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成景帝下令,赐宋衡毒酒一杯,让他死了个尸,算作是成景帝给前朝太子最后的体面,而关于其余同党之事却没有提到,桃倾忧心忡忡地过了两日,成景帝那边总算是有了新的旨意。
不是关于对他们的处罚,而是下令召她进宫,彼时桃倾正抱着沈君澜瑟瑟发抖,“他召我进宫做什么?不会是想趁机结果了我吧?”
沈君澜好笑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的不打算放过你也不会使用这种手段,更何况若真想杀你们何须如此麻烦,直接一纸诏书不就和宋衡一样的结局了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打算放过我们?”桃倾不太确定地问。
沈君澜挑了挑眉,“谁知道呢,走吧,我陪你进宫。”
桃倾一路上忐忑不安地坐在马车上,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门口,这才深吸一口气,做足了英勇就义的阵势入宫。
御书房门口,李冠英笑得一脸谄媚地拦下沈君澜,“沈大人,陛下只让尊夫人一人觐见,您还是随老奴到偏殿等候吧。”
沈君澜蹙眉,“你替我转告陛下,就说我有要事求见。”
李冠英笑意不改,“沈大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您有什么事也等陛下见完尊夫人再说也不迟啊,可若是尊夫人进去晚了,陛下恐怕是要不高兴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如今桃倾的命捏在成景帝手上,但凡他一个不顺心就可以随时处决了她,沈君澜虽贵为宰相,但终究是为人臣子,不好过多言论。
桃倾见他为难,勉强深吸口气,笑道,“没关系,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自己进去也行。”她就不信皇帝老头还能在御书房就把她给结果了不成?!
闻言,沈君澜颔首道,“好,我就在这儿等你。”
见状,李冠英忙朝沈君澜拱了拱手,抬手示意桃倾,“夫人这边请。”
桃倾跟着李冠英步入御书房,李冠英一言未发地退出去,然后关上门,这动作吓得桃倾下意识往门口看去,这场面太恐怖了,以前电视剧里都这样演,关上门就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提刀过来。
她双眼戒备地看了眼屋内,并没有发现成景帝或者旁人的身影,有些纳闷儿地挠了挠头,“搞什么鬼,不是说让我觐见吗?”
她小心地往里头挪去,伸长了脖子四处看,捏着嗓子小声道,“喂,有没有人啊?”
“没有人我可走了啊!”这么奇怪诡异的气氛,她还真的不敢多留,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她一步步往门口退去,“我真的走了啊!”
眼看着就要贴上房门了,右前方的竹帘被人挑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人,一身明黄色龙袍,不是成景帝是谁。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等不得了?”他目光淡淡朝桃倾看来,语气悠悠分不出喜怒。
桃倾暗自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走上前跪地行礼,“桃倾参见陛下。”
成景帝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径自走到书案后落座,“你可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
桃倾迟疑了一瞬道,“知道,沈相的妻子,许家的女儿。”
成景帝对她的回答有些诧异,桃倾不卑不亢道,“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桃倾既已嫁给沈大人,那便是他的妻,不论从前桃倾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如此而已。”
成景帝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抛弃过去,不顾当初的灭国之仇,家破人亡之狠?”
桃倾道,“桃倾知道前朝是怎样一个乱世,北姜陛下又是何等残暴血腥的一个人,曾经的北姜一片混乱,民不聊生,百姓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着战乱,厚重的徭役,以及贵族的欺压,而如今的大成百姓们安居乐业,陛下乃是一代明君,是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在您的统治下百姓们能有更好的生活,于桃倾而言这就够了。”
无论过去如何,人都应该往前看,要说心里完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如今的成景帝带头起义,北姜也一样会被别的人推翻,与其是别人,倒不如是成景帝,至少他能带给百姓万盛开泰的江山盛景,至于家仇,当初成景帝并没有下旨铲除所有北姜皇族和朝臣,只是父亲是个愚忠之人,不愿意另觅新主,坚持要拥护北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换取宋衡兄妹的性命。
或许她的想法过于自私,但她真的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留恋过往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若是她杀了成景帝父亲母亲就能活过来,那她一定义无反顾,可是不能,杀了成景帝只会多造一条杀孽,甚至将自己和周围的人部牵连进来,又何苦呢?
成景帝一言不发地看着桃倾面上的神情变化,只能说桃倾是个不善于隐藏心思的人,她所想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身居高位多年的成景帝几乎一眼就能洞穿。
“既然你并不想要报仇,当初又为何帮着宋衡做事?”成景帝还是多问了一句。
桃倾轻笑一瞬,“如陛下所见,他是太子,而我是将臣之女,换言之,他是君,桃倾是臣,何况父亲临死前交代过,务必要我帮他复国,可是如今宋衡已死,这也本不是我所愿,到了此刻,桃倾只想安安稳稳地跟心爱之人度过余生,并不想再卷入任何的纷争之中。”
成景帝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你要朕如何信你?如今你已是君澜之妻,若是你心里还存着什么怨念,杀不了朕,反而杀了君澜,你要朕如何对你放心?”
桃倾攸地一笑,目光真挚地看着他,“陛下,桃倾对公子的心意可能您永远也想象不到,于桃倾而言,就算是自己死了,也绝不会伤害公子半分,无论陛下信与不信,桃倾爱他,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真情流露时杏眼会微微弯起,眼底的卧蚕弯起一条弧,像是会说话的精灵一般,“桃倾知道,无论桃倾说什么,都不能打消陛下心中的顾虑,桃倾也不求陛下彻底信任桃倾,只希望陛下给桃倾一个机会,让桃倾能够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无害的。”
成景帝扬眉,“你要如何证明?”
桃倾道,“时间,时间是检验人心的最佳标准。”
成景帝沉了眉眼,似在思虑,桃倾道,“自公子十三岁入朝,不久后就一直在陛下身边做事,陛下信不过桃倾,但是应该要信得过公子的眼光,信得过他的能力,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重用于他。”
成景帝勾唇笑了,“难怪君澜会对你痴情至此,你不光心思玲珑,还善于捕捉人心,知道人的弱点是什么,朕是相信君澜,相信他不会辜负朕的期望,也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桃倾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开,心头的大石放下了一半,成景帝道,“也罢,在此之前朕已经承诺过君澜,只要你帮助他将宋衡等人一网打尽,朕可以考虑让你功过相抵,不再计较你的身份,如今,也是朕履行诺言的时候了。”说着,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卷明黄的圣旨。
“起身接旨吧。”他直接将圣旨递过来,桃倾谢恩之后起身,双手恭敬地接过圣旨,听成景帝道,“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苏倾,过去的身份你要彻底抛弃,你只是许倾,是朕亲封的明兰郡主,是我大成宰相的夫人,明白了吗?”
桃倾恭敬有加地福身,“是,桃倾明白。”
成景帝摆了摆手,“好了,回去吧。”
桃倾身形未动,在成景帝疑惑的目光下突然跪下,“陛下,桃倾还有一事相求。”
成景帝大约猜到她要求什么,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却还是道,“你要求什么,直说吧。”
桃倾趴伏在地上,声音闷闷地传来,“桃倾想求陛下放过其他人,宋衡已经畏罪伏法,可是那些跟随他的人都只是听命行事,如今宋衡已死,他们也再掀不起什么浪来,只求陛下能够开恩,绕他们不死。”
成景帝目光冰凉地看着她,“朕方才才说过,从现在开始你要抛弃过往的身份,你不再是北姜的苏倾,那些人也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给他们求情,更何况,那些人野心勃勃,险些动摇我大成国之根本,朕绝不可能放过他们,给自己留下后患!”
桃倾声音哽咽,“桃倾知道陛下心中有气,气他们当初跟着宋衡胡作非为,可是陛下,您是君,您应该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同样,宋衡是北姜太子,而他们是北姜的臣子,宋衡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即使中间有少许野心昭著的人,但更多的我想他们还是更愿意求一个安稳的日子,当初北姜国破,您放过了北姜的子民,可是朝中大臣们却并没有得到善待,他们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成景帝冷哼一声,“当初朕就说过,只要愿意归顺者朕都会一视同仁,把他们当做我大成的子民来看待,可是他们放不下自己的荣华富贵,妄想复国,如今朕又岂会放过他们?!”
“桃倾知道,但是陛下,他们之中还有许多是曾经北姜的子民,现在也属于大成的子民,那时战乱刚过,他们过得苦不堪言,是宋衡救了他们,给了他们避风港,所以他们选择追随宋衡,但是陛下可有想过,难道当年的事陛下就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北姜暴政,您起义是为了给百姓们一个安稳的安身之所,可是当初也因此死了不少人,他们日子或许过得艰辛,但至少命还在,不至于饿死不至于没有居住之所,可是因为那场战争,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死在战乱之中,这些陛下根本就不知道,您看到的只是如今的开泰盛景,却不知在您从新归整国土之时那些受到战争波及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您看到的只是大多数人的幸福安康,而宋衡抓住的,却是少部分人的流离失所,他给了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却是弥补了陛下在治世之处留下的遗漏,陛下可曾想过,若是那些人一开始就得到庇护,又怎么可能有宋衡出手拉拢的余地?造成如今这一切的不光是宋衡,还有陛下您!”
桃倾一字一言,不卑不亢却字字珠玑,她的态度明明不强势,却偏偏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连成景帝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为了什么,有战争就有死亡,就有人流离失所,这或许是所有人都认可的共同点,可是被桃倾这般犀利地点出来,偏偏让人觉得很有道理,无从反驳。
桃倾说完,软下语气道,“桃倾知道这些话实属大逆不道,但是桃倾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无辜百姓惨死,桃倾也相信人性本善,他们或许都不知道复国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是宋衡救了他们所以要报恩,可若是陛下此番能放过他们,那就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也必然会效忠陛下,不会做出任何对陛下不利之事,同样,陛下也可以因此博得一个仁善之名,何乐而不为呢?”
成景帝悠悠地看她一眼,“这仁善之名何须博得?朕若是诚心想,他自然而然就来了,可若是朕为了这个名头刻意去伪装,就难免假仁假义了一些。”
听他这意思就知道是还不想放人,桃倾只好做出最后的让步,“桃倾知道陛下的顾虑,北姜朝臣野心勃勃,放过他们或许陛下会寝食不安,担心他们卷土重来,但是陛下应该知道那些百姓们是无辜且善良的,不如陛下就放过那些百姓如何?”
人本就不能贪心,更何况桃倾也根本不知道那些一味追求荣华富贵的人的心思,若是真的放虎归山,那她就真真是罪人了!
成景帝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桃倾便也不再开口,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若是成景帝还是不答应,她也没办法勉强,只能换一种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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