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江若琳走到家门口,看着黑漆漆的窗户,突然觉得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晚上江父是留在医院里陪着江母的,如果这个时间家里真的有人的话,如此狼狈的状态下,她真的是要家都不敢回了。
如果被父母看到自己这幅不堪入目的装扮,她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干净。
幸好这个时间点夜已经很深了,院子里的少人有出没,否则,被他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再被认住了模样,那这个小镇又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自己颠沛流离无所谓,但是如果让父母因为她的原因跟着一起居无定所,那就是她的大不孝,受天打雷劈她都觉得抵不过自己这份深重的罪孽。
轻手轻脚地进了家门,面对着一片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江若琳竟然感觉到了难得的安心。
这样就好,这样幽深的环境下,就不会有人看到她如此难堪的模样,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惶恐,更不会有人感知到她内心的伤痕累累。
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知道就好,然后就能迅速地处理妥当,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她还是大家所知道的那个坚强而倔强的江若琳。
步履蹒跚地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行走着,江若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茫茫森林中迷失了去路的孤兽,走哪都是一片荆棘之地,连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当她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游荡的步伐才终于如找到归属之地一般停滞了下来。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在迟疑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的手按在了浴室内吊顶灯的开关上,当刺眼的光让她无法睁开眼睛时,她才意识到,现实还是存在的。
不会因为她关上了灯,一切都化为乌有,更不会因为她封锁住自己的思绪,世界也因此封锁了。
她能够掌控的太少了。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很好地掌控。
这一刻,她深刻地意识到,有太多的东西已经偏离了原始的轨道,她想要拒绝前进,却发现身上挂满了坚实的锁链,每一根都朝着不同的方向,然后狠命地拉扯着她,不死不休。
巨大的惶恐让她忍不住全身颤抖,一抬头,她看到了镜子里那个如跌进肮脏泥塘的鬼魅般的丑陋的自己。
镜子里那个肮脏的女人是谁?
那个画着烂俗的浓妆,衣着放荡的女人是谁?
为什么镜子里的那个女人要这么目光哀伤地看着自己,为什么自己居然能够感知到和她相同的心情?
江若琳觉得自己病了,病得快要崩溃了。
她对着镜子凝视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走到一旁的花洒下,拧开水龙头,感受着冰冷的水流狠狠拍打在脸上的畅爽感。
洗掉吧,把这个肮脏的自己洗掉吧。
只有这样,才能堂堂正正面对明天的太阳,
只有这样,才能让坚强而倔强的自己在明媚而热烈的日光下不会露出堕落的原型。
洗掉吧,让如此不堪的自己顺着下水道,流走吧……、
再也……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了……
江若琳把身上的湿衣服全部脱下来全部扔进垃圾桶,粗鲁地擦掉脸色已经花掉的妆容,彻彻底底地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
当她再次站到镜子面前的时候,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憔悴女人……
“看来得好好睡一觉,否则明天怎么能让爸爸妈妈看到我这张脸,他们会担心的啊……”江若琳喃喃自语道。然后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走到了房间里去,把自己重重地扔在柔软的大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最后,闭上眼睛,屏蔽掉脑子里一切企图冒出来的荒唐往事,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醒来,江若琳也没有直接去医院,而是来到了一个高档的小区门口守株待兔。
原本没有得到丝毫信息的她一筹莫展,早上醒来打开手机,居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之前的小警员发来的。
上面是一个地址,小警员留言说,这就是那个王姓人士家中的地址,然后希望她看后把短信删掉,毕竟这件事是小警员背着上司私自翻查了人员信息找到的。
小警员无法忘记刚刚进入警校时的斗志昂扬,却也斗不过现实社会中的乌黑浑浊。
保全自己,才能对得起家人。作为一个小警员,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江若琳看完短信后默默把地址记在了心中,然后删掉了短信,也就没有再去回复那条短信了。
但她的心里,还是默默地,对小警员说了一声,谢谢。
得到了重要的线索,江若琳一刻都不敢迟疑地起了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把头发全部扎了起来,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学校出来的实习生,恬静的面庞让她显得格外乖巧听话。
她受够了昨天那副连自己都鄙夷的模样。
一路询问,江若琳终于站在了那个高档小区的门口,她想进去,保安却一定要她出示业主的证明卡。江若琳谎称是来找朋友的,保安警觉地看着她,然后请她给所谓的朋友打个电话,让她的朋友跟保安证明她的身份确实如实。
无可奈何的江若琳只能站在一旁的台阶上,守株待兔,否则,她也别无他法。
幸好小警员还给她传来了那所谓的王某某的一张照片,不然的话,她再门口守再久,就算王某某在她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她也不一定能够认出到底谁是王某某,难道要全凭直觉吗。
这个当然说起来就很科幻了。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小警员。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门口干站了一个上午后,江若琳终于在你一辆黑色的轿车中看到了照片上那张熟悉的人脸。
那张脸和照片上几乎相差无几,就是一个长相极其平凡的中年男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这个不特别的人,却对江若琳之后整个家庭的生活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江若琳想都不想地跑到车子前面,用身体拦住了小轿车前进的步伐。
幸好在门口的车子处于缓行的状态,否则就算司机把刹车踩烂,江若琳身上都一定会被强大的惯性带到挂彩。
“小姐,你有没有搞错啊,要寻死上高速公路啊,在这儿挡什么挡?”这位司机的脾气明显有点暴躁,他上上下下地将江若琳打量了一遍,发现她长相斯斯文文的,脸上还带着惶恐的神色。
“我X,别是来碰瓷的吧。”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下车后首先先围着车身看了一圈,确认车子没有刮花后,他才真正把视线转向江若琳,“喂,你没事儿吧?”
江若琳确实被吓了一跳,但是幸好司机刹车踩得到位,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愣了半晌,知道人都走到跟前了,她才嗫嗫嚅嚅地开口道:“没……没……什么……”
看人确实没什么大碍,也不像是来碰瓷的,司机的口气这才好了点:“我说你这看着挺正常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没事儿跑到别人车前干嘛啊?吃饱了撑得?”
这个男人自带着一脸凶神恶煞,江若琳有点怵他,但还是瞄了一眼车里的人,说道:“我……我找王先生……有点事儿……急事儿……”
司机听她这么说,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找我们老板什么事儿?我告你,我们老板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帮帮忙……”江若琳听他这么说,有点着急就要往前冲,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拦住。
“我说你个小姑娘就是来找麻烦的是吧?再蹦?别怪我动手不留劲儿啊!”男人也被激出了火气。
“阿铁,行了。别在大门口闹腾,还嫌丢人丢得不够远吗?先让她上车吧,回去再说。”一直坐在车里默不吭声的男人突然放下了厚黑的玻璃窗,看着窗外拉扯的两人沉声道。
这位王先生的声音比较低沉,隐隐地带着某种压迫感,阿铁听老板这么说了,也只能道:“还愣着干嘛,没听到老板赏你个脸,让你上车吗?快去快去,别磨蹭。”
就像被要赶着,江若琳上了小轿车,坐在王先生的旁边,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挖王先生,我知道这样来找您很唐突,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你的大舅子开车把我妈撞了,但是却迟迟不肯出面。我们家是小户人家,初来乍到也没权没势,我就想能治好我妈的病。希望您能行行好,给我一个说法。”
江若琳憋红了脸,把姿态放得低下得不能再低下。
多余的她已经不想了,让肇事者伏法这种事情她也不要了,只要有钱能够给母亲治病就好,现在她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王先生安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人又不是我撞的,帮你?小姐,我看你是走错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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