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序引之红玉图》第九章 留夜候

    留夜城西，一座偏僻的小院，占地不大，内有一正两厢三趟瓦房。地上杂草从深，模样十分简陋，瞧那样子，应是很久都没人打理！
    此时，客房的厅堂内，一名年过五十的老人正端坐在桌前，悠闲地品着香茗。这老人的头发青白相间，整齐的胡须自然垂下，消瘦的脸上虽不见一丝皱纹，却隐隐隐流露着病态。一身长衫说不上华丽却十分得体，隐有傲然的贵气不经意流散。这位神态肃然的老者，正是这留夜城的城主赵烨。
    赵烨的身前有两名面目冷峻的中年汉子，他们一站一跪，尽皆垂首不语。
    那名立身的汉子目光中隐有凝重，单手按住身前的跪地之人，五根手指嵌入肩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正神戒备，整个人都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留夜侯看他如此，朝其摆摆手道:“别紧张！没事的！不用按着他！这样你累，他也累。”
    那汉子闻言，虽面带犹豫，却还是按照留夜侯的吩咐松开了手，退身至门口，小心侍立。
    留夜侯见其退至一旁，这才朝那跪在地上的汉子道:“吴文耀对吧？起来吧！如此跪着，你累我也累！我身子不好，这般低头说话很不舒服！”说话间，他朝向对方招了招手。“来！过来！坐在这里！不要紧张！陪我喝杯茶，说说话。”
    跪在地上的吴文耀不知留夜侯意欲何为，可他明白，自己杀了对方的儿子，必生还之理。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再这般所顾忌。遂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的灰尘，来到桌前，自顾坐下。
    留夜侯老神在在地盯着对方，眸光中颇有几分赞许之意。“嗯！是个人物！难怪敢杀我那逆子。”说着，他取过桌上的茶壶，给其面前的盏中蓄满了茶。
    吴文耀皱了皱眉，心中满是戒备，没敢去碰桌上的茶盏。“不敢承侯爷的夸奖！赵显害了我母亲、妻子！这般血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我若不杀赵显，枉为人子，枉为人夫！”
    留夜侯听罢吴文耀所言，微微颔首，絮絮叨叨地说话。“嗯！你说得对！于情于理，你杀显儿都没有问题！血亲之仇不能不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经地义！我也知道，我那儿子的为人很差，于这城中多有荒唐之举！在这留夜城里，我赵家的名声也被他败坏得差不多了！此乃我这父亲的失职！实话实说，对于这个儿子，我自己也很不喜欢！”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其实，我的儿子着实不少，死一个算不了什么！不过，他终究是我的儿子！我已过天命之年，人活到这个岁数，都会很要面子！我也不能例外！所以，哪怕是做给人看，我也要给显儿报仇！我不能让人觉得，留夜候的儿子是可以随便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文耀双拳紧握，脖颈处青筋直跳，两眼死死地瞪着留夜侯，咬牙回道:“我明白！自打我动手杀了赵显，便已然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对此，我也早就有了准备。”
    留夜侯得到这样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真的！我很欣赏你！现在的年轻人，有这样胆魄的已然不多。死你这样的人物，死一个就少一个！我真的有些不忍下手。”说话间，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呡了一口。
    赵烨说话的速度不快，但咬字清晰，声音不大却浑厚无比。观其举止神态，未见盛气凌人，反倒十分平和，根本察觉不出丝毫的杀意，更像是位年迈的垂暮老人。
    吴文耀看着对面的留夜侯，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不明白，侯爷为何要向我解释这些？”
    留夜侯脸上的苦笑一闪而过，叹了口气道:“人活到我这般地步，与他人交往很难不带有戒备之心！想找一个似这样说话的对象，更是难得。”他说到此处，稍作一顿道:“人的年纪大了，就会害怕孤单，害怕寂寞！心中有话也不敢说与人听！当然，以我的身份也无人可说。所以，人憋闷得久了，就会变得越发的絮叨！还请吴捕快不要见怪。”
    吴文耀听了这番解释，似乎有些理解了对方的心思，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想找一个将死之人说说话，解解闷？因为，同一个死人说话，可以少去很多顾忌！”
    留夜侯没有回答对方的询问，而是沉默了半晌，反问道:“我听说，你家中还剩下重伤的父亲，和一个没有断奶的娃娃？”
    吴文耀一听这话，心下不由一沉，身体霎时紧绷起来，露出愤怒之色，大声喝道:“你干什么？别动他们！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杀了你的儿子！一命抵一命！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别掽他们！”说话间，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身来。可才刚有动作，就被一只大手按在了肩头，生生被按得坐了回去。
    留夜侯朝其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冷静。“不要紧张！我并没有说过要伤害你家人。”
    吴文耀脸上的惊恐稍稍消减，不解道:“嗯？你什么意思？”
    留夜侯看了看他，缓缓地解释道:“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死之后，你的家人要如何生活？你父亲的伤，我已派人去看过！这样的伤，即使保住了性命，也会是个残废！凭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养活不了你那娃娃！换句话说，你们吴家的香火，可能就此断绝！”
    吴文耀听到这话，也是沉默了下来，神情一时黯然。
    留夜侯见他一言不发，便又朝其问道:“怎么？可有后悔报仇？”
    吴文耀用力地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回道:“不！我不后悔！有些事情若是不做，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留夜侯扬了扬嘴角，神色中满是赞许。他轻轻地拍了拍手，立时便有人提着食盒进到屋中。来人的手脚十分麻利，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东西不多，却都很精致。一碗炒饭，一碟卤肉，一盘青菜，外加一壶老酒。瞧那样子就引人食欲，勾人口水。来人将吃食摆放完毕，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留夜侯扫了眼吴文耀吗，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眼下已是晌午，我想你应该饿了！吃吧！”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放心！饭菜里没毒！我要杀你，不会这么下作。”
    吴文耀心中清楚，这应该是自己在人世的最后一顿饭了。想到这里，他眉宇间舒展开来，似乎有些释然，闷声回道:“多谢了。”言罢，他取过筷子，端起饭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留夜侯看着狼吞虎咽的吴文耀，轻声笑道:“嗯！到底是年轻，胃口真好！慢慢吃不着急的！如若不够，我可以叫人再做！”说着，他沉吟了稍许，复又道:“你慢慢吃！我这里有个提议，你听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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