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时,都怀着一股无比的激昂。
并不是我想要终日无所事事,也不是我精力充沛,说实话,每天要跟那群人打交道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精神,连站立都很困难,在精力和体力尽数被消耗一空的现在,任谁都无法与激昂相称吧。
然而一旦我踏上回家的路,那种激昂的情绪便又在我心里蒸腾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低着头,将那些影子比喻成奇形怪状的怪物,随即又因为这个想法而觉得好笑不已。
一天的时间即将结束,天色马上便会从晚霞遍布的天空转而变为黑夜吧。
今天即将结束,一般来说,即将结束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无论是初分时,或者黄金时代,抑或是别的什么。
然而走在这条路上,想起我马上要回家这个事实,便有一种堪称激昂愉悦的情绪充斥着胸膛,使我那本沉重不堪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是的,我要回家了。
哪怕迎接我的只是落日的余晖,却也像朝阳一般令人可喜。
我喜欢夕阳,却并不仅仅因为它会在阴天以外的时间在路上迎接我,仿佛隔壁楼女儿养的贵宾犬。一定要说的话,说成爱屋及乌会比较恰当。
沉郁而又灿烂,辉煌却又即将沉没,在看到她那双与夕阳同晖的眼眸之前,我想象不出什么人能有那样一双眼睛。
我从未想过夕阳会对我有另一重意义,在我人生的前景,我无数次无所谓的迎接他的到来,又随意的任由它远去,它便跟一阵微风,一片树叶没什么两样,而我万万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只是在余晖中走路,便有别样的意趣。
今天的夕阳十分的漂亮。
或许是天空压得比较低的缘故,虽然不像她来的那天一样灿烂如火,却也层次分明,最外面甚至还残留着一圈浅色的黛蓝。逐次第的晕染而下,到天边却也只剩一点昏黄,逐渐没入黑暗。
这景象不能说不好看,而我却觉得无动于衷,甚至还有批判的意气。如此这般,诚然是因为我已经见过更好的,于是便‘曾经沧海难为水’这样罢了。
她是在一个极为绚烂,壮阔而又凄美的夕阳中,从天上掉进我怀里的。
从那以后,我走过的每一个夕阳,都多多少少染了她眼眸的余光。
父亲的宅邸依旧没什么人气,管家没事不会来打扰,我在玄关脱下鞋,一如既往的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前,站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门。
“欢迎回来~~~”响起了一声有气无力的欢迎。
仅仅是听着这样漫不经心的欢迎,我便知道我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
“今天,很热吧。”我脱去外套,挂在一旁的衣帽架上。
“嗯~~~我感觉我要蒸发了。”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窗前,长而艳丽的黑发如瀑布般散落在地上,宛若夕阳一般的眼眸如猫咪一般半眯着,懒洋洋的瞄着我。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轻薄的吊带背心,和一条堪堪遮住大腿根部的短裤。
可想而知,她确实很热了。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样一副瘫在地上,与优雅持重完全没什么干系的模样,我越发的感到喜悦起来,走上前去,在距离她一个手掌的地方坐下。
没必要说话。
也不用去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没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也没有什么必须说的话,只是因为不想,所以不去做而已。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的手上,似乎在挽留着什么。
我静静的看着它如潮水一般从我手中流走,仿佛无论如何也兜不住的细沙。
我顺着夕阳的踪迹,看着她此时眺望天边的身姿。
哪怕以我并非大众的审美而言,她也能算是天姿国色,我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去寻找她身上的缺点,并且我也发现不了,以我这明显沉沦入爱恋,被恋慕之情熏得越发陶醉的视线,她浑身上下宛若阿芙洛狄忒一般完美无缺。
她转过头来,眼里仿佛还残留着将将逝去的夕阳。
我在她的眼中无所遁形。
谁能拒绝那样一双清澈干净,却又敏锐平和的眼睛呢?
我脱了外套,却刻意留下白衬衫,虽然不明原因,不过她好像很喜欢我这么穿。
这沉默的时间宛若温暖的海洋一般包裹着我,我那人前表演了一天的劳累终于也在这海洋中消弭殆尽。不过我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膝行了几步,枕在她的膝上,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对这种事向来浑不在意,另一只手插入我的发间,宛若拨弄小猫的毛一般揉着,我便也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咪一般闭着眼睛,埋入她的手心。
这一定是上天赐予我的奇迹吧。
我的伪装在她面前不值一提,我的本性在她眼中暴露无遗,在她面前,我便像脱去了所有衣服一般狼狈,却又因此感到解脱。
“跟猫似的,要是再发出咕噜声,”她轻声笑着,“我就能真的养一只猫了。”
“明明比我更像猫。”我咕哝了一句,赖在她怀里不想起来。
“谁说的,我可没像猫一样赖在别人怀里求抚摸。”她随即反驳道。
“你说是就是吧。”知道再说下去就没完没了,我闭着眼睛,不想跟她继续这样的对话。
她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我可以像这样在她怀里待的更久,直到自己想出来为止。
“好了,猫咪先生。”没过一会,她敲了敲我的脑袋,“你该起来了。”
“....嗯。”我不情不愿,只想待到地老天荒,可我知道再继续下去并不会迎来好的结果,是以仍然离开了那令我留恋不已的温柔乡。
“今天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没什么事。”我说道。
一般来说不会这样的,如果是旁的什么人问我,我可能会绞尽脑汁找出一堆笑料出来吧,然而在她面前却不一样,我便是什么也不说,也不会被她当成无趣之人,亦不会被她厌恶。
如果换成以前,或者说小时候的我,如果我提前知道我会在高中时的某一年遇到这么一个人,我想我定然便会觉得这人生的前十几年犹如虚度,如梦幻泡影一般不似真实吧。我可能还会希望这十几年的光阴立刻便消失掉,像快进一样迅速过滤掉,把我的时间永远锁定在与她相遇的那一天。
没什么事。
在遇到她以后,虽然为了维持正常的人际交往,我偶尔还是会扮演成小丑的角色,然而不知为何,我却对跟她以外的人建立起关系这种事情感到分外的抗拒,以至于我现在在学校里还是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人物。
除了必需的,足以令我留在社会的那些时间之外,我巴不得将剩下的一分一秒都与她共度,宛若一个溺水已久的人突然浮上海面,便不愿再回去一样。
“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神态越发的像一只猫,然而她却毫无自觉,“除了我快热死了。”她补充道。
“家里,应该有浴池。”我强迫自己从她的胸脯上移开视线,说道。
“嗯~但是,如果看到空无一人的浴池突然满是水,不会奇怪吗?”她说道,忽然促狭地笑了,“届时恐怕会被以为是闹鬼吧,啊,这是个好主意。”
“什么好主意呢?”我噙着笑,悄悄将她搂在怀里。
她果然很热,接触到的皮肤凝聚着暑气,熏得我脸颊上也红了一片,我拥着她,靠在窗沿上,木制的边框散播着白天积累下来的热度,这热度在夏夜倒是很相宜,我学着她之前的模样,让自己整个靠在上面,看着星空。
“呐,在听我说话吗?”她没等到我的回应,转过头,理所当然地趴在我胸前,艳丽的黑发甚至把黑夜映的泛白,她的眼眸也在星光的辉映下暗沉了不少,这么看去,仿佛变成了黑色一般。她细嫩的手指撑在我的胸膛上,胸前的衣服是如此轻薄,这样倒不适宜再呆在凉风习习的窗边了。
“嗯,在听的。”我随口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织物裹在她身上。
“哦?”她拥着我给她披上的织物,挑眉,勾着嘴角,向我伏下身,以诱惑的口吻对我说道,“那就跟我一起去吧?”
夏天的白昼似乎结束了,可我的脑袋仿佛还在暑气中一样昏昏沉沉地,她一说便点了头,随即被她牵着手,走出房间,在昏暗的走廊上巡行。
黑暗漫溯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我只看的到她披着织物的背影,浑身宛若醉了酒一般在半空中漂浮,仿佛是什么百鬼游行似的。
我被她牵引着。
只要有她的手作为锚点,我便不用担心无处可去,这本该是她赋予我的仁慈,我却越发贪得无厌,想将这短暂的仁慈延长到无尽为止。
无尽,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词,就像我一直不明白女人是一种什么生物一样,我以为这些永远不会变,一如我无可救药的性格,可是那也错了。
这名少女,这个只有我能看见并触碰的精灵,从天而降的小小奇迹——
我痛苦而又欢愉,时而清醒,却又继续沉溺,甚至忘了我不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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