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序引之红玉图》第二章 初至留夜城

    三天后，留夜城中的四海客栈。一僧一俗，两人同桌而食。那僧人是个年过不惑的大和尚，一身青灰色的僧衣，虽然有些破旧，却洗得十分干净。而他的身后则立着一口巨大的千字棺，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也不知那里面装了些什么。相比这大和尚的衣着寒酸，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却衣着华贵了许多，贴身的白色儒袍，外披貂裘大氅，腰间悬挂一柄黝黑纤细的夜弦长剑，镡尾以碧玉装饰的剑袍自然垂下，模样文质彬彬，却又不失洒脱傲然。
    这用饭的两人正是白沐与铁和尚，他们也是刚刚抵达留夜城。至于，为何要选在四海客栈落脚，乃是白沐的决定。在来此之前，他做了不少功课。这家酒楼在留夜城绝对排得上前三，地段繁华，往来众多，十分便于打探消息。更重要的是，此处临近留夜候府，彼此往返仅需盏茶的功夫，十分方便。因此，出于诸多考虑，他才会选择在这里下榻。
    白沐用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酥黄的鸡肉，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无比享受地说道:“嗯！这黄酒烧鸡果然名不虚传！又酥又嫩，入口松软，真是美味！”说话间，他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又夹起一块切好的卤肉，一面品尝，一面说道:“嗯！这是脆皮卤肉也是一绝！此肉先以酱汁卤好，出锅后，佐以蛋清下锅炸脆！真是好吃极了！”
    铁和尚坐在对面，根本不理白沐，自顾挥舞着筷子，飞速往嘴里填着东西。几乎看不到咀嚼，便咽了下去。“嗯！的确美味！和尚对此地的美食早有耳闻！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来品尝一番。”说着，他微微一顿，反问道:“我瞧你这样子，似是对此地并不陌生！怎么？你以前曾来过这里？”
    白沐被他询问，却是摇了摇头，轻笑着回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留夜城！不过，我既然要来此办事，总要做些功课，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以便知己知彼。否则，两眼一抹黑便孤身至此，我要如何安排衣食住行与后续的布置。更重要的是，若不了解生意对象的身份背景，三到五年的经营状况，本地的物价差异，与之相关的种种的细节，就冒然与对家接触，被人言语轻视尚算小事，要是落入圈套，被人设局算计，岂不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桌子十余道菜，铁和尚这儿夹一口，那儿尝一下，酒菜相配吃得十分舒畅。听到了白沐所言也不上心，朝他摆摆手道:“生意的事情我不懂，你自己权衡！好酒好菜摆在面前，吃才是要紧。”
    白沐笑了笑，点头应道:“嗯！此言有理，吃才是要紧！”说话间，他也努力地往嘴里填着东西。
    铁和尚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朝向白沐赞道:“你选这地方真是不错！别的不说，仅这口吃食，就让人舍不得离开。”
    白沐看了看铁和尚，眼下口中的吃食。“这四海客栈是留夜城中最大的三家酒楼之一！大师也清楚，小子也是个好吃之人！所以，在来此之前，我曾找人问过。这留夜城中，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经过一番打听，最终才选择了这里！”
    铁和尚哈哈笑道:“嗯！不错！你这喜好正对和尚的脾气！”他说到此处，稍作停顿道:“你我皆为凡人，总要有些喜好！而吃这件事情，却是人最本能的天性。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既然食在色前，那就自然是天下第一的大事！”
    白沐一听，却是笑嘻嘻地回道:“小子还以为，大师作为出家人，应是喜爱诵经念佛！却没想到，竟与小子一般无二，喜好得这般世俗！”
    铁和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以口中的酒水将食物送下，这才摇晃着脑袋诡辩道:“诵经是为了修行，修行不是喜好，修行本身就是种执念！而对于修行者而言，执念不可有，亦不可不有。因此，诵经不能是喜好！所谓喜好，须得能喜才能有好！别的出家人和尚不清楚，至少和尚对诵经之事并非喜好！”
    白沐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直言道:“这样的话，实在不像出自得道高僧之口！”
    铁和尚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光，无所谓道:“我是高僧，是因为我的个子真的很高，这与是否得道没有关系！如何言说，并不会影响到我的身量，也就谈不上损失什么！”
    白沐挑了挑眉道:“哈！原来高僧是个子很高的僧人！小子受教了！”
    铁和尚垂眸盯着眼前的吃食，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止高僧是这样，高人亦是如此！而高僧与高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一个有头发，一个没头发！”说到此处，他似乎感慨，怅然道:“当年，我是在走投无路下，才被我师父一番诓骗，出家为僧的！当时的我以为做了和尚，学会念经，就会没有烦恼！后来才发现，话是人说的，事是人做的。无论你是何等身份，活着就一定有烦恼！即便能够勘破，烦恼不再是烦恼，却也仍旧存在！而经文中的道理，仅仅能知道是没有用的，无法感受便无法通明。”
    白沐听闻此言，不由疑惑地问道:“怎么？听大师这意思，是在后悔做了和尚？”
    铁和尚喝尽了杯中的酒水，摸了摸锃亮的脑袋。“后悔？这倒不曾！我只是说，当年之所以出家，并非是一心向佛，而是在寻求内心的寄托与缺失的依靠！那时的我一直在为岿家而活！骤然间，被自己的依存所抛弃，自然就失了心中的方向。而便在这时，我的师父给了我一个新的期盼。这就好比溺水之人，在绝望中被人拉了一把。那时的我，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的选择。所以，和尚成了今天的和尚，和尚依旧喜欢吃肉，依旧不喜欢念经。”
    白沐听出对方的无奈，似有所悟道:“如此说来，大师是大师，和尚是和尚！和尚对大师来说只是种身份？”
    铁和尚微微颔首。“对！只是种身份！身份会影响选择，但不会影响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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