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真的一直都在》第130章 神曲奏界白纯洁纯白

    换言之这只野兽──是精灵。
    (不对。可恶,我竟然在一瞬间把这个家伙看成布兰卡了!)
    近距离一看,两者的差异根本一目了然。布兰卡的毛皮更加美丽,跟这个只是一身白的精灵不同,布兰卡的毛皮有著白银色的光辉,就像从天降下的白雪一样美丽。
    (重点是,这柱精灵为什么要袭击我!?)
    在森林中确实有对人类没有好感的精灵,即使如此,也没听说过有人遇到这种直接发动攻击的状况。
    (可恶,笹目、只要握到笹目……)
    丝诺努力地移动身子,想让手能握到腰间的「笹目」。
    然而──
    「啊!」
    兽姿的精灵在丝诺的手握到笹目刀柄前早了一步行动。
    它在短时间内,就先咬住系在丝诺腰上的笹目。
    「什么──」
    (刀子!)
    在丝诺飞身扑往笹目之前,精灵已经从丝诺身上离开。而且没想到的是对方的目的可能一开始就是这个。精灵用尖锐的牙齿咬住刀子转身迅速离去。
    「等、等等!把那个还给我!」
    丝诺连忙站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往精灵消失的方向奔去。
    刚刚被精灵的爪子拉开的左手臂相当疼痛,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那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把笹目夺走──!?)
    难道只是想要拿东西?但是会有想要刀子的精灵吗?毕竟精灵就像是受了命令一样动作非常迅速。这么一来想成是受到某人的命令来袭击丝诺应该比较正确。
    这么一来,问题就变成那个人是为了什么目的命令精灵来夺走丝诺的刀。
    如果这只是恶作剧那就算了。目前也已经遇过大提琴连同盒子整个被丢掉的恶作剧(不过装在盒子里面的不是大提琴而是丝诺)。
    然而如果不是的话呢?
    (难道犯人知道笹目是很特别的刀子吗!?)
    ──由树木所封闭的黑暗,被银色一斩所描绘出的弧线切开。
    (怎么了!?)
    空气在震动。
    野兽发出的惨叫或咆哮声传来。反射著些许阳光的银色闪光出现在丝诺眼前,那道光彷佛在守护丝诺般不断闪耀。
    「难道是、布兰卡……!?」
    丝诺露出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不过站在那里的不是那个闪耀著银色光芒的契约精灵,而是更令人意外的人物。
    「你该不会已经忘记恩师的脸庞了吧?」
    对方有著一头绑成一束的长发,身上穿著东方风的服装。手上拿著几乎跟身高差不多的长刀──丝诺所看到的银光,应该就是这把刀刃的斩击吧。
    还有那绝对无法忘却的声音跟语气。
    「如果真是如此,我只好再次好好指导你礼仪了,丝诺?德罗布。」
    「……师傅!?」
    站在那里的,是丝诺的师傅,同时也是精灵岛学院临时讲师的尤拉那司?晓。
    (为、为为为为什么师傅会在这里!?)
    丝诺张大了嘴巴呆在那里。
    当然丝诺也知道师傅在精灵岛上,但是从来没想过他会像这样来帮助自己。
    接著师傅啧了一声──
    「算了,我原本打算只要监视就好,不过──」
    先是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看著随风摇曳的树木,然后他挥了一次刀子,焦虑地将其收回刀鞘中。
    接著,他不悦地皱著眉头低头看著丝诺。
    「笨蛋,那点小事都不能自己解决是怎样,你应该没有怠慢锻炼吧。」
    「不,那个……」
    看著狼狈地挥著手的丝诺,师傅的额头又皱得更深了。
    因为免许皆传的证明被夺走等等情况,让实在没办法看著对方说话的丝诺当场用力跪下道歉。
    「非常抱歉,师傅!我是不肖的徒弟──」
    「那家伙只是负责殿后。」
    「…………咦?」
    「算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尤拉那司用力握住刀柄不再说话,因为无法忍受这股沉默,丝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那个,真要说起来为什么师傅会来精灵岛?难道师傅是神曲乐士?」
    想起乔许说过的话后,丝诺便扭扭捏捏地看著师傅。
    「乔许他……我的朋友说师傅说不定是跟七乐门有关联的人物──还有那把刀,那是在七乐门中所流传,能够斩杀精灵的刀子吗?
    师傅究竟是何方神圣,笹目和那把刀又是──!?」
    想知道的事情太多,让丝诺话也讲得很急,不过──
    (啊……)
    一看到尤拉那司的眼神跟冬天的冰块一样寒冷,就让丝诺下意识停止呼吸。
    「我已经是跟七乐门无关的人了。」
    「师傅……」
    「现在的我只是一名受雇的讲师。因为接到挚友的请托才会来这里。除此之外没有更深的含意了。」
    接著他的表情变得和缓,然后跟以前丝诺在练习上有了好表现时一样,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你就暂时忘记那把刀的事情吧,丝诺。」
    「不、不过那个是……」
    「我立刻就能知道犯人是谁,也大概可以猜到强盗的目的为何。就交给我处理吧。」
    「但、但是那是免许皆传的证明……」
    能斩杀精灵的笹目,是现在身边没有布兰卡的丝诺重要的战斗手段。虽然现在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明明正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希望笹目就在手边……
    「接下来的问题对你来说太麻烦了,现在就先忘掉吧。比起这个,你执著的对象有不稳的动作……」
    才刚说出口,尤拉那司就露出注意到自己说太多的表情。
    「执著的对象?」
    他没有回答丝诺的问题,只是焦虑地打断对话。
    「快点回去吧,我一定会帮你拿回笹目。你就去做自己现在该做的事情。你究竟是何许人也,丝诺。」
    听到这句话,丝诺才想起自己放在森林中的永恒纯白。
    你究竟是何许人也。这是在尤拉那司的道场学习的日子中,他数度于丝诺被打中时所提出的问句。
    「我……我是探求者!」
    「没错,那么千万不要忘记这件事。」
    丝诺当场单脚跪地,将手放在脚上深深一礼。
    「是,那我就此告辞,失礼了!」
    打完招呼后,丝诺跟追赶精灵时一样,朝著森林当中奔跑回去。
    这时风突然变强,树叶彷佛感受到不稳的气息不断摇曳。在这个情况下,独自留在现场的他──
    「看来似乎要动真格了,歌罗莉安娜的原点们……」
    没错,没有人注意到他低声说出的话语──
    *
    虽然失去怜刀「笹目」,不过丝诺的日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每天上午就是上课,午后则为了即将到来的巫女姬选拔会努力背著禁忌乐谱并做练习。
    当然,不能因为交给师傅就什么都不做,丝诺也尽量增加进入森林的机会,尽可能去寻找夺走刀子的精灵。但是果然没办法那么简单就找到精灵和笹目的所在。
    一边想著应该不会,一边也观察了学生们所召唤的精灵,然而结果一样。
    (那只狼到底是谁的精灵呢……)
    虽然讲了理由,并请普莉姆罗丝、乔许和黛西帮忙搜寻那个精灵,不过还没有得到有力的情报。
    「你啊,在这么重要的时期到底在做什么啊。原本就已经因为周末要去地上而没有多少时间了耶。」
    还像这样被黛西骂了一顿。
    「我多少有向班上的同学打听过了,不过大家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
    乔许则是有些抱歉地摇了摇头。
    「不,光是愿意帮我问就很感谢了。」
    丝诺一边说这也没办法一边道谢。
    (犯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要挑在这种时间给我增加问题不是很好吗……)
    布兰卡不在,再加上刀子的事,让丝诺在禁忌乐谱的练习上没什么进展。
    真要说起来,大部分的学生都在弹奏禁忌乐谱上遇到困难。
    是因为被指定为禁曲的这个事实造成的吗,还是另有别的理由呢?光是能够弹奏曲子并不能形成神曲──学生们几乎都无法顺利地给予精灵力量。
    「恐怕是内心的某处还带有恐慌或迷惘吧。毕竟是在弹奏禁曲……被禁止的乐谱啊。」
    普莉姆罗丝很冷静地将状况不好的理由做了如此分析。至于普莉姆罗丝本人,该说「果然」还是「不愧是」呢,她跟其他学生不同,迅速就记下数首乐曲,开始尽心弹奏起来。一直被她带在身边,有著桃子外型(被她本人固定住)的勃来们,对禁曲「炼狱舞踏」起了反应,外表也彻底改变。
    眼睛变成勇猛的三角形,原本粉红色的身体也像燃烧般变成鲜红色。那副模样──
    「讲直接一点,这就是超辣桃子馒头对吧?」
    「超辣……」
    丝诺的肩膀无力地垂下,甚至觉得似乎可以对她的兴趣表示责难了。
    (不过由大小姐来演奏也不过如此的话,就表示虽然是禁忌乐谱也不算是太危险吧……至于对艾琉德隆的担心应该是杞人忧天吧。)
    本周的假日很难得跟乔许、普莉姆罗丝和黛西一同取得外出许可。
    从亚那贝尔那边听说克雷司的弃儿又增加了,丝诺等人在天马的搬运下,再次来到布拉席克王国的土地上。
    目前丝诺在克雷司算是最有名的人物了。登上报纸的威力相当强大,让听说她前来的孩子们,甚至是夫妻一同远路前来克雷司温泉的观光客们,全都吵吵闹闹地来到教会前方的帐棚。
    即使丝诺因为音乐队的事情被夸奖,以及从歌罗莉安娜之树的同伴们得到关于位阶晋升的祝福,她的心情依然没有好转,只是直接开始帮忙搬运物资。
    无论如何,自己现在没有任何战斗的手段。除了失去「笹目」外,布兰卡也不见踪影。这么一来要是有个万一,她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虽然为求小心带了永恒纯白过来,不过大量练习时他连一次都没有过来听,真要有个万一会出现反而很奇怪。
    再加上不管记起多少新曲,在地上也不能演奏禁忌乐谱。
    虽然在学生之间暂时解禁,不过使用禁忌乐谱这种事被严厉禁止。一旦他们打破禁忌使用了,或是教导学生以外的人、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做了复制,不但会被赶出岛,还会被移交给各自所属国家的警察。所以应该不会有甘愿冒这个危险打破禁忌的人,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身为学生又有在参与歌罗莉安娜之树活动的,除了丝诺等人之外还有很多人。
    「打起精神来,丝诺。我一定会保护好丝诺的。」
    「谢谢你,月读。」
    看著果敢地挺起胸膛的月读,丝诺微微露出了笑容。从那天知道刀子被夺走之后,月读就随时陪在丝诺身边担任保镖。
    话虽如此,从那天以来,丝诺就不曾再遇到被某人袭击这种情况。
    另外也没有接到师傅夺回笹目的消息。
    (果然对方的目标不是我,而是那把刀吗……)
    就连这点也搞不清楚让丝诺真的很焦虑。有个看不见的敌人,而且还对自己抱持著敌意,这让她实在无法冷静。
    想快点切换想法,毕竟「歌罗莉安娜之树」的活动并不是玩乐。既然无计可施,那也只能将注意集中在手边的事情上。
    (不过总是系在腰间的东西就这样不见,该说让人冷静不下来,还是就是觉得空空的……)
    丝诺没隔多久就往腰间看去。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身体的平衡有问题所以一直很在意。
    (可恶!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布兰卡却不在啊。)
    这时──
    「你的脸色不太好耶,身体不舒服吗,丝诺?」
    「亚那贝尔学姊……」
    边说边观察丝诺脸庞的,是早一步降落到地上的亚那贝尔。
    「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早点休息喔。因为如果倒下了,在这里会没办法接受足够的治疗……」
    「不,我没事喔。只是有些我个人要担心的事。」
    丝诺慌张地把手举到脸前左右挥动。
    接著当丝诺注意到亚那贝尔抱在胸前的巨大盒子后,她就露出一脸疑惑。
    「亚那贝尔学姊,那是……?」
    「嗯?啊啊,这个吗?」
    亚那贝尔先是露出有些得意的表情,接著打开了盒子。弦月形的竖琴就躺在红色的内衬上,看起来是有相当历史的乐器。
    「这是、学姊的?」
    「是啊。据说这个叫克拉斯特竖琴,是相当古老的东西。不过现在还是能弹出很美丽的声音。」
    (克拉斯特……?)
    这个名词突然出现,让丝诺吓了一跳。
    「克拉斯特是……」
    在一旁清点衣服备品数量的乔许似乎也有同样反应。大家都一脸惊恐地往她的乐器看去。
    克拉斯特──那是距离现在两百年前灭国的小国之名。还有,对丝诺等人来说,是在灭国的瞬间所待的国家。
    最重要的,是那个玛贝拉斯的故乡。
    两百年前,将一切责任推给玛贝拉斯并杀了她,使得黎修莉发怒的国家……
    现在则被称为死亡沙漠,就连名字都没留下。
    (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那个名字……)
    「但是,学姊的乐器是陶笛吧?」
    乔许有些难以启齿地发问,不过亚那贝尔则是一脸没什么地回应:
    「嗯,是啊。这其实是我妈妈拿给我的乐器,说是要交给艾康巴德学院长。」
    「艾康巴德……」
    「学院长!?」
    面对这群吃惊的人,亚那贝尔连忙追加解释。
    「咦、因为学院长是制作乐器的名匠,同时也很擅长修理啊。因为妈妈和五圣家很熟,与学院长也见过几次面。是学院长提出说务必把这把竖琴借给她的要求,说是为了制作新的强力乐器,希望能调查克拉斯特竖琴。」
    「制作、乐器吗?」
    看到丝诺觉得不可思议地歪过头,亚那贝尔──
    「没错,结果琴就出借了一年,前几天才拿回来。而我也因为产生兴趣,就稍微弹了一下。」
    她抱起竖琴,手指轻轻放上琴弦。
    「很不可思议呢,在看到这把竖琴的瞬间,我有某种……没错──这就是命运的感觉。」
    「命运……」
    「不是常有人说一见钟情吗?就差不多是那种感觉喔。
    我原本也不是专攻竖琴,所以在熟练之前真的是花了好大的功夫。」
    亚那贝尔用缓慢、如同在拨动水面的动作弹起琴弦。
    那是很美丽的音色。就如同流动的水珠般,有著神奇透明感的声音。
    (啊啊……)
    丝诺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虽然只是短暂弹奏了几个小节的旋律,这附近却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各种颜色的光芒。
    ──是勃来。为了追求她所弹奏的短暂旋律,精灵接连现身。
    「来到精灵岛后才换乐器的学生虽然不多,不过我以后想要同时练习竖琴。当然,我也很喜欢陶笛,不过──」
    亚那贝尔的身旁传来类似点火的声音。
    「……陶笛太温柔了──总觉得不太够。」
    「不够?」
    没有回答丝诺的问题,亚那贝尔低声说出类似自言自语的话。
    「我想守护重要的伙伴和这个世界。」
    (想要守护。)
    丝诺在内心慢慢反刍她的话语。
    很自然的,就觉得亚那贝尔顽固的侧脸似乎流露出在哪里看过的表情。是在过去,那个玛贝拉斯学院长,在面对她的弟弟帕里亚以及契约精灵黎修莉时的眼神……
    那张温柔又隐藏著什么的面容,几乎跟现在的亚那贝尔一样。而且她还抱持著强烈的愿望,想拯救世界,为了阻止精灵岛掉落,希望能找到巫女姬。
    (为什么,会抱持如此强烈的愿望?)
    亚那贝尔是很了不起的学生这点,是不需要多提的事实。不但有责任感、优秀而且又有人望,她独自撑起就连大人都无法顺利经营的慈善营地,同时还能漂亮地维持学业。
    然而这样的她,却是如此深刻地想著一定要去拯救什么,这让丝诺觉得大概有什么内情。
    在私交上,丝诺跟她还没有亲密到能够问这种事。不过还是会想要知道理由,为什么那股情感会如此强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如此深爱著这个世界。
    「啊啊,抱歉,总觉得话题偏掉了。」
    亚那贝尔在回过神后慌忙表示。
    「真要说起来为什么会讲到那边去啊……啊、啊啊,对了,丝诺肯定有把乐器带来吧,就是那把白色的大提琴。」
    抱著手上的竖琴,亚那贝尔看向丝诺。
    「是的,当然有带。」
    「我也有带来喔……?」
    看到乔许跟著点头──
    「那就好。」
    亚那贝尔就摆出平时那种学姊的笑容。
    「其实今天想跟大家一起办个合奏会。一方面想让孩子们见见精灵,同时又能让大人们高兴。毕竟音乐最能抚慰心灵了。」
    「合奏会……」
    「前几天有孩子冻死,所以他们举办了葬礼。」
    丝诺轻轻点了点头。这段日子虽然还刚刚入秋,却有几天相当冷。有听说那时有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去世。
    「这样很好啊。」
    「嗯,务必让我参加。」
    「那个,普莉姆罗丝他们今天也会过来喔。」
    「已经过来啰,她现在跟黛西去对岸的医院探访住院中的孩子们。」
    「那等我们晚点分完汤之后,就拿著乐器到广场前集合吧。至于曲目……因为要尽量选轻快的,不然就演奏花的妖精吧。这样不但简单,大家也能一起唱歌……」
    「丝诺、乔许!」
    突然,近似惨叫的声音传入帐棚当中。
    「黛西?」
    比起因为惊讶呆站在原地的丝诺等人,亚那贝尔先一步往声音的主人那边奔去。站在那里的,是跟普莉姆罗丝一同前往医院的黛西。
    「啊啊,亚那贝尔学姊也在吗,请立刻跟我过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慌张?」
    虽然亚那贝尔先是要安抚应该是一路奔跑回来,不断大口喘著气的黛西,不过──
    「这个声音,难道……」
    当她听见从广场更前方传来的骚动声后,脸色整个变得很差。
    「黛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大小姐呢!?」
    「……普莉姆罗丝,我明明就阻止她了却呆呆地跟大家一起走……我明明、阻止她了!」
    抓住因为太激动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的黛西的肩膀,丝诺表示:
    「重新、从头说一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啊、也、也是……」
    黛西先是有些呆滞地用手扶著额头后──
    「我跟普莉姆罗丝离开医院后,就打算回来这里。结果蓝迪却……」
    「蓝迪?」
    「是指那个蓝迪?辛拉吗?」
    面对接二连三的问题,黛西像是拚命要让思考恢复正常般深吸了一口气。
    「对,就是那个蓝迪。他边吹著法国号边往山丘上前进,后面还跟著一些孩子们……因为感觉很不舒服,我就说要快点回来,结果普莉姆罗丝完全不肯听……
    接著孩子们开始唱起某首歌,然后普莉姆罗丝也跟著唱,我则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当状况变成这样后,突然从四面八方都有同样的音乐队结集,警察也……!」
    亚那贝尔用力咬紧了牙关。
    「怎么这样……!」
    在被吓到的丝诺等人面前,她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比平时还暗沉的语气表示:
    「走吧,要是不快点阻止……将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情况……会引发暴动的!」
    *
    跟著亚那贝尔一同前往「山丘上」的丝诺等人,因为看到预料以上的人数而大吃一惊。
    布拉席克王国的主要城市克雷司。这个位在山丘上的城市中最宽阔的欧索立帖大街几乎被人淹没。噪音如同烟火般四处响起。彷佛被突如其来的人潮吓到一样,露天商店的老板们丢下商店四散奔逃。
    (那是、烟……!?)
    就算从远方望去,也能看出民众的前方不断冒出浓烟,更是让丝诺说不出话来。那恐怕是某个贵族的马车吧,翻倒在地的马车被点燃了火,正在街道中央熊熊燃烧。
    在那个周围,人们正张嘴发出怒吼。
    「反对烟囱税!反对!」
    「竟然还打算加税,你们到底是想怎样!」
    「是想让我们都冻死吗!」
    身穿闪耀铠甲的警备兵,已经在隔著燃烧马车的另一边街道结集。虽然目前抗议的民众人数依然较多,不过一旦面对军队,情势没过多久就会逆转。
    毕竟人们手中并没有称得上是武器的武器。手里拿的不是劈柴用的斧头或锄头,不然就是菜刀,再来是抱个满怀的落石,这些都是贫弱到无法称为武装的东西。一旦被手持剑和枪的军队包围,就几乎不可能取胜。
    (有不好的预感,得快点阻止大家!)
    丝诺等人努力穿过杀气腾腾的民众,飞奔到众人的前方。
    「等等!在没有计画下做出这种事情只会让大家送命的!拜托大家,快点回去。」
    比任何人都早一步来到现场的亚那贝尔,在跑到大家的前方之后高声喊道。
    「你们还不懂吗,军队立刻就会过来镇压了!一旦变成这样大家都会死的。」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甚至还出现开口痛骂她劝架行为的人。
    「啰唆!你们毕竟是那种衣食无缺的人啦!」
    亚那贝尔的脸庞瞬间僵硬。
    「我……我是!」
    「你们的活动确实不差,但是就算做那种事也改变不了什么。就现实面来说,你们也不可能从今以后都一直分食物给我们吧。」
    用布盖在头发上的中年妇人,用严峻的语气指谪亚那贝尔。
    「你们所做的事情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我们不觉得你们打算牺牲自己的生活来做些什么。」
    「没……!」
    亚那贝尔也没办法直接说出没这回事吧,所以她虽然开口,却像是突然说不出话般皱起了眉头。歌罗莉安娜之树支援的并不是只有这座城市的人。我们会永远救援大家这种话也肯定难以说出口,更别说奉献己身这种事了。
    「看吧,果然只是做表面功夫,慈善事业不过是有钱人的娱乐罢了。」
    「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光看著我们,心情肯定很爽对吧!」
    那种自暴自弃的话语,让丝诺瞬间火气上冲。
    「怎么这样,你们知道亚那贝尔学姊每天有多辛苦……」
    「丝诺,不可以。」
    打断丝诺说话的,竟然是被众人嘲讽的亚那贝尔本人。
    「学姊!」
    「不可以再继续说下去了,就只有之后的那句话绝对不能说。」
    「……!」
    那是非常强烈的眼神,包含著足以贯穿丝诺胸膛的思念。其实她自己本身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想说没有这回事,然而亚那贝尔却说不出口。之所以不能说出口,是因为她很清楚,讲了也没办法为人带来福祉。
    「啊啊,我们没有打算要责备你们啊,这位小姐。」
    可能是听到这边的争吵吧,其他的大人穿过人群靠了过来。
    「我们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快点回去吧。」
    「大家只是知道,非得由自己动手做些什么才行,这正是那边那位小姐教会我们的。」
    男子边说边指著的对象并非亚那贝尔,而是在她背后听大家说话的丝诺。
    (我!?)
    「那边那位小姐率领音乐队对山丘上发出诉求对吧。看著那个,让我们也下定决心了。果然只能看自己做些什么。我们只有组成团体发出声音,才能争取自己的未来。」
    这出乎意料的展开,让丝诺受到彷佛后脑杓被棍棒打中般的冲击。
    我并没有这样想。
    只是想让孩子们都有能装汤的容器。
    确实,在这段时间要求不断膨胀。食物、毛毯、甚至是已经不要的衣服,丝诺等人发出请愿,也确实得到手。丝诺的音乐队所获得的好评没多久就传遍城市,甚至传至克兰德姆。
    或许可以说有些得寸进尺。
    (但是,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丝诺很想发出声音如此表示。那些行为全部都只是想让孩子们能够度过冬天,至少能够吃饱一点而已。没想到看到那个队伍的大人们,会想著自己也要这么做。只要那么做,上面的那些人应该就能听到我们的声音,这种想法根本不曾出现在丝诺脑中。
    但是她无法开口。
    因为局面已经变成这样了。
    (是我煽动了他们……!?)
    「你们不用跟过来无妨,这是我们的问题。」
    冷淡地说完,众人就以彷佛要撞飞亚那贝尔的气势不断前进。
    「亚那贝尔学姊……」
    亚内贝尔脸色严峻地点点头──
    「如果有牵扯到蓝迪他们,我们就不能撒手。如果他们参加这场暴动的事情被知道了──就会被退学。」
    「退学!?」
    丝诺瞬间瞪大了眼睛。依照黛西的证词,普莉姆罗丝也加入蓝迪所率领的队伍。如果蓝迪被退学,那普莉姆罗丝也同样有可能。
    「大小姐,您在哪里?大小姐!普莉姆罗丝大小姐!」
    虽然丝诺拚命地叫著,不过没有得到普莉姆罗丝的回应。这时,终于有一名激动的民众,开始向聚集而来的警备兵丢石头。
    (啊啊!)
    就像是以此做为信号,人们开始一拥而上。那个动作与其说是行进,不如说是突袭。
    对站在市政府前方手拿枪械的警备兵,数百名民众开始往那边移动。
    「等、等等!不可以、不可以去那边!」
    丝诺立刻张开双手打算阻止大家,然而这个行为却毫无意义。反而还被撞飞跌坐在地上。
    「丝诺,没事吧!?」
    乔许慌张地向她伸出手。
    「不行,阻止不了!」
    彷佛要盖过黛西的叫声般──
    嗡嗡嗡嗡嗡!
    前方传来无法形容的巨大声响。周围立刻发出惨叫,耳朵深处也感到一阵疼痛。
    「怎么了!?刚刚的声音是!?」
    烟雾彷佛暴风般卷起,瞬间将附近染成一片灰色。
    丝诺在这阵烟雾中,拼命睁著眼睛凝视,打算确认到底发生什么事。
    (刚刚那究竟是什么,绝对不是一般的攻击──)
    一阵强风突然吹来,那阵风瞬间将尘埃吹散,也让丝诺亲眼看见现场的惨状。
    「什──」
    跑在丝诺等人前方,往警备兵逼近的人们全都倒在地上。
    然后在他们前方的,则是新现身的团体。那是穿著整齐军服的士兵,他们跟至今为止的警备兵不同,是受到明确指挥的军人集团……
    「竟然是军乐士!?」
    亚那贝尔露出足以射杀对方的锐利眼神。看来对方出现相当恐怖的增援,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军团。
    出现在那里的,是以军乐士为中心构成的军圑。站在士兵前方身穿军服的男子手中拿著小号,另外,一名有著青白色脸庞的男性型精灵站在他身后。
    ──翅膀的枚数为六枚。
    竟然是上级精灵。
    「难道、难道刚刚的攻击是!」
    丝诺吞了一口气,而在她身旁的乔许则用沙哑的声音如此说道。
    (是受到精灵的攻击吗!?不然不可能在瞬间发出这个威力……)
    丝诺看向倒在地上的人们,遭受上级精灵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毫发无伤。
    ──嗡嗡嗡嗡翁!
    巨大声响和暴风再次响起。混在这阵风声中传来的,是军乐士手中的小号声。
    回过神来,就看到那个青白色精灵的双手,正如镰鼬般不断放出暴风持续发动攻击。
    而且还不只是这样,四处都断断续续传来枪声。
    (为什么!?)
    为什么政府直到现在还在持续攻击?人们已经因为精灵过剩的威力而失去继续前进的动力了。持续发动攻击只会造成毫无意义的伤害而已。
    「……看来他们是打算尽量制造更多伤患。」
    不知何时赶过来的哈敏特铁青著脸龎低声说道。
    「尽量多一些伤患……为什么!?这又不是战争,对方明明是同一国的国民啊!」
    「杀鸡儆猴吧,为了不让民众今后再次起身反抗,所以对方打算彻底击垮我们……」
    丝诺说不出话来。军方恐怕也知道歌罗莉安娜之树的存在,而且还为了这件事刻意镇压没有武器的民众,甚至派出军属的神曲乐士过来。
    「快起来,振作一点!」
    亚那贝尔拚命出声唤醒倒在地上的人们。
    「呜……」
    「刚刚……那是什么……」
    「大家快逃!各位都很清楚面对精灵根本没有胜算吧!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一边扶起伤患,亚那贝尔一边如此表示,然而──
    「那究竟是有什么别的方法!?」
    某人用带著战栗的声音问道。
    「!?」
    「到底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
    「反正就这样撤退我们也会因为缴不出税金而死,跟死在这边还不是一样。」
    「──没错!」
    所谓充满绝望的声音,就是指这样的声音,丝诺能用耳朵和肌肤感受到。
    办不到任何事情。
    做什么都没用。
    毕竟丝诺等人不是市长,也不是官员或国王。只是毫无政治力的学生。学生能做的事情,正如同亚那贝尔所言,只有在个人能力所及范围内的救济。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
    要怎么做才能改变?
    要怎么做才能有力量?
    要、怎么做──
    「哈敏特,要快点让大家去避难,这样下去会完蛋的。」
    「我知道了。」
    将伤患交给哈敏特负责的亚那贝尔,用高音量向周围的伙伴喊话。
    「歌罗莉安娜之树的同志们,立刻将伤患送到医院去!绝对不可以战斗,我们不能跟军乐士起争执!」
    随著她的号令,同样赶到现场的成员们动了起来。诱导因为军乐士出现而害怕逃离的民众,或是搀扶无法动弹的人离开。
    (好厉害……)
    丝诺对于成员们那彷佛事先谈好般的动作感到惊叹。
    他们恐怕已经数度面对过这样的危机了吧。众人立刻手牵手做出人墙,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是歌罗莉安娜之树的成员挥动旗帜,好阻止军队继续攻击。
    接著,突破勃来防护墙的精灵,则由成员们弹奏神曲指挥同样别著臂章的上级精灵挡下。
    歌罗莉安娜之树的神曲乐士们所召唤的精灵,还有军乐士所召唤的精灵──两边加起来总数超过二十柱。
    各色的翅膀光芒充满整座城市的光景,有一瞬间令人感觉在看一场美丽的表演。
    但是那四处窜升的粉尘和烟雾,让人确切认知到这里是战场。
    这时乔许像是要保护丝诺般奔到她的前方。
    「危险!丝诺,快躲开!」
    「!?」
    有著黑色狮子外表的精灵撕开勃来防护墙现身。
    那锐利的牙齿正打算以迅速的动作准备撕裂乔许的喉咙。
    「乔许!」
    乔许的眼神虽然瞬间有一阵迷惘,不过立刻下定了决心。他迅速拿起单簧管开始编织出乐曲。
    那是从温柔的音色中无法想像、由大量音符编织的勇壮战斗支援曲。可能是受到神曲的支援吧,黑狮子精灵摇晃著起身,而被乔许的支援曲吸引来的精灵,则在尘埃中与黑狮子精灵对峙。
    「皮斯!」
    至今为止都只是跟丝诺一起看著事态发展的黛西,也彷佛下定决心般开口呼唤皮斯。
    她将一直背在背上的长笛盒取下,动作迅速地组合起来放到嘴边,开始用那个银色长筒顺畅地编织旋律。
    「拜托你,从枪弹下保护大家。」
    「交给我吧,黛西!」
    就这样,为了帮忙黎修莉,皮斯也与黑狮子精灵展开对峙。
    (大小姐、大小姐到底在哪里……)
    丝诺虽然也下定决心要去援助他们,却因为立刻注意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而感到讶然。
    (没错,现在的我甚至连战斗都办不到……)
    因为急急忙忙赶过来,永恒纯白也留在帐棚那边。就连能斩杀精灵的刀──笹目也不在手边。如果只身站到前方去,面对精灵这种对手根本只是在妨碍他人。
    (不行,不可以在这时泄气啊,丝诺!要感到失落也等之后再说,现在只要去做能做的事情就好。先尽全力思考再动作!)
    丝诺用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既然无法战斗,就用无法战斗之人的角度去做必要的事情。附近还有很多因为最初的攻击受伤,无法自行逃离的人。
    丝诺紧急赶到搬运伤患的现场,总之,只要让这些人逃离这边就好。这么一来,歌罗莉安娜的成员们也能跟著撤退。
    「没事吧!?扶著我的肩膀!」
    丝诺帮忙将伤患搬上即时制成的担架,同时拚命地呼唤著伤患。同样在现场指挥该如何引导伤患避难的亚那贝尔则突然抬起头来。
    「丝诺、丝诺你在那边吗!?」
    「我在,我也来帮忙了,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呼唤精灵。」
    「精灵?」
    这时抬起视线的亚那贝尔露出一副「糟糕了」的表情。
    「亚那贝尔学姊!?」
    「谁呼唤了精灵?不只军队那边的军乐士有呼唤吗?」
    「是、是的。因为乔许和黛西都有带乐器来。」
    丝诺的话都还没讲完,她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险峻。亚那贝尔的视线前方,有著可以称为丝诺等人生命线的勃来防护墙。
    (那是黛西呼唤的吗……?)
    然而在敌方军队的子弹,以及军乐士召唤的精灵不停攻击下,那个厚度已经比一开始薄上许多。虽然伙伴们都拚命演奏神曲,却完全处于防御状态,情况也不断恶化。这样下去肯定会被攻破。
    「这样不行……」
    亚那贝尔的肩膀正在颤抖,就彷佛不好的预感成真了一样。
    「亚那贝尔?」
    「不可以、演奏神曲啊!」
    ──就在这时。
    轰轰轰轰轰!
    随著强烈的冲击声,前面那片白色勃来之墙一口气决提。
    「哇啊啊啊!」
    冲击随后而至。强烈到几乎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风袭击而来,让周围全都覆盖上一层灰色的粉尘。
    「呜……!」
    丝诺的身体向后仰倒,后脑差点就直接撞上石板,然而感觉却没有想像中那么痛。因为月读那娇小的身躯,在那一剎那化为丝诺的枕头。
    「没事吧,丝诺!我在这里喔!」
    「抱歉,月读。」
    「真是的,这种时候布兰卡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急忙起身后,丝诺便凝视周围打算确认现况,然而充满砂粒和烟雾的灰色空气一片混浊,让她实在很难把握状况。
    「对了,大小姐!普莉姆罗丝大小姐在哪……!?」
    丝诺用手挥开粉尘,四处搜寻起普莉姆罗丝。当视角瞬间捕捉到熟悉的金发,她立刻慌忙地往那边跑去。
    「大小姐!」
    在与人潮的前进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找到一名倒在地上的女性。那果然是普莉姆罗丝,虽然卧倒在地,不过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丝……诺?」
    「您没事吧,大小姐!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在那个瞬间有受到勃来的保护……」
    手扶著额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的普莉姆罗丝,用令人意外的果断语气表示:
    「军乐士的精灵们瞄准守备变薄的地方一口气攻击,所以力量的平衡才会瞬间崩溃……」
    普莉姆罗丝的喉咙发出尖锐的呼吸声。粉尘在不知不觉中散开,跟刚刚相比能比较看得清楚周围了。从丝诺等人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四处都有歌罗莉安娜之树的同伴,跟刚刚的普莉姆罗丝一样倒在地上。
    在众人前方的则是排列整齐的军乐士和他们的精灵们。精灵们的后方,则是由手持枪械的士兵们组成列队,瞄准著倒在地上的伙伴们。
    (要是现在被攻击……!)
    丝诺感觉到背后有某种冷冽的东西在流动。
    现在就算乔许等人重新拿起乐器,也不可能再次建筑出防御墙。军乐士们的精灵──或者说那些枪枝会比防御墙的保护更快打穿丝诺等人。
    这时,应该是指挥官的人物从军乐士当中往前走了一步。那是跟其他士兵穿著同样制服的年长男性。
    「你们啊,最近有在支援下面那些人是吧。」
    男子一边瞪著丝诺,一边用缓慢的口气续道:
    「我听说歌罗莉安娜之树只是一般的慈善团体,没想到会引起这种骚动啊。」
    「你在说什么……!我们没有煽动大家!」
    应该是哈敏特的男子(视野太差看不清楚)立刻从烟雾的另一边做出否定。然而军乐士却对这番话完全充耳不闻。
    「这场骚动的首谋是谁?」
    冷淡的声音在广场这充满硝烟的空气中回荡。
    「快说,是谁。不说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进监狱。」
    那个男人的话语,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根本不可能说出谁是首谋。毕竟这次的暴动完全是偶发状况,并非有民众组成组织来进行。
    「所以是打算袒护那个人吗?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逮捕你们所有人了。」
    对方为了向后方的士兵们下令而举起了手。
    然而有人比那只手挥下的动作早了一步开口说话。
    「等等!」
    丝诺转身往那边看去。
    (亚那贝尔学姊!?)
    在那边缓缓站起的正是亚那贝尔。
    「我不是首谋,而是歌罗莉安娜之树克雷司分部的负责人。由我跟各位解释,还有,你们能逮捕的就只有我,我不会抵抗。」
    她边说边把手上的武器──也就是她的竖琴放到地上。
    「亚那贝尔!」
    「请等一下,你不用这么做……」
    面对同伴们慰留的声音,她凛然挺直了腰杆──
    「这个现场的负责人是我,如果非得有人要出面,那就由我负责。不过,只是去做解释。」
    「但是这么一来……!」
    「没事的,就算在这里起争执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对吧。」
    彷佛没事般耸著肩膀的她就这样举起双手,往男性军乐士缓缓移动过去。
    (亚那贝尔……)
    丝诺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断加速。
    有印象。
    她对这个让身体中心完全冻结般的不祥预感有印象。
    只是去做解释。
    过去有一个嘴上这样说却不曾再回来的人。那是一名孤身一人背负起所有责任离世的女性──
    无论经过多久,都不可能忘记的事。
    (不行,不可以过去,亚那贝尔!一旦这么做了,你就再也无法回来了……!)
    难道没有什么方法吗?
    一定有方法的。思考,快思考啊丝诺。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内想到可以不用让她离去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现在就立刻想到!
    如果做不到,我又要再一次感受那时候的悔恨了……
    (怎么会……但是,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由沉默所包围的广场,突然在没有人料想到的情况下被法国号的旋律环绕。
    不知不觉中,彷佛地震般的法国号声响经由某个男子的手编织而出。那是低沉、类似火焰的恶心旋律,甚至光用听的就会让人不断颤抖还会使肌肤变黑一样……
    「这种程度的军乐士就由我来赶走,怎么可以把亚那贝尔交给你们!」
    那是很熟悉的声音,而且是熟识的脸庞。有些凶狠的眼神、冷冽的黑发,以及总是带著微微冷笑的嘴唇──
    「蓝迪!?」
    拿好闪耀著金色光芒的法国号,蓝迪发出怒吼。
    「上吧,瓦尔多尼德!」
    他用该神曲召唤的,是有著蓝色老虎外表的巨大精灵。可能是长时间搭档吧,它不带一丝犹豫就遵从蓝迪的指示,露出獠牙往军乐士奔去。
    ──嗡嗡嗡嗡嗡!
    (咦……)
    发现这声咆哮感觉似乎在哪听过,让丝诺瞬间感到困惑。
    不过既然是他的精灵,那应该有在岛上听过,应该是错觉吧。丝诺否定窜过背后的厌恶感,而且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好快!)
    短短一瞬间,蓝迪的瓦尔多尼德已经逼近军乐士的精灵了。它带著气势蹬向石板,为了用爪子撕裂持续发动攻击的青白色精灵而跃起。
    然而──
    「瓦尔多!?」
    在爪子击中青白色精灵之前,瓦尔多尼德就被从侧面跃出的狮子精灵打断了攻击。
    在空中失去平衡的瓦尔多尼德就这样掉在石板上。
    (那是……!?)
    挡下瓦尔多尼德攻击的,是有著帅气鬃毛的黑色狮子。
    不只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军乐士的前方出现人或野兽等各种姿态的精灵。
    那个数量高达十柱以上。
    当然,那不是该名军乐士独自召唤来的。在军乐士后方待命的士兵们,也不知何时拿出小提琴和小号等各种乐器,开始召唤精灵。
    站在脸色瞬间变差的丝诺身边,蓝迪露出大胆的笑容。
    「集团战吗,真是有趣。」
    「蓝迪?辛拉,不可以!不可以战斗!」
    正打算将自己交给军乐士的亚那贝尔用类似惨叫的声音说道,但是那个声音已经无法传达给鼓起气势的蓝迪。
    他再次拿起金色的法国号──
    「上吧,瓦尔多尼德!目标是那个领队的精灵,我会做出支援──用平时不会用的曲子。」
    漂亮地吹著在各种乐器中算是特别难操作的法国号,蓝迪开始演奏勇猛的战斗支援曲。
    他的蓝色老虎再次蹬了地面,用彷佛得到翅膀的轻盈动作,重新往应该是由军乐士队长所召唤的青白色精灵发动攻击。
    就在这时。
    蓝迪的法国号开始吐出至今为止从没听过的憎恶旋律。
    (这个,难道是这段时间从谱库解放的……)
    「──禁忌乐曲!?」
    丝诺彷佛被钉在当场般动弹不得。
    蓝迪所演奏的,是禁忌乐谱当中的一曲。而且那是与以火焰为印象创作的乐谱一样,有著高攻击性的乐曲,至今为止数度被使用在支援犯罪上──
    (但是为什么这种曲子会分类在c级当中?不过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
    接著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就此发生。
    至今为止他那柱似乎因为持续战斗的疲惫而有些无力的老虎精灵──瓦尔多尼德,突然像是取回力量般重新站起。
    不只是这样,展开在它背后的四只翅膀还染上浓厚的黑色。
    「上啊,瓦尔多尼德!」
    ──嗡嗡嗡嗡嗡!
    遵从蓝迪的指示,瓦尔多尼德一口气高高跃起,接著越过勃来墙,向著对峙中的军乐士的精灵(而且对方还有六只翅膀!),以极快的速度挥下爪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就决定了胜负。
    仅仅一击,就撕裂了敌方精灵的身体使其倒下。
    「什、什么……!?」
    这意料之外的反击让指挥官往后退了一步。
    似乎听到了某人吞了一口口水的声音。
    接著,在短暂的紧迫感后──
    「呜哇啊啊啊啊!」
    其中一名维持著防护墙的伙伴随著咆哮声改变了曲调。
    而且那跟蓝迪演奏的一样,是禁曲──
    他也不知为何开始演奏起被封印的禁忌乐谱。
    「我、我也……」
    那个人成为契机,一个又一个的伙伴们露出彷佛被附身般的表情开始演奏起禁曲。
    不祥的思念。
    层层累积的憎恨之炎。
    足以将所有希望全都吞噬的黑暗、以及黑暗。还有绝望──
    以这些印象谱成的禁曲,在十几人的学生手中接二连三地被演奏出来。
    接著至今为止放出柔和光芒的勃来们,彷佛化为黑暗本身般随著波动、蠢动改变模样。
    勃来们就像是成为一个无底黑暗般的生物,张开了瞬间就能将军乐士吞噬的大口。
    (这……究竟是……)
    出现变化的不只是勃来,其他的契约精灵们也在接受禁曲增幅力量后,再次面对军乐士们,而且至今为止的苦战彷佛是一场梦。
    (怎么会……竟然演奏禁曲。明明就规定绝对不能在精灵岛之外的地方演奏啊。)
    撑不下去的军乐队指挥官挥动指挥棒,做出撤退的信号。受到预料之外的反击,让他们急忙往市政府的方向逃回去。
    「好棒……赢了!」
    一名满脸是血、蹲在丝诺身旁的男人发出了欢声。接著令人惊讶的是,在广场上参与抗议的人们一个接著一个起身,开始赞扬起蓝迪。
    「赢了,那些家伙被赶跑了!」
    「是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我们不会再输了──这就是胜利!」
    「是胜利!」
    (这是……)
    丝诺只是呆滞地站在空气中充满硝烟和铁臭味的广场。
    ──她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拉开了一切「再生」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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