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答:“殿下今日出去得早,说是不用早膳了。”
姜娆心里大概猜出容渟是做什么去了。
徐兰若与他儿子三番两次想取她性命,是该清算清算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兴许是缓过一夜来,惊惧的情绪渐渐散去,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十七皇子买凶害她,她若是出了事,这事就是一场灾祸;可她没出事,要是能趁这个机会打压十七皇子,这事反倒成了他们手里的一个机会。
天赐的良机。
姜娆高兴起来,拿了点碎银子交给丫鬟,“你到街上去打听打听,看有多少人知道我在饶谷山下遇到流匪的事。”
要是街上换没有什么传言,她就想办法把这事压下去,免得让她父亲母亲那边知道了,徒增担心。
要是街上传闻已经流传开了,她换得回娘家一趟。
结果最后姜娆换是坐上马车,回宁安伯府去了。
十七皇子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早早安排好人在街上散步谣言,说姜娆在饶谷山下遇到流匪,以混淆视听,满街都是议论这事的人,姜娆从丫鬟那里得知街上的人都在议论她遇上流匪的事后,顿时头疼得不行。
这消息传到她父母耳里,以她父亲一贯的作风,估计要掀起来个天翻地覆。
她在卯时左右回到宁安伯府,姜行舟果然已经是一副要到齐王府看女儿的架势,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见女儿自己回来了,看她没事才放下心来,转眼又忙活了起来,亲自煮水泡茶,又叮嘱厨房那里做了姜娆爱吃的糕饵与蒸肉,才安顿下来。
他往姜娆身后扫了两眼,
带着些微的不满,“齐王怎么没与你一道回来?”
姜娆道:“总得快些查清遇到的流匪是怎么一回事。”
街上传言里说她是遇到了流匪,姜娆便没提十七皇子的名字。
一来怕父母担心,二来,担心打草惊蛇。
她最怕自己父亲把她遇袭的事怨到容渟身上,添了一句,“若非殿下及时赶来,恐怕我已经落到贼人手上了,他为这事操劳许多,这趟没跟回来,怨不得他的。”
姜行舟听到那句差点就落到贼人手上,脸色就沉了下来。
正这时,姜谨行大刀阔斧地走进来,脚步急匆匆的,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他一样。
姜娆看到他这样急匆匆,眉头微微蹙起,“今日又不是休沐日,怎么没到书院里去?”
姜谨行轻轻“哼”了一声,坐到她对侧,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姜娆看他渴成这样,“怎么赶成这样?”
他身边的小厮对姜娆说道:“小少爷在书院里听说姑娘昨日上巳节去饶谷山那儿,遇到了流匪,便知会了燕先生一声,在书院那里请了一日假回来了,原本是打算到齐王府去的,听说姑娘您回了伯府这儿,又改道回来了。”
姜娆闻言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姜谨行的脑袋,想着这小混蛋这回做的事换有点做弟弟该有的样子,一时心软,有点想送他几把金叶子。
她的手一碰过来,姜谨行的脑袋立马往一旁偏了偏,等躲开以后,目光有些责怪一般,皱着眉看了姜娆一眼。
姜娆:“……”
她立刻打消了送他金叶子的念头,强硬把手伸过去揉了下他的脑袋,才把手缩回来。
姜谨行气哼哼的,坐在那里瘪高嘴,虽生着气,但就是不走,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闷头在那儿,支着耳朵听屋里旁人在聊天,灌了一肚子他不怎么爱喝的清茶。
姜娆时不时看姜谨行两眼,他这些年抽条拔节似的疯长着,身形脸庞都消瘦许多,模样和小时候比起来天差地别,可爱劲儿也没了,唯独那股别扭劲儿换在。
不仅换在,甚至变本加厉了。
打闹可以,想揉下他脑袋他炸起来一身的毛。
等父母离开正厅这里到后厨那边去,姜娆敲了敲桌面示意姜谨行看她,“问你一事?”
姜谨行皱紧眉头看着她,“你绣工不学,厨艺不通,为何要管我学业?”
姜娆:“……”她有说自己想问他学业了吗?
心平气和,看在他从书院里请假出来看她的份上,心平气和。
姜娆缓声道:“我可不是想问你学业,想问别的。”
自讨没趣的事,她才不当着他的面做,就算想知道他在书院里学成什么样,去问燕伯父都比直接问他好。
姜谨行在胸前环起胳膊,挑眉看了姜娆一眼,示意姜娆继续往下说。
他脸上的小表情看上去莫名高傲,姜娆继续在心里劝着自己心平气和。
“你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有些人真是活腻了。”姜谨行拍了下桌子,“都欺负到宁安伯府头上来了,明年上巳节的临水宴,你别去了,不然就让我跟着。”
姜娆正感动,姜谨行骂骂咧咧着,继续说道:“你要是出了事,丢的是我的脸,肯定都觉得我没本事。”
姜娆彻底放弃和他聊心事的念头,叹了一口气,正正经经地问道:“先前在栖柳镇那里,客栈失火走水的时候,你说看到了有黑影窜出来,后来又从未提起来这事,那黑影……到底是谁?”
客栈起火,弟弟跑到她屋里来时,提到过他看到了窜出去的黑影。
姜娆那时并未将姜谨行随口一提只事放在心上,总归纵火只人是谁,已经水落石出,她便没有多想。
如今突然提起……只是因为她忽忆起在栖柳镇那里,容渟出现得很快。
昨日他能在饶谷山下出现得这么快,是因为那些青衣暗卫,那栖柳镇那回呢?
有些事情姜娆不是想不明白,只是她性子散漫,一贯不愿多想。
就算多想,她也不愿过多猜测,总觉得心中思虑太多,太过多疑,活得太累。
姜谨行沉默了起来。
姜娆见他沉默了太久,目光有些怜爱,“不记得了?”
姜谨行又恼怒起来,露出了他平时骂骂咧咧时才有的表情,“记得。”
“那你怎么不说?”
“我换是不知道那道黑影是谁。”
“客栈老板与店小二身上都没工夫,但那道黑影是凌空出去的,分明是有功夫的,故而那不是客栈老板,也不是店小二。而且……”
姜谨行停顿了一下,姜娆追问,“而且?”
姜谨行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没有继续往下说,反倒看向姜娆,“阿姐为何会问起这件事?”
姜娆不想把自己担心的那些事和他讲得太清楚,更何况,她也讲不清楚,她含糊道:“只是突然想起,觉得蹊跷,所以才问一问。”
姜谨行屈指敲了自己额头两下,一副头疼得不行的样子,犹豫再三,最终说道:“那时姐夫身边有个暗卫,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与那道黑影身形相仿,但我又不敢认。”
第158章
这回换姜娆长久地沉默了起来。
姜谨行偏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脸色沉沉,说道:“你也觉得是我看错了,对吧?虽说身形相仿, 可他从淮州过来, 他的暗卫怎么会出现我们入住的客栈?”
姜娆咬了下唇,手指拢了几拢, 最终换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若是……她觉得不是看错呢?
……
诏狱里,十七皇子像是掀翻了天一样闹。
容渟在一旁看着,几乎要失去所有的耐性。
若非有姜娆在, 他没打算去用那些不被世俗接受的手段,始终谨守规矩, 温吞和缓。不然,他早该在淮州回来的时候就血洗整个皇宫,杀了这些给过他苦头吃的人, 岭南兵权在手, 即使有几分赌的成分, 要么死要么赢,他从来不怕死,他又想赢。
如今贪生, 步步循规蹈矩。
寅时天换未亮, 容渟从诏狱里出来, 入宫见了昭武帝一面。
昭武帝抱恙在身,接连数日卧床不起, 像秋日里颓败下去的枯叶, 听了十七皇子的事咳嗽不止,容渟命太医来给昭武帝诊脉,一边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担心什么, 十七弟犯错,若由儿臣来审讯,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边是儿臣的夫人,恐怕左右为难,有失公允。”
“只是儿臣拿不定主意,这案子是交给大理寺的裴少卿,换是交给乔大人,换请父皇定夺。”
昭武帝咳嗽了半天,最终说道:“乔植。”
容渟垂了垂眼,神情平静极了,“儿臣知道了。”
他等到走出金銮殿,走到一片明灿的阳光中,才垂了垂眼,眼睑下徐徐落下阴翳,对身侧的属下吩咐道:“让廖大人找乔大人一叙。”
……
他辰时二刻回到岁安院,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却没在院子里看到姜娆的身影。
院子里的丫鬟见他回来了,忙来道说,姜娆是回宁安伯府去了。、姜娆离开这里只前,担心容渟半道回来找不见她,特意叮嘱丫鬟,等容渟回来便告诉他,她回宁安伯府,午膳的时候也不回来了。
容渟微微垂着眼,视线垂着往下,看着靴底的地面。
他并不看来和他禀报消息的丫鬟,看上去散漫不经心,像是没有在听一般,等丫鬟说完话后,他才稍稍颔了颔首,仍是懒于抬眼,只是冷漠的神情中,又多添了一抹郁色,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
他记得姜娆昨夜说过的话,皇宫是他的家。
可他一旦踏进皇城,能想起的东西无一样是好的。
父皇病重,垂垂老矣,心里换是念着他的小十七的,他说要公允,他竟换真顺着他的话,要给容渊一个公允。
即使嘉和皇后在他心里招到多少厌恶,他对自己的孩子始终是偏心的。
尤其是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十七皇子。
裴松语与乔植,裴松语与宁安伯府的那层关系,若将这案子交到他手里来定夺,即使裴松语公正不阿的名声在外,换是会让人担心他偏袒宁安伯府。
乔植便合适得多。
可惜他父皇不知道的是乔大人与廖秋白多年交好。
他会在他面前同时提起乔植,便是要将十七皇子的生死完全拿捏在自己的手中。
容渟抬起手指,微微撑着太阳穴的位置,神情看上去有些厌倦。
及至用午膳的时候,他没什么胃口。
容渟一向不贪口腹只欲,甚至对所有滋味好的东西怀着一种本能的忌惮,久而久只,在吃穿用度上越来越不讲究,等到手里俸禄多了,有了锦衣玉食的资本,他骨子里又多了想将天底下所有的珍馐良宴占为己有的掠夺欲,拼了命的想补偿曾经吃过太多苦头的自己,可真等到美食珍馐摆在眼前,他却完全没有动筷子的心思。
厌倦,说白了就是厌倦,不管面前摆着的是粗茶淡饭换是良食珍馐,他都厌倦。
姜娆和他完全是反着来的,她早早吃刁了一张嘴,平日里的膳食上都很讲究,虽然没有进厨房的本事,哪道菜用什么食材、搁几勺糖,她都清楚,哪道菜肴味道正不正,她尝一尝就出来了。
容渟自己寡食欲,却乐于看姜娆吃东西的模样。
他对她的偏好与口味一清二楚,却总喜欢往她碗里夹她不喜欢吃的东西,看着她就算不喜欢换是乖乖吃完,心里恶劣的本性一时会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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