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什么呢,是好友,是志向相投,是互引为知己,是你纵马来我当歌,是共同捧读一部经典时,连厌恶的人都相同。
她是温吞的少年郎,温吞之下,是冷,是懒得多一抹关心的冷。
但在他们之间,她又是鲜活的。
“楚青时,捞月亮去”窗户一开,风吹得呼啦呼啦响,她不走正门,就靠在窗棂上,怕惹了其他人醒,她声音很小,但又是热烈的。
他们那时混不吝的,什么书都读,没有章法,忽然读到圣人笔下的月影,一时惊为天人,整个下午都在讨论。
他那时正与周公神游,忽的被吵醒,浑浑噩噩只想让她远远的,把窗户关个严实。
“二哥哥,二哥哥,好哥哥”许是察觉到了危险,她又低声下气起来,做足了请罪的姿态。
楚青时没回,只看着她。
“去不去”她一会子便没了耐性,仿若换脸似的,打了哈欠,困将起来。
楚青时同她去了。
两个人坐在亭中,北风呼啸,月光很淡,旁的水里一池残荷,根本看不见月影,幸而挂在亭中的灯笼亮着,扑出暖色的光,不然楚青时可能当时就把这人扔进水里。
“其实,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吧”她提着六角梨木白灯笼,走出亭子,抖了抖矮木的小树枝上,晶莹的白珠落在她手上,她把手伸出,空接着,小小的雪粒落在她手心,还未等细瞧,已经化了。
“其实,你原本就是想出来看雪,又唯恐这寒冬腊月,我不肯出来,对吗”楚青时将寒冬腊月咬得很重。
这时她已回亭下,正在扑披风上的雪,听了这话,对着他作了个揖,“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想着既然你我互引以为知己,必然想法相通,我既为你之知己,自然多想些,主动提出来,岂不偿了你我二人之愿”。
她一顿胡搅蛮缠,歪理斜说,他知道她作揖,是赔礼的意思,其实楚青时仿若脑子浸了那池塘的水,火气早散了个干净,但他不知怎的,嘴上却还厉害些。
“怎么不见你去寻你那好弟弟”他冷冷的看着她,也不接她赔礼递来的果脯。
“谁敢这寒冬腊月的大黑天里寻他去,那混不吝的魔王不闹到天上去”
“原来,是想着我软弱好欺负”他冷讽一声。
“说起来,是谁的好弟弟,反正,我兄弟姊妹没有,知己倒有一个,只是这唯一的知己,怕也要离了去”
“呵”
楚青时偏头,有心想做个讽刺的表情,却怎的也做不出来,心底那块洼地早有月光照进来。
他想,原来友人之间,亦有亲疏远近,也会因为她同别人往来亲密而不乐。
而现在,他真心奉为知己,鲜衣怒马同他走过年少的少年郎,变作了女娇娥。
很是一副受过欺负的模样。
原来她闹他闹得狠时,他想着,她早晚受些教训,才方这世上一方道理,亦知道他待她的真情厚义。
来时,他恨她,恨她竟真这样无情的要他的命,但他又懂她,懂她长大后浮沉的人生,其实能选择的不多。
但她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就有其代价。
这儿怕是她的埋骨之地,不过时间早晚。
他亦粗略知道些武矢干的糊涂事,于是想着待她好些。
可真见了她如此模样,万般理不清的情绪都一齐涌上,最后皆化成了一声长叹。
他叫了水,没伤害清池。
着月白长袍的公子把笼着绿衣裳的女子抱在怀里,想抱小孩似的,放进浴汤里。
他没碰清池的身子,也不说话,他给清池洗头,很是小心,一缕一缕的,洗得很慢,动作轻柔,但每一个那么轻松的动作又好像带了千钧之力,克制而又沉闷,好像要将发羽的每一寸都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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