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此时的木族王殿之中,现任的族王嘉察,正在和臣僚们议事。
嘉察现年五十有余,继任族王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看上去个子高挑,五官深邃,瞳仁是温润的琥珀色,是个典型的木族人。
众人皆知,木族和石族是南疆最大的两个部族,这两族的实力平分秋色,又占据了南疆两个最好的地方,有着他们之间所形成的微妙平衡在其中,加之北方有实力雄厚的南楚虎视眈眈,南疆才能保持如今这个内部虽然时有小动乱,但一直都没有闹出大乱子的局面。
其实,少有人知道的是,木族和石族,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宿敌一般,两族本身一向都是水火不容的,若非顾忌着岭南以北的南楚,这两族也许早就冲突起来了。
石族的族王一向都是个明白人,作为木族族王的嘉察也不傻。只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些看不懂石族到底是在做什么。岭南突发天灾的事情他也知道,对这块离南疆最近的南楚地界,嘉察岂能不重视,早就暗暗派了探子在那边查看,结果得到的回报却是:岭南水患是天灾,瘟疫却是人祸,是石族趁岭南动乱之际,派人在那边投蛊引起的,这事最后还被南楚的太医给发现了。
石族那族王,平日里精的和什么似的,怎么会在这种敏感关头去挑衅南楚,做这种无厘头的事情?嘉察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了,不过他很清楚一点,石族这般作为,等到南楚抽出手来,是一定会来收拾他们的。而对于木族来说,石族无论是被收拾了,还是有本事到把南楚给收拾了,于自己而言,都是不利的。这意味着,石族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木族了。
嘉察想了很久也没个头绪,为了这事,他已经和臣子们商议好几次了,却也没能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来。这一日,王殿内还在就这个问题讨论不休的时候,有个侍卫突然慌慌张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凑到嘉察耳边说了几句话。
嘉察的瞳孔骤然一缩,突然站了起来,在底下一众臣子齐刷刷向他看来之时,只听他沉声道:“今日的例会,先到此结束吧。”
紧接着,嘉察就大步走出了大殿,什么也没有说,留下殿内一众臣子在那里面面相觑。
……
叶婴鹂一行人,很快就被带进了王庭之中,在一间偏殿里坐下了,并且得到了一个回复:族王嘉察,会亲自来见叶婴鹂。
叶婴鹂还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见到嘉察了。倒是兰卡,神色如常地向叶婴鹂解释道:“先门主在木族的地位很高,便是嘉察族王,在先门主面前,也是要礼让三分的……先门主无故消失近二十年,如今突然有人带来了她的消息,只怕嘉察族王现在比谁都急。”
叶婴鹂了然,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兰卡,问道:“你对木族王庭内部的一些事情,似乎很了解的样子,先前倒是也还没问过你,你在木族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我?”兰卡噗哧一笑,“门主可高看我了,我从前是在王庭做过事不假,可若是论及身份,也没什么好说的,也不过就是王庭一个下人罢了。”
叶婴鹂意味深长地看了兰卡一眼。下人?什么下人能有兰卡这样的手段和见识?看样子,兰卡做事的这个位置,也不简单哟。
正说话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双目炯炯有神,如电般射向坐着的三个人。
兰卡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一惊,迅速站了起来,用南疆语惊叫了一声道:“嘉察王殿下!”紧接着便依着南疆的礼节,行下了大礼。一旁的容姝,显然也是认得嘉察的,紧跟着行下了礼。
叶婴鹂虽然听不懂南疆话,见两人行礼的姿态,也在第一时间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见嘉察的目光越过了地上两个人,向自己投来,便从容地理了理衣襟,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正对上嘉察射来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问道:“嘉察族王殿下?”
这话虽说是个问句,可叶婴鹂的眼神却是肯定的,对上她的眼神,嘉察只觉得自己看见了一汪平静的潭水,清澈,从容,透着不易察觉的坚定,却并不容易被人看透。一时间,他竟是愣住了。
这样的眼神……他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也看见过……
好在嘉察坐在王位上的时日也算不得短了,一愣之下,迅速就恢复了正常,看着叶婴鹂轻轻点头,用中原话说道:“是你求见本王?”
叶婴鹂有些惊讶,嘉察的中原话说得竟然相当不错,和兰卡相比,那压根就不是一个级数的。点了点头,叶婴鹂开门见山道:“不错,是我。其实我原本也不是很清楚,我应该来找谁,好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人指点,我才找到这里……敢问殿下,容则这个名字,殿下可觉得熟悉?”
即便来时已经有了准备,听到容则这个名字,嘉察的瞳孔还是剧烈地一缩。闭了闭眼,嘉察沉声回答道:“自然,不光本王,这个名字你向任何一个木族人提起,他们都不会不熟悉的,本族前任圣女的大名,又有哪个木族人会不知道?”
这下,惊讶的人换成了叶婴鹂。
……
“婴鹂,南疆的文化和习俗,与中原地带是迥异的,这也是我们南楚虽然国力十数倍强盛于南疆,却始终没有将南疆吞并掉的真正原因。为父始终认为,打天下易,而安天下难……不然你觉得,南楚历代国君难道一个个都是只会守成的?就真的没有人想过要把南疆并入南楚疆界?还是你以为,南疆民风强悍,我们南楚就当真奈何不了他们了不成?”
“爹爹所言极是。”叶婴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南疆的宗法,比中原要严苛的多,且他们也更加重视血统是否纯正的问题。血脉不纯的孩子,在南疆本族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是很低的。至于你那师父,爹虽说不清楚她在本族里具体的身份,但爹能肯定的是,她在族内的地位,必然也不会低,因为她会巫术,是巫族血脉,而即便在南疆当中,拥有巫族血脉的人,也只会是他们的王族。就你师父那巫术水平,别说南疆了,就算天下的巫者加起来,只怕也没几个能超过她的,你此番将她的消息带去木族,加之你本来就是她的弟子,木族必有回报,至于能做到哪一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叶重的话在叶婴鹂耳边响起。
……
虽然在来木族之前,叶婴鹂就从父亲叶重的口中得知,师父是木族人,且在木族的地位必然不会低,却也万万没想到,师父她,从前竟然是木族圣女?
“你也不用惊讶,虽说容则是族内圣女,不过她可没有从前那些圣女那般安分,反倒是总想着往外跑,虽说也是想要为了族里做些什么实事,不过本族的老人们却一直都很反对她这样忙里忙外的……”见叶婴鹂有些惊讶,嘉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木族向来没有什么圣女不得见外人的规定,所以,十几年前,容则失踪的地界是在中原境内。既然你能提到这个名字,想必是知道容则的下落了,可否告知本王?”
嘉察在说话之时,叶婴鹂一直在观察他,待他一句话说完,叶婴鹂神色微微一动。
嘉察在提到师父之时,似乎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哀伤和痛心之色,那神情不似作假,莫非,他从前和师父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不成?
出于谨慎,叶婴鹂并没有立刻回答嘉察的问题,而是四下里望了一下,欲言又止。
嘉察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声道:“本王进来之前就下令让这里所有人都退下了,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你有话说就是。”
叶婴鹂点了点头,提到师父,她不禁也有些感伤。那样一个博学多闻的奇女子,生命最后的时光,却只能够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地穴之中,若非自己意外的到来,或许她的后半生,都将会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师父她……已经过世两年了……”
接下来,叶婴鹂也不看周围几人瞬间变幻的脸色,而是将自己从被扔进北魏灵鹫山的地穴开始,一直到师父离世,整整五年的经历,以最为直白的方式,叙述了出来。
这段回忆,即使对于叶婴鹂来说,也是心头化不开的伤痛,然而,她还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呈现在了嘉察的面前。
等到叶婴鹂讲完之后,场一片寂静。
兰卡和容姝两人,望向叶婴鹂的目光,除去震惊之外,带上了些许的敬佩之色。
而嘉察的反应,和她们的完不一样。这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此刻竟是双目通红,拳头紧握,紧紧地盯着叶婴鹂,一副即将要爆发了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叶婴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刚才也是力克制住了自己,才没有表露出过度的悲伤,“是了……师父临走前,还和我讲过一句话,让我带给一个人,却没有说清那人究竟是谁……”
“说下去!”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叶婴鹂的话。是嘉察。
叶婴鹂看了他一眼,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师父说……若是我能从那地洞里出去,并且有朝一日遇上了一个琥珀色眼睛,和她差不多大的人,就代她转告那个人,山上的那片花海,不会再开了……”
嘉察的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他踉跄着往后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一把椅子里,紧握的双拳也松开了,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叶婴鹂也在同一时间,合上了双眼,平复着心中撕裂一般的痛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叶婴鹂耳畔响起,才让她回过了神。
“多谢你。”
是嘉察的声音。
叶婴鹂缓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兰卡和容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离开了这间偏殿,偌大一个偏殿里头,如今只剩自己和嘉察二人。
“她是木族圣女,也是我的妹妹……和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不等叶婴鹂开口,嘉察就出了声,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叶婴鹂再次大吃一惊。
“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我父王的孩子里面,嫡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容则……容则打小就有很高的巫术天分,也比我聪明得多,学什么都比我快,年纪轻轻的就被族里的长老们选中,继任了木族的圣女之位,她在这个位置上,做得也很好,研究草药,主持祭典,甚至还几次三番前往中原游历,我们王族的人大都会说中原话,也和容则提的建议脱不开关系,甚至……”说到这里,嘉察顿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叶婴鹂,“现在你继承的云洲门,也是她当时建来,准备作为情报组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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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婴鹂的师父从前其实也是个小公举昂,有人猜到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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