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十二月十九日清水关遭到攻击,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穆合翼怒声问道。
传讯兵害怕的回道:“所有的官兵都被困在关内了,敌人来势凶猛,将周围的几个郡县一同攻破,我们根本没有报讯的时间。”
“那南疆附近其他郡县的官员和百姓也不会一无所觉,怎么会将战报拖延到这种地步?”
传讯兵小心的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穆合翼一眼,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南疆那一块,是长虹高原啊,先不说那里现在十室九空,都跟着于大人走了,就算留下的人,听说外面的敌人是来救于大人的,不帮着隐瞒就不错了,根本没一个人来报告,当地的官员,也都被百姓们擒住绑起来了。”
“什么?”穆合翼大怒道:“他们想干什么?造反吗?军队呢?士兵呢?都死了吗?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愚民绑起来不闻不问?”
“这个、这个、属下听说,当地的军队还有偷偷协助敌军攻打清水关的,还提供了详细内幕和战报,不然清水这样的雄关,是不会轻易被攻破的。”
“清水关被攻破了,现在怎么样了?”
传讯兵满头大汗,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属下接到消息的时候听说,灵国水军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了消息,早已侯在清水关之外了,一开城门,他们就弃船上岸,如今已经往赤阳关而去了。”
“谁统的兵?”
“是、是灵国大皇。”
“来人多少?”
“不下二十万。”
离得这样近,穆合翼甚至能听到传讯兵震惊的抽气声,他的双眼缓缓眯起,又恢复了将军的威仪。
“东方少卿,亲自来了!”
晨雾迷茫,缓缓覆盖上这一片漆黑的土壤,一团雾气之中,巍然的军队悄悄露出一个头角,狰狞铺陈,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穆合翼黑袍大裘,眉目沉寂,缓缓自军阵中骑马上前。就见对方的军阵中,也有一修长清俊身影破阵而出。
尽管隔的这样远,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击在一处,穆合翼脸色凝重,轻扬眉梢,沉声道:“终于来了。”
雪言是在一片喧哗声中被惊醒的,马蹄声来的那样快,像是风火中的惊雷,察觉之际已然响在耳侧。
三日未进米食,加之于冰雪中忍受严寒,她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仓促中提着刀冲出营帐,脚步虚浮,周身滚烫,眼前满是模模糊糊的火把,一片明晃晃的光芒,几乎烧红了半边天空。
马蹄滚滚,像是天边响起的闷雷滚过大地,耳朵一片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冲着她冲过来了。
她听到有人在冲她大喊,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名士兵通红的眼睛,他的嘴一张一合的,正在与人拼杀,身上都是血,也不是受伤了没有,雪言的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想要仔细去听士兵的话,却怎么也听不清。
这已经是穆合翼今日第四次劫营了,浔国渐渐对他们失去了耐心,耳边都是厮杀声,护卫她的士兵们一个个倒下去了,越来越多的人冲过来,士兵们各自为战,战线已经被人完撕开。
浔国的军队像是潮水般汹涌而至,一只利箭射来,一名侍卫扑上去,箭矢穿透了战士的额头,从后脑狰狞的冒出来,箭尖直指雪言的鼻尖,鲜血凝黑的流下来,一滴一滴。
“保护大人!”
有人在这样高声的喊着,可是远处的士兵已经冲不过来了,到处都是伏尸,眼前一片鲜红,大风刺骨的吹,漫天风雪仍在弥漫着,雪言想,已经没有退路了,就这样吧。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嗓子沙哑的说,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一排劲弩被架起,漫天密密麻麻的弓弩穿透冷风发出呼啸的呜呜声,雪言仰着头,看着半空中夺命而来的箭矢,神智有着一时间的恍惚。
她想,或许她就要死了,时间似乎突然间静止了,她恍惚间想起了她的一生,从小于孤儿院长大,一场恋爱经历让她远赴日本八年,回来以后被自己最要好的姐妹谋害,来到这跌宕的乱世,再一次经历了一个死亡般轮回的十年,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累,疲倦至今,风从对面吹来,她隐隐想要放弃所有的坚持与挣扎。
这些年来,无论面对何种窘境,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求生的希望,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了,太累了。
“大人!”
战士目嗤欲裂,他看着雪言站在原地,仰着头呆愣愣的望着半空的箭雨不闪不避,像是一座冰冷的冰柱一样。
男人觉得心就要被撕碎了,他疯狂的挥刀,闪电般的刀锋轰然在半空中画下一道白亮,两颗人头同时高飞,鲜血飞溅了自己满身,可是潮水般的敌人又涌了上来,他逃不掉,踹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矢逼近她的身影。
赤阳关上的白羽军也都睁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一名年轻的士兵面色惨白,他的膝盖一软,顿时跪在地上,望着那熊熊烈火中面色苍白的女子,悲声哭道:“于大人!”
他也是出身于长虹的士兵,父母姐妹都是被雪言从奴隶营中救出来脱了奴籍还分了土地的,但是他是个胆子小的男人,白羽军在外面战斗的时候他不敢出声,浔国一次次劫营的时候他不敢出声,风雪肆虐过营房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百姓于城下痛哭的时候他不敢出声,直到这一刻,母亲的话再一次回荡心间,满头白发的老人匍匐在生平第一次拥有的土地上放声大哭,对着他说道:得人恩果千年记,于大人是我们的恩人。
城楼上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哭声,荒原上的高草秫秫作响,白雪纷飞,一片苍茫之色。?
这半个月来,整个大地一同见证了一只军队的忠勇,而这一刻,整个天地一同见证了一名女子的辛酸。
箭矢高高飞起,上升,上升,上升到顶点,然后坠落,画着半弧,带着迅猛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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