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阴阳师笑道,“d估计您到道成寺便不行了呢。还剩27分钟。您既然已撑到这,我不妨再告诉您些实情,这个游戏——‘百鬼夜行’,是假的。”
加特雷一动不动。
“是幻觉。”晴明解释说,“您见到的只是发生在您心里的事,人类多少总有些噩梦,所以才说一定会有妖怪找您。但是,”他正色说,第一次收敛了笑容,“如果您触犯规则,幻觉就会成真,这便是d说的‘能否出来全靠您自己’。在酒坊,您若开口,姑获鸟便会吸食掉您的魂魄;在道成寺,您若呼唤,便真会被烧死;在这……”
“这是哪里?”加特雷默问。
27分钟!
快点结束吧。
这游戏太刺激了,刺激得过了头,一点不好玩。
“坟场。”安倍晴明回答。
一个个坟包矗立月下,乱石嶙峋、鬼影幢幢,不知从哪传来昆虫的轻鸣。有些坟前放了新鲜的花束和祭品,以说明其人没有被遗忘;另外一些坟茔则自内而外地翻开,棺盖推倒一旁,棺里或者空落落的,或者仅剩几根枯骨。“盗墓在此时也蔚然成风。”晴明说,笑着望望加特雷,“邀您参与游戏还真没错,您的脸色可比我初见您时好多了。”
今夜,刚进宠物店时,加特雷无精打采、面色灰暗。
因为惊悚和恐惧,他如今脸色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安倍晴明高兴地舔了舔唇。
加特雷暗暗骂了声“shit”,突然发足狂奔!
还有27分钟!
跑出这阴气森森的坟场,跑吧!
够了!摆脱这个该死的游戏,摆脱挥之不去的梦魇和妖怪。加特雷暗红的头发飞舞于月下,衬衣与t衫全都汗湿了;他朝着北斗星的方向没命地奔跑,却总看不到个尽头,坟墓一个接一个,乱石一堆连一堆,枭鸟停在枝头,歪着脑袋阴沉沉地觑他,偶然“哇”地喊一声。阴阳师安倍晴明还是悠悠闲闲的,将纸扇掩唇而笑,扇面上千纸鹤停在他唇前,乍一看,像从他嘴里飞出来一样。无论加特雷跑多快、跑多远,一回头,便能看见安倍晴明跟在他后面不到5米处。
“总会再遇上一只,至少一只。”晴明说。
该死!
真该死!
加特雷没停步,一停下,就怕会忍不住哭出来。
还有只妖怪吗?
会是鸟?蛇?鱼?虫?猛兽?还是别的?
加特雷“砰”地撞上什么,一屁股坐倒,身后传来了阴阳师满意的微笑。
“原来是他。”晴明这么说。
“喂——”加特雷心内高喊一声,回头去看,那个秀美、文静、笑盈盈的引导者已然不见!再掉转头,只见撞上的,却是一座新坟,月光朦朦胧胧,看不清碑上姓名,隐约可见上面刻的是西文,而非日本字。手指插入土里,泥土软绵绵地发湿,加特雷正欲爬起来接着跑,却听到坟内(!)发出极轻细的动静。
“哗、哗哗、哗哗哗哗。”
平安时代的日本,人死后大多土葬,有钱人用高级木材为棺,往往分好几层;但在乱坟岗上,尸体大多只往单层的薄棺材里一塞,挖个坑,把土盖上就完事。尸体若想从棺材里出来,再简单不过。
“哗哗、哗”,仿佛有软软的指甲在地下刨抓棺木。
从里到外的抓挠!
要出来,放我出来,我要出来。
加特雷汗毛倒竖,后退两步,转身就跑!来不及了,尸腐味前所未有的浓烈,使他艰于挪动,勉强跑了几步,却清晰地听见“哗哗”之声就在耳侧!
“哗、哗哗哗哗,”还未长好的指甲刮动着木质。
坟里“咚咚咚”的,棺材在摇。
到底是什么?
假的,全是假的!既然逃不掉,加特雷索性站定,诡异的坟头就在面前,他死死盯住它,突然觉得眼熟。怎么会呢?西元949年日本京都乱葬岗上,怎么会有座令他:1000多年后的美国物理学在读博士约翰·加特雷眼熟的坟冢?
泥土渐渐松动。
“哗啦”!这是沉睡良久后的第一个懒腰,墓碑被顶起来的土撇歪在地。多数黑土滑入坟坑,另一些留在棺盖上。棺内指甲抓挠的声音更明显了,伴随着不耐烦的嘀咕、抱怨,含含糊糊听不分明。加特雷浑身冰冷,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
又一声“哗啦”。
每件事像设计好的一样发生、发展,每只妖怪都有他的宿命和习惯。有个东西,也可能是人,背对加特雷、倒退着从棺里爬出来。先出来一只脚、又一只脚,是光溜溜很完整的一双脚,仅只巴掌大小,若非出现在这儿,它甚至称得上“可爱”。脚跟红通通的,不仅如此,两条跟着出来的小腿也是同样的红色,像新搁上坫板的肉,皮肤过于细嫩,而令它显得骨骼突出,似乎只要用力一握,就能把这两条腿捏爆,捏得只剩粘粘的一泡血水在手里,你再搓搓手,又能拍落下几根碎骨。腿脚出来后,出来了个圆圆的人类的臀,寿桃般粉嫩,鼓鼓的、翘翘的,很招眼地摇摆两下,这一摆,屁股蛋上的血滴子就摇了下来,还有些粘稠的血块挂在臀上,晃晃荡荡。臀上面是腰、腰上面是背,骨骼是一样的纤细分明,皮肤粉红到透明。
这是个很娇弱的妖怪,实际上,它简直就是个人!
一个孩子。
一个刚出生不久、甚或还未出生但已经活着能走路能爬行能从棺材里跑出来的——婴儿!
加特雷扼紧喉咙,“呼呼”的惊恐声欲发未发。
妖怪还没全出来,大半个身子裸露在外,月光照着“它”,肌肉骨骼脆弱得晃啊晃的,活像颗恶心的果冻;假如“它”不是太出奇的话,那还未出来的,该是颗头颅。它细弱的脖子埋向棺内,用力地往外抬,似乎有颗太沉重的头,令它难以承受,便连脖子也要因之折断。
“掉回去!掉回去……上帝啊。”加特雷心下祷告。
可妖怪没有放弃。
它四肢挣扎,全身用力,一定要将头也从棺材里拔出来。
它做到了,终于抬起了头,相比来说,那堪称“硕大”的脑袋在它细细软软的颈上摇摇欲坠!
它掉头朝加特雷咧嘴一笑!
“约翰·加特雷……”“它”,不,已能确定是“他”了,说。
蓝糁糁的月下,他脑袋前是张成人的脸,酒糟鼻被掩在乱糟糟的红头发下,眼睛没睡醒般懵懵懂懂,眉毛粗黑、唇线向下撇,流露出随时随对现状的不满足,“好无聊……”他动动唇,像是说出这句话。泥土和血迹班驳在他面孔上,这就是——加特雷!
他是加特雷!
至少生了张约翰·加特雷的脸。
第四十三章在婴儿般细弱滴血、光溜溜的身体上,长了颗成年加特雷的脑袋!还会像加特雷一样,嘀嘀咕咕出不满的话。
妖怪!
妖怪!!
妖怪举起血冻的双臂托着脑袋,跌跌撞撞地朝年轻人跑来,一面跑,一面喊:“加特雷?真无聊哟,活着……加特雷爸爸,爸爸!”
年轻人试图逃跑,仍旧无处可逃;他跌坐在坍塌的墓碑上,手指不经意触到碑上的刻字,亡者姓名是:路易·加特雷!
路易!?路易·加特雷。这名字得之于他与露西几年前的玩笑,露西曾充满憧憬地问他生了孩子叫什么名好,那时加特雷压根没想生,不过既然在床上不如哄哄她,就装做很有兴趣地说:“叫路易·加特雷吧!”因为他将自己的姓氏冠于孩子名前,教露西非常快活,还记得那晚上他们翻云覆雨了好几次。
她不是堕了胎吗?
哪来的孩子?哪里来的——路易·加特雷?
这怪物!
“爸爸,爸爸……你吃了我哟,你吃了我!”妖怪追着他喊,兴致勃勃地往他身上爬。
安倍晴明——尽职的阴阳师在加特雷看不见处,微笑关注这一切。是猫又,他饶有兴味地想,不料加特雷竟遇上这么法力高强的妖怪。猫又,俗称九命猫妖。据说猫养到9年后就会生出条尾巴,再养9年,又生一条,养满81年,猫长满9条尾巴,再过9年,他就成了精,有了9条命。猫又生性凶残,喜欢撕扯人畜为食,碰上他可绝不是好事。另一方面,他又喜欢吓唬人,能像戏耍木偶戏一样用妖力操控尸体,被猫爬过的坟墓会发生尸变,不但日本,中国也有类似传说。安倍晴明又舔了舔唇,想:加特雷忍不住开口求救的话,就会被猫又吃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面色死灰的年轻人被猫又纠缠不休,望着他左倒右仆地闪避却怎么也避不开,阴阳师“嘻嘻”一笑,“啪”地合拢纸扇,将扇子角点在唇边,唇上掠起个欢乐的曲线。
叫呀、叫呀。晴明想。
几乎要为猫又呐喊助威。
只剩16分钟。
他望望天,眉头微蹙,有点担忧。
加特雷死活不开口!他随手抓起大块大块的土疙瘩朝生有他的头的妖怪砸去!泥土碎裂在猫又身上,妖怪对加特雷这么无力的反击感到好笑,他用粘乎乎的四肢推搡加特雷,有意将他吓得魂飞魄散!“爸爸、爸爸!”他呲牙咧嘴地叫道,“你吃了我,吃了我啦。”
“坏习惯……”安倍晴明叹道。猫又的吓人,在他看来是浪费时间又毫无意义的。
加特雷不说话。
一个字不说,半点惊叫也无。
加特雷全身缩紧,肌肉硬邦邦的。
直到猫又像蛇、姑获鸟一样,一无所得地离开。猫又“喵”地尖叫一声,“哧溜”从年轻人小腹上窜过,窜入坟场深处,只留下衰草轻摇,留下他依稀九根尾巴的影子。每只妖怪,都有固定的表演时间,在这个时间内,加特雷不说话,那么一切——都是虚假。
都是幻觉。
年轻人已经虚脱了。
安倍晴明挂着不变的淡淡笑意,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纸扇在他手里张张合合,他蹲到年轻人身边说:“还可以走吗?”
加特雷摇摇头,怨恨地瞪住晴明。
“别怪我,我只是引导者,按规矩不能出手相助。”安倍晴明笑道,“您真是个千里挑一的玩家,我想您肯定要赢了,既然已经挺过三关,是的,您赢了。”
加特雷张开四肢,只手指动了动。
就算赢了,现在也没力气走出去,只好等幻觉自动消失。
多好,赢了……要从d那里拿走什么呢?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很奇怪倒不是很兴奋,只想好好睡一觉:实在,太累了。
比起这个“游戏”,宁可“无聊”。
加特雷彻底放松了,轻飘飘的似在云里飞。陷入温暖柔和的云彩时,他听到一阵很滑稽的唢呐声。他从没听过这么蹩脚的吹奏,一面吹,一面还似在调音,有时吹到一个音上,停很久,又倒过去重新吹奏,唢呐声渐近,夹杂着嘻嘻哈哈的哭声。
什么玩意?加特雷轻蔑地想。
他微微睁开眼,远处走来了一队矮矮的小人,腰上捆了出丧的麻绳,领头的支起招魂幡,后面跟着两人撒纸钱,再后面四个矮人抬了口不到一米长的小棺材,棺材后有五六个“家属”装模做样地哭号。
“是河童。”安倍晴明笑道,他不等加特雷发问就先向他解释来者的身份,这也使加特雷相信与己有关的种种恐怖都过去了,河童不过是飞头蛮、洛新妇一样的“局外鬼”。“看来新死了同伴,他们总在夜里出丧。”晴明说,“河童与鬼、天狗、狐一道,被列为日本四大妖怪。他们身背龟壳,能以屁的力量飞天。有的像老虎,有的长了鸟嘴,双手相通可伸缩,手指间有青蛙的蹼。河童头顶有一碗状的凹镜,里面装满水,水越多,他妖力越强、水没了,他也就死了。”
阴阳师正介绍,河童们已走近他与加特雷身边。
三流唢呐手见到安倍晴明,停下来与他打招呼:“晴明大人。”
“退治死了。”唢呐手河童说。
“真不幸啊。”晴明惋惜道,“退治不是一直很健康吗?”
加特雷安静地听着他们拉家常。
河童把唢呐往肩上一扛,指指头顶的水:“因为这个哟,晴明大人。退治住在西关村,常常恶作剧地把马拖进水里、邀人相扑、摸女孩子的屁股,村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昨天,有个小孩子找到他,带了他最爱吃的嫩黄瓜做见面礼,又称赞他生得好看,说要把村里最俊俏的大姑娘嫁给他。您也知道,退治还是单身汉,听小孩这么说,不免高兴坏了。小孩子临走前,很礼貌地弯腰低头向他作了个揖;作为回礼,退治也高兴地低下头,就这样……”河童模仿着将头一低,凹镜里的水顿时“哗哗”地流出来!
“这么一低,水流光了,就死、死了。”
傻乎乎的讲故事的唢呐手,像退治一样,低头、水流光、“扑通”一声倒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死了。
后面的河童们全怔了。
安倍晴明也怔了怔。
加特雷眼见河童这样子,“扑哧”笑了。
他笑了!
“扑哧”地,发出声响!
——你笑啦!
——出声啦!
——你违规啦!
——你、输、了。
之前无论多震怖、多骇人的场景,都未能令年轻人吭声;而今,轻轻松松的,他放松戒备,不免堕入圈套!
“格格格,你输啦!”安倍晴明一个虎跳,跃入半空!
刹那,他再不是那笑眯眯、文质彬彬的阴阳师,和服与纸扇都掉落地上,他是一团耀眼的白,毛茸茸的,有尖尖的树起来的耳朵与尖尖的嘴,吐出红舌头,张开嘴巴便露出尖尖的牙!他还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到冬天冷的时候,可以用尾巴盖在身上当被子。
“饿了好久啦!”他尖笑道。
扑向加特雷的喉管张口就咬!
他是只狐狸,白狐狸。
叙利亚白狐,能随意变幻人形。
这只叙利亚白狐,西元900年左右流落日本,后被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收服,晴明给他起名叫:“小小”。
加特雷挥手招架,无补于事。
狐狸尖牙咬住他喉咙,猛然用力,很奇怪没有血渗出来,反倒吃了一嘴毛!
毛?狐狸挠了挠嘴,不错,是毛——红红的鸟毛。
再看加特雷,他被白狐那么一扑,已然栽倒在地。小小迟疑地接近他,用爪子抓抓他腿,试探着看他究竟死了没有;小小听到有“唧唧喳喳”的声音在他肚子里响,白狐狸壮着胆子把耳朵贴上去再听,“唧唧喳喳、唧唧喳喳……”没错,这不是幻觉。
第四十四章
突然,加特雷肚子裂开个口子!
口子里也没有血。
小小后跳一步,只见七八只红羽毛的鸟争先恐后从加特雷肚里飞出来,啪啦啦飞上天,得意洋洋地盘旋、欢叫。再看年轻人肚里,血干了,肉没了,心、肠子、胃、肝、脾、肾脏已被啄食殆尽!他是个没有油水的空壳子!
就像好不容易凿开个牡蛎,里面却只有一泡吃不得的臭水。
“嘻嘻、小小笨蛋,笨蛋小小,人肉吃不着,沾了一嘴毛,嘻嘻、嘻嘻!”七八只鸟——七八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在天上飞舞,一面“咿咿呀呀”地唱儿歌。
“讨厌的入内雀!”小小往上跳,但跳不到鸟儿飞的那么高。
“讨厌!也不留一点给我!”小小又扒拉了下加特雷剖开的身子,发现确实没什么可吃的。他将身一抖,重又变回安倍晴明的样,弯腰抓起把小石子就往半空的鸟雀们掷去!
“讨厌的……哎哟!”
纸扇棱角重重敲在小小头上。
“谁!?”小小一掉头,扇子被捏在个年轻男人手里,男人身着荼糜花旗袍,漂亮的脸孔上,没被垂发遮住的那只眸子深紫如朝霞。这男子又“砰砰砰”地用扇子角连敲了小小好几下。
“还变!还变!变上瘾啦?”他笑骂道。
“d……变变晴明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担心晴明比你帅,抢了大家的眼球?”小小揉着脑袋,不服气地问。
d又用力敲了小小一下。
“胡话!我没和晴明比过吗?花山天皇说我比他好看多啦!”d胡卢一笑,颇为自得,“何况我会做各式各样的甜品,这一点,安倍晴明几辈子也赶不上!”
他从小布袋里摸出好些桃花果子饼,分给河童、小小与红衣裳的小女孩,女孩们亲昵地飞落停到d身边,小小因为到嘴的美食给她们先行一步享用完了,气鼓鼓地瞪着她们。
“真好看的入内雀。”d由衷赞道。
入内雀,鸟蛋非常小,成年雌鸟会将蛋下在人体内——如果人吃了它的鸟蛋,那也一样;鸟蛋依靠寄主的体温孵化,小鸟出生后就把人的内脏做食物,吃空之后才飞出人体,它是日本传说中的妖鸟。
加特雷遇上的姑获鸟、蛇、猫又,不仅是露西在他心内的反应,也是入内雀在他心里作祟。
他吃了入内雀和鸟蛋,从那时起就注定他逃脱不了被小鸟做食物的命运。所以,千万不要吃未孵化的宠物鸟鸟蛋,说不定宠物店老板就是d,他卖给你一只入内雀。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十二点了。
9月10日过了。
d与小小面对面仍坐在宠物店里,荷叶小饼清香扑鼻;河童、坟场、骨骸、猫又踪影全无。唯有几只新出生的入内雀,蹦蹦跳跳地啄食d手里的桃花果子饼。
店内,也不见加特雷中空的尸身。
“出不来了。”d微笑道。
“明年会多出一只妖怪也说不定,”小小嬉笑道,“约翰·加特雷鬼。”他再度克制不住地变成安倍晴明的模样,腰佩短刀,手摇纸扇,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两枚新月。
“当心安倍晴明复活,用式神将你逮了去。”d威胁说,“看你冒充古人!”
小白狐眨眨眼,装可怜道:“到时候,d一定会救我,是吗?d?”
d哭笑不得地白了小小一眼。
“会吗,d?”
“会的。”d叹了口气,回答,“我会救你。”
他爱惜一切生物,独独不知怎样,才能爱上人类。
——第七话·完
第八话:depend——信赖第四十五章
七支断船遗骸,深深沉入漆黑的大海。
黄金、白银、钻石珠宝被泥沙掩埋,偶然有海洋生物碰到它们,吞入口里咬咬,发现吃不得,又失望地吐了出来。
这些东西一旦被打捞出海,将是笔多大的财富?大到你难以想象。正如莎士比亚所说:“金子,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就可以使白的变成黑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这黄色的奴隶可以使异教联盟、同宗分裂,它可以使受咒诅的人得福,使窃贼得到高爵显位,使鸡皮黄脸的寡妇重做新娘,即使她们的尊容会使身染恶疮的人见了呕吐,有了这东西也会恢复三春的娇艳。”
对这段出于《雅典的泰门》的文字,卡密罗爱不释手。
“d伯爵,您说,”卡密罗克制住她习惯性的粗话,“我、我生得怎样?”
小p“啪啦啦”飞来一看,“咚”地掉到桌上好久才爬起来。
爬起来后,再不肯叫一声。
卡密罗,是今天唐人街117号接待的第一位客人,身为店主人,d伯爵表现出相当高的素养。
“您……挺好,”d说,“很有个性,教人见之难忘。”
“您可真会说话!”卡密罗哈哈大笑,“直接说我丑得了!丑这个字,我他妈的不知听了多少回。”
她还是顺口说出了“他妈的”。
d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客人粗野的谈吐。要用绅士做派去要求面前的女人,显然不切实际。女人不超过30岁,粗糙的皮肤使她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些,她身材结实,骨骼粗大,浑身挂满吉普赛女郎繁琐的饰物,以骨链、银骷髅、袖珍锚、桨居多,腰上别着加勒比海一带流行的弯刀,刀鞘上刻了些古怪的徽章标记和她姓名的缩写字母。她眼睛一大一小,据说是遭受章鱼袭击留下的纪念;可能是性格特别坚毅的缘故吧,女人上唇往下撇,肥厚的下唇不客气地往上翻,唇内爆出一颗金牙。
“几年前镶的,”她指指金牙,“没钱换式样。我还想在牙齿上镶几颗红水晶。等着吧!”她靠向d,神神秘秘地说,“等我把黄金船捞起来,可就发啦!到时候就连摇滚歌王,也要夸我是个漂亮的小宝贝,哈哈!”
卡密罗口里劣等的烟草味,使d稍微避了避。
她像个女海盗;按照卡密罗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女海盗。
“黄金船,你听过吗?”卡密罗问,“就是西班牙的圣母玛利亚·解放号。”
解放号?d扬扬眉。本世纪最有名的打捞,就是围绕它展开的。倒不是说其过程多惊险,而是其收益令人咋舌。仅美国海底打捞公司向佛罗里达法院提交的沉船货单上,就列出437公斤金砖、15399枚西班牙金币、153只金烟盒、1把金柄宝剑、1块金表、6对钻石耳环、1条钻石项链、7箱玛瑙翡翠和数不清的纯银块、银制品。法院很快肯定了打捞公司对“解放号”有“有限的处置权”,但紧接着西班牙驻美国大使对此表示强烈反对,声称两国于1902年签署了条约,规定西班牙政府拥有美国海域内全部西班牙籍沉没战舰的所有权,当然也包括“圣母玛利亚·解放号”。
大使说:“解放号是西班牙船员们的海底坟墓,打捞公司无权擅自打搅死者的安息。”
美国国务院完全支持了西班牙对“黄金船”的拥有声明,进一步的打捞也被禁止了。
“除解放号外,”卡密罗又说,“还有6条!”
d淡淡一笑。
他轻描淡写的反应激怒了卡密罗,她以为他不相信,不由提高声音:“事情正是如此,你别管我为啥知道!1755年,西班牙国王查、查什么……”
“查尔斯第三。”d说。
“对!他下令把从美洲搜刮到的财宝运回西班牙,装了整整7条船,它们被称为圣母舰队,解放号只是其中之一。”
“不错,”d接口道,“圣母舰队1755年10月31日从哈瓦那出发,次日就在佛罗里达碰上强烈飓风,七条船前后触礁,3000多名法国和西班牙水手遇难。少数船员死里逃生游到岸上,却不幸误入食人族卡鲁萨的领域,被土著人做成了叉烧和肉干。可能海王波士顿也得了人类贪财的毛病,又或许他故意惩罚人类的贪婪,才将这批稀世之宝深藏海底。”
这下轮到卡密罗目瞪口呆了。
d似乎比她了解得多的多。
“你……”卡密罗才张口,就被d笑微微地制止。
“您不必问我为什么知道。”d将盛有芒果蛋糕的小盘子推给她,笑道,“比起沉船,我更好奇您想要什么宠物。”
卡密罗抓抓头,“嘿嘿”笑了。
“好!那我就实话实说。”她道。
——我们共有七个人,四男三女,说好发现了就一人一艘,不过,干我们这行的,杀个把人还不是小菜一碟?人人巴不得自己多分些。害人之心我还没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我还想留条命,存笔钱,嫁个帅哥呢!七个人里,苏摩是个婊子,“胖子”、“独眼”都与她有一腿;爱弥尔是“磨盘”的女人,“独眼”和“胖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惹不起她。还有个小伙子叫大卫,他水性不好,不过懂得探测,船上装置都归他管,有时连“磨盘”也让着他。不,我不怕他们使坏,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就是挺孤单,想帮个宠物玩玩。别太娇气,也别是旱鸭子,否则不小心落入水,我可救不了它。还有、通点人性,不难吧?能听我说话就行。还有、还有……算了,就这些。
卡密罗说了好半天,才停下问d:“我想的,你知道了?”
“英俊、强壮、识水性、有智慧,”d扳着指头一条条数道,“勇敢、能保护您、最好能带来财运,是吗?”
“是是!”卡密罗连声说,忽然意识到这哪是在挑宠物?就连挑丈夫也没这么苛刻的。
“小店能满足人类一切心愿。”d将双手笼入袖内,彬彬有礼地起身说,“请跟我来。店里碰巧有种珍稀生物,我想正是您需要的。”
迷迭香飘飘扬扬,似深海荧光,连绵不绝。
卡密罗跟随d走得越久,香气就越馥郁。
它使她迷迷糊糊地像要一直走入大海。
“你也贩毒?”卡密罗问。
d赶忙摇头:“不,我只做合法生意。”
“哦,这样。还没到?”
“快了。”
“……还没到?”
“就到了。”
卡密罗第三次问“还没到”时,终于听d说:“到了。”
“好兴奋!”一面说,d一面拭拭眼角,“从领回他起,我就战战兢兢想给他找个好主人。无论相貌、出身、智商、情商,他都珍贵得举世无双!现在好了!我之所以决定将他出让给您,一面是为您考虑,一面也听见了他的回应。他说,他愿意跟随您。”d口口声声的人称代词“他”,令卡密罗摸不着头脑:不是宠物吗?为什么不说“它”,而代之以“他”呢?
“请进。”
d推开门。
第四十六章海腥味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这是一大片海域,暖阳高照、沙滩金黄!海风徐徐,吹拂d的黑发,他缓步走向海边,留下一串脚印。与真正大海不同的是,这里太安静了,天空蓝汪汪的镜子似的,没有飞鸟与云彩,也不见一只活的贝壳或者寄居蟹,五颜六色的小石子过于花哨,教人怀疑是有意被点缀在那里。若无d与卡密罗的光顾,这儿就连一丝呼吸也不可闻,只余空落落的海风掀动浪涛,“哗哗”做响。“安静”与卡密罗的性子格格不入,女人忍了2分钟,终于忍不住嘀咕道:
“怎么他妈的一个鬼影也没?”
d微笑解释:“是私家游泳池,为安全考虑,不大欢迎外来人。”
这么片海,他居然说它是“游泳池”!还是“私家”的!
“快叫主人出来欢迎客人吧?”卡密罗不喜欢与“富人”打交道,是以这话说得阴阳怪气,金牙大咧咧地突出唇外。
“正打算这么做。”d不怒反笑。
他上前几步,脱去鞋袜,将左足赤裸地放入水中,轻轻摇摆。
“干什么?”卡密罗不解地问。
“嘘……听,主人来了。”
远远的海洋深处,传来急促的水响,显示出来者速度奇快,绝非常人可及。卡密罗目不转睛盯住水面,一个圆滑的黑影闪电般滑来,突然!黑影高高跃起,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他、他,真他妈的!”除了这句脱口而出、适用于任何场合任何心情的粗话外,卡密罗不知说什么好。
她目之所见,是个多么迷人的男子呀!他的迷人,不在于黑泳衣下健壮优美的身形,不在于颀长有力的四肢、宽阔的胸膛,也不在于他微黑的漂亮面孔,甚至不在于他美妙的笑容——那笑容,教人一看便要赞美造物的天才,赞美他竟能将威严与甜美、欢乐与沉着、冷静与浪漫毫无冲突地糅合一处!真正使人痴迷的是他滑来时灵敏快速的举止,是他凌空一跃时无与伦比的英姿!那是活生生的,好比太阳神雕塑在瞬间复活!
男子游近岸边,友善地招呼卡密罗:“您好。”
“……您好。”卡密罗支吾道。
“我叫睿特,”男子将右手手心向上递给卡密罗,“睿特·派尔。”
卡密罗怔了怔,转面d,d鼓励地点点头。
“卡密罗·波利。”她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粗壮的手放入男子手心,男子极温存地吻了吻她手背。
这便认识了。
她从他眼里看到了盼望很久的善意,而非轻蔑、嘲笑与利用。
“你说,”卡密罗突然问,“我生得怎么样?”
“棒极啦!”睿特应声道。
d轻轻咳了声,虽不想做电灯泡,宠物店的规矩却必须遵守。“不好意思。”他微笑说,“卡密罗小姐,您愿意购买睿特:这只来自西班牙的鲸豚兽吗?”
d说:睿特不是人,是一只海洋哺乳动物,一只拥有1/2的伪虎鲸血统和1/2的宽吻海豚血统的鲸豚兽。“他继承了父亲黑色光滑的皮质,比普通的浅灰海豚高贵多了,也继承了父亲强壮的体魄,足够保护主人;母亲给了睿特回声定位的特技与特别智慧的头脑。海豚是最聪明的生物之一,脑重量占全身重量的1.17%,左右大脑可以轮流休息,能一面睡觉一面游泳,随时应付突发事件。至于回声定位,那正是大多数水下勘测仪所用的基本原理。我刚才将脚浸入水里,便是令我进入鲸豚兽的‘声呐’探测范围,那是一种极精细的感知系统,睿特发出的声波不但能接触物体表面,更能深入内核,他不但能瞬间分辨出外物形态,更能了解其内心。”
“总而言之,鲸豚兽睿特·派尔是不可多得的珍奇,是保镖、参谋和知己。”d说,再一看,卡密罗与睿特两两相望、脉脉含情,根本没在意他的话。“或许还是情人。”他想。
d从袖里掏出契约书递给卡密罗,她看也没看就签了名。负责的店主人见状,将三条约定又读了一遍,以免日后发生不必要的纠纷:
1,每日提供新鲜的水果,每三日交给鲸豚兽五克迷迭香自由支配。“他自有熏香的法子。”d微笑解释了一句。
2,将鲸豚兽养在海中,给他足够的自由空间。
3,与他多多交流,信赖他。
“知道啦!”卡密罗挥挥手。d是否脑袋有问题?她想:这明明是个大帅哥,他却非说他是伪虎鲸与海豚的杂种!这算不算买卖人口?卡密罗心道:就算是,也豁出去啦!她随随便便把契约书往兜里一塞,问:“我得给你多少钱?”
“请好好爱惜他。”d又擦了擦眼睛。
睿特察觉到d伯爵的伤感,他跃出水面亲了他一口。
“我挺喜欢她的。”睿特说。
“看出来了。”d点点头,“希望您没有选错人。您实在……太过善意。”
“我喜欢人类。”睿特微笑道。
这是他与d根本的区别,d尊重他,然而自己,却万万无法爱上人类。
卡密罗一个猛子扎入水里,在水中欢欢乐乐抱住睿特,往他脸上一阵猛亲,向d证明她之于他的拥有。
“开个价!”卡密罗说,“别小看我,我就要发大财了。”
“真舍不得睿特。”d想了想,树起3根手指。
“300万?”
“哦不、不,是300个玫瑰屋的水果派,菠萝、荔枝、苹果、草莓、芒果和橙子口味各50个。”d笑眯眯地说。
卡密罗“咕嘟”呛了口水!
睿特赶紧抱住她腰,将她头脸举出水外。
这算什么价格?!卡密罗生怕d反悔,连忙道:“好好好!”
第四十七章2个月过去了,卡密罗等人一无所获:海底宝藏无穷,若是易于打捞,岂非人人要削尖脑袋往海里挤?之所以没出现如此疯狂的局面,正因为打捞者往往得不偿失。就算知道事故发生的经纬度,也只精确到“分”,1分便是1海里——1.852公里,何况海流还会将沉船带出去很远,财宝更可能因为水流冲击,四分五散,零落泥沙。想找到满满一艘、或者几艘装满黄金的船只,想要它们等在那儿让你去捡,无异白日做梦:很不幸,卡密罗七人就在做这个梦。他们无论白天黑夜地想象着金灿灿的宝贝在眼前闪亮的样子,计划捞到这一票后要做些什么:结婚、移民、投资、去拉斯维加斯豪赌;可金子迟迟不到,不免令人烦躁、生气。到第78天时,一些人已显示出“无法再等下去”的神情。
“呸!”个子矮小精壮,比任何人更像海盗的“独眼”率先发难,他狠狠吐出口夹了沙子的面包,瞪住大卫说,“再给你10天!”
大卫没吱声。
“吃,还吃!”独眼劈手把叉子掷过去,“10天!再不弄几块金子上来给咱瞧瞧,就把你丢下海喂鲨鱼。”
大卫仍然不声不响地喝番茄汤,这种威胁他听得多了。
“好歹是朋友。”胖子插话,“10天后,减他一半饭吧!到11天,再减一半;12天,再减一半,一直减到发现宝贝为止。怎么样,老大?”他谄媚地看向餐桌南面坐着的男人:他40出头,生了张轮廓分明的脸,宽大的鼻翼横在面孔中间,上面是双沉默的眼睛,下面是张沉默的嘴。他就是“磨盘”,曾因盗窃杀人罪坐过牢,而后越狱逃走。
磨盘瞥了眼大卫,问:“还要多久?”
大卫摇摇头:“不知道。”
漂亮的苏摩“扑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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