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行凶事件过去好几天,江伟已经逐渐淡忘,这一天下午,动力公司人力资源处的处长忽然走进了江伟的办公室,他有些犹犹豫豫的说道:“江主任,有个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江伟有些奇怪,也有些意外,问道:“老穆,怎么的了?什么事情这么难说?我们部门最近也没有招人!”
吞吞吐吐的,穆处长还是说道:“就是。。。。生产公司301车间的那个张师傅。。。。割腕自杀了。”
“什么?”江伟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着急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没事吧?”
见江伟心急,穆处长赶忙说道:“张师傅没事,发现得早,救治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在飞天总医院待几天应该就好了。”
。。。。
穆处长走了,江伟心思也乱了,无心工作,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最后会闹成这个样子,他还以为,拦路行凶后,这件事情就彻底已经结束了。
他在办公室内踱着步、思忖着,他往生产公司301车间拨打电话,很快,他便弄清了张师傅的家庭情况和整个事件的详细脉络。
张师傅家一共四口人:他、他老婆和两个孩子,他老婆是农村老家带过来的,没什么文化,身体健康状况也一直不太好,老在吃药,两个孩子都是女孩,老大读初中,老小读小学,成绩也都很一般;老张家的经济来源主要就是老张的工资收入,他老婆原来年轻时还能找点临工打打,现在年纪大了,手脚慢了,临工也经常找不到了,于是全家就靠着老张的工资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老张年轻时喜欢喝酒,现在年纪大了,就更喜欢了,喝酒是他唯一的爱好,喝酒的人脾气大,老张也不例外,他喝多了就骂娘,在家里,不醉的时候尚好,一旦喝醉了,就骂老婆、骂孩子,骂老婆是农村随过来的家庭妇女,什么也做不了,拖累了他,骂两个孩子不争气、没用处,读书这么多年,都没往家里拿个奖状什么的,以后长大出了阁,是人家的人,就更加啥也指望不上了,每逢这时,他老婆和两个孩子就吓得瑟瑟发抖,任由他骂,根本不敢还口顶嘴;由于喝酒脾气大,他在生产车间也招惹了不少事情。
这次恰逢车间调整工作岗位,当了多年副组长的他满以为能往上升半级成为组长,结果大失所望,他有帮教之恩的领导,那个车间的郑主任,没有提拔他,而是提拔了另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是干部队伍要年轻化,把他给晾一边了,他本来满含着天大的希望,现在等来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失望,他怒火中烧,气愤之极,于是借酒浇愁、借酒骂人,借着酒劲就在单位骂开了,不成想,忙乱之中他骂错了人,错将前来视察工作的集团公司的领导当成了新报到的学生,乱骂一气。
掺杂着违规事件的辱骂事件后果是严重的,在领导看来,他是违规事件,在他及他的工友看来,是辱骂事件,违规其次,但是无论如何,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是他、他所在的生产车间甚至他所在的生产公司所能控制得了的,匆匆忙忙的,他被清出了车间队伍,证件被收回,工资被停发。
他愤恨、怒火中烧,好端端的铁饭碗被人轻巧巧的端了去,全家失去了衣食之源,陷入困顿,他无法保持冷静,生产一线工人身上常有的狠劲和蛮劲在发作,他在家郁闷几天,情绪积累,终于一天不耐,提着一把菜刀就出门了。
然而他没能打得过人家,或者从骨子里他并不敢真正的杀人吧?事情丝毫没有得到解决,甚至如果不是人家放他一马,他还得坐牢,他悔恨、自责,怨天尤人,走投无路,自感无颜活在这世上,于是选择了割腕自杀,一了百了,好在发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的过程,既不曲折,也不离奇,非常普通平常,合情合理,只是生产公司那边并没有人知道他拦路行凶的事,江伟也没有跟动力公司的孙总汇报,不然,对张师傅的处理,绝不是开除了事,那肯定是要坐牢的。
尽管还没有见到张师傅,没有与之交谈,但是江伟能够想象他自杀前绝望无助、困顿窘迫的心理,思虑清楚,江伟打了几个电话,然后离了办公室,往飞天总医院而去,在医院门口,他买了一袋子苹果和一袋子香蕉,他提着这两袋子礼物,找到了张师傅住的病房。
这是一间很小的四人病房,对着门的,是窗户,窗户两边靠墙,各放了一排两张挨得很紧的病床,两排病床中间是过道,过道勉强宽敞,这病房虽小,床位却住满了人。
江伟进门时,那张师傅正依着床头斜躺着,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个穿着深色粗布衣服的中老年女子正背朝着门口给他喂粥。
他精神状态很不好,有气无力的吃着喂过来的粥,没有一丝精神;他眼神涣散,无神无力的看着床尾。
看着病床上虚弱无力、精神涣散的张师傅,江伟内心五味杂成,有些难过,他轻轻的走到张师傅的床尾,叫道:“张师傅,我来看你了。”
正望着床尾痴愣发呆的张师傅听到叫声,抬起了头,他看到了那个他无比憎恨却又恨之不能的人,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他声音哽咽了,叫道:“江总。。。。”
他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他只叫了一声“江总”,那个病床旁给他喂饭的瘦瘦弱弱的女子忽然放下手中的碗和勺子,迅即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下了,她几乎抱着江伟的腿了,她哭着哀求道:“江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发发慈悲,饶过我家老张吧!他违规,还眼瞎骂你,我这里给你磕头赔礼,求求你放他一马,他以后再也不敢了,可千万不能让他下岗,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他养活!”
见她突兀下跪,江伟很是意外和吃惊,他赶紧扶那女子起来,偏生那女子不起,只是抽抽嗒嗒的哭个不停,一个劲的乞求原谅;病床上的张师傅,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也哭了,一行老泪从他眼睛里流了下来,这个几天前还自我号称南街一霸的人,在生活的残酷现实面前,现在是彻底屈服了。
扶张师傅老婆不起,江伟无奈,只好对她明说道:“你这样拉着我,叫我如何跟你说张师傅调换工作岗位的事情呢?”
见工作有了着落,张师傅老妻方起,待他们两口子情绪稳定,江伟说道:“张师傅,车间你是肯定回不去了,不过我已经跟你们生产公司领导说好,你养好伤后就去你们公司后勤处锅炉站报到吧,你去那儿,不算外聘,算公司内部正常工作调动,只是那儿的工资,恐怕会比车间低一些。”
江伟说完,留下礼物,便离开了病房。
领导的话语,犹如一剂强心针,或者一剂对症的灵丹妙药,张师傅涣散的精神立刻凝聚起来,领导一走,他一个骨碌就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尽管他身体还很虚弱,还有些头重脚轻,他还是吩咐老妻:“赶紧去办出院手续。”
老妻迟疑,说道:“伤还没养好,怎就出院?江总这个级别的领导发了话,你们生产公司也不敢不把烧锅炉的位置留给你,你就在医院多待两天,身体要紧。”
对于老妻,张师傅也没有什么好言语,直接骂道:“蠢婆娘,早一天去报到,不得早一天开工资啊?医院的病房,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的费用,还不走,等着别人剥皮啊?”
瘦弱的老妻恍然大悟,不再争辩,她急急忙忙的跑出病房,按照张师傅的吩咐办理出院手续去了。
半个小时后,出院手续办妥,于是张师傅大步甩手在前、老妻拎了行李在后,他们两口子出了医院,急急忙忙跑到他们公司后勤处锅炉站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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