。”
蒙龑知道她生母早亡,不愿提起这般伤心事。又见她眸中有泪,是克制不住的难受。
“若难过,此处没有外人,大可以哭出来。”
秦韵强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哭的?”
“你心情这样坏,我看得出来。”
秦韵仍旧没有哭,只道:“不难过的,只是现在很饿才是。”
留下的干粮不算很好,蒙龑又仔细看了四处,并无其它吃的,问道:“你想吃什么?”
秦韵方才这般被人戳破心情,捉弄道:“牛奶,现在极想喝那个。”
远处有炊烟升腾,只是看着远了点,他起身将一方烟火给她道:“拿着这个,我去寻一寻。有事便拉开引线,我很快回来。”
他快速上马,往远处疾驰而去。
待他的马匹远去了,连马蹄踏雪破冰的声音也听闻不得。四下也慢慢暗了下去,只余火光温热,照亮一点山间的空隙,抹在天上的乌云也随着他的远去,往东南方向褪去了。星子露出脸来,白的光,颤抖着眼。
她确认他暂时不会回来后,轻唤一只缱绻着的鸟而出来,抽出脚上的半张极薄的布条字,尽数记下上头的消息,又将鸟儿放了。
秦韵解了开发冠,散落下一头乌黑青丝。头发缠绕得紧,在耳垂处透着一点褶皱。布条被火舌吞没,火光闪在她低垂的眸子里。
她一手将鞭子挥出,鞭子如活的一般缠绕着那剑,届时就到了她的手上。
“果然人外有人,真是武学奇才,不入江湖可惜了。”
她看着河面上的凝集成块,散在四处的残冰,一个箭步跃去。立在一块不算很大的冰上,又霍尔跃起,长鞭远舞,每个间隔之间便是精卫剑锋所到之处,招招致命。而速度也在一次次的冰块与冰块之间的分离间越来越快。剑气划过水面,飞溅而起一阵圆润的水珠。水珠滴落前,又被精卫劈开。离得远些的,被飞驰而去的子母剑划过又散成更小的部分。而子母剑回到精卫剑身,不过短短一瞬。
杀气与剑气四起,破碎的冰随着河流远去,不留半点痕迹。
秦韵轻轻落在地上,鞋上沾了水,身上却是往日难以见到的肃杀之气。
她回头看着蒙龑远去的方向,又感慨道:“这样的人若是在我月氏该多好?可惜,可惜了。”
蒙龑回来时只见她卧在树下,头发散着,双手环抱,仿佛是极度怕冷。
秦韵方才这样一战,透支了不少体力,听到一一点模糊的骑马声也不愿醒来,浅浅的睡着。
蒙龑尽力不发出声响来,将一件暗色毛绒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又将讨要得来的半袋牛乳放在火堆旁烘烤着。等了半个时辰,她才从睡眠中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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