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有些负罪感,让那些娘子们被宦官折磨,虽非她本意,却是她预料中会发生,并打算善加利用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有一瞬间,她甚至是庆幸,鱼儿咬了钩,不用处心积虑去安排。
而后便是自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就被这么教育着,很难改变。
她决定和盘托出。
“我现在处于一个危机中,我,需要行露院。”明夷想了很久,不知如何表达,只能出这一句。
绫罗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在脸上投下一道影子,像云影投在湖面。沉默很长,明夷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暂停了,时间长到她已经做了决定,如果绫罗和长安六美不愿意,她绝不再提。
“明夷。行露院一直是你的后盾。”绫罗哑着声音,脸上漾起笑容。
明夷拉住绫罗的手,摇头:“不,你们可以选。”
“怎么选?”绫罗的笑容很落寞,“无论行露院表面多光鲜,你我都知道这是靠不住的。必须要做出选择,被一家所用,得到真正庇护。”
明夷当然明白。表面上,行露院的恩客们一个个位高权重,有照拂也有些秘密在此,事上确实有用,至少长安一般人不敢动行露院。可到了另一个层面,当韦澳这个等级的力量参与,这些人跑得比谁都快。
她们不担心行露院翻过去的帐来要挟,毕竟,搞不过韦澳,搞死一两个绫罗还是简单。
明夷哼了声:“即便是顺了韦澳的意,有许多事,他也无能为力。”
绫罗点头:“是。至少神策军的人,从没把京兆尹放在眼里。甚至有点挑衅的意思。召六美去,了不得就是个宿娼,不是什么罪名,更与京兆尹无关。”
“他们,比京兆府要难道对付得多。”明夷的是实话。韦澳贪名贪功,做事还要脸面,比如这次对行露院施压,用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借口。旁人看来,这些都是京兆府整顿平康坊的杀鸡儆猴,待风波平息,行露院依然是行露院。
神策军不同。宦官把持朝政,这已经是几朝以来的旧例,马元贽的手下们从没忘记,连现在皇座上的人,也是马大将军扶持上去的。虽然前一阵因为郭太后之死,马元贽的军权收回,但神策军依然是阉饶神策军,只要马元贽不死,分分钟可以拿回来。
神策军杀几个烟花女子,比杀鸡都容易,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借口。闹不上去,哪个衙门也管不了他们。
“此劫,难逃。”明夷越想,越觉得失落,这次真不是她可以帮行露院选择。
绫罗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当然知道长安的局势:“是,所以我安抚了她们很久。逃不过,除非解散行露院,大家逃离长安,回乡下去。”
明夷想着这样的可能,下之大,也并不是没有几个女子的容身之处,只是……
未等她开口,绫罗先摇头:“不可能了。她们也很清楚。得罪了神策军,长安的恩客绝无人敢收留她们,到了外省,空有姿色的女子,下场比留在长安要惨得多。”
绫罗叹了口气:“根本不可能逃脱那群宦官的掌握。”
“只有一种可能。”明夷找到了前方微弱的光,“只有让他们彻底失势。”
绫罗不敢相信,但看明夷神情坚定,又迟疑了:“真的有可能?所以我们要和韦澳合作吗?”
“韦澳也要,但我要神策军和韦澳两边的消息。至于要跟韦澳汇报什么,我会定时和你会面。”明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有另一波势力,同时要对付他们两边?”绫罗眼里开始闪动一种光亮,极有兴趣。她对韦澳和神策军都极反感,既然自家逃不脱了,不如共沉沦。
明夷带着警觉,挪步到窗边,确认四下无人,点零头:“你知道越少越好,若信我,我们就堵一把。”
“搅他个翻地覆又如何?”绫罗饮下手中茶,有歃血之势,“阉贼不死,我等断无一日好。”
明夷罗织着一张复杂的网,如履薄冰又不得不铤而走险。在网的中间,是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人,哪怕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哪怕身上的毒随时会要了她性命。
趁日头还早,她想去一趟清河观。
明夷想知道万寿公主和邢卿之间进展如何,但她有些厌烦去驸马府。她不想看到郑家的下人一边垂头丧气,一边如临大敌一般提防着他。也不想在郑颢奄奄一息时,自己在他府上做这等拉皮条似的腌臜事情。虽公主与驸马已成怨偶,她仍希望一切在郑颢走了之后再浮上水面。
其实,她并不担心公主会太过分,弄得众人皆知。宣宗对万寿虽然宠爱无比,但始终很顾及郑氏的颜面,若郑颢还在,公主就传出什么艳闻,皇帝对她的惩罚绝不会手软,就不只是闭门罚俸这点事儿了。万寿公主对上回的惩罚依旧耿耿于怀,应当不会做出那样蠢事。
只是情之所至,恐怕连万寿都难以控制。明夷依旧有些不放心,一不放心万寿行事偏激起来,做出脱于常理的事情。即便只是有些许谣言,驸马卧病在床,公主私会道士之类,皇帝也会毫不犹豫用邢卿的脑袋来给郑家交代。
想到这里,明夷有些懊悔自己的沉不住气。是不是该再忍一忍,待郑颢不在了,什么都变得理所应当。怪只怪自己一时心软,希望帮万寿,也想帮成言,更想帮自己。她太需要万寿的支持。
理智告诉她,机会在眼前时候,冒险也要抓紧。谁不知万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心头肉,只痛惜被郑家摘了去。谣传公主与驸马不睦,多少人在暗地里幸灾乐祸,笑郑家白白娶了公主却不得欢心。一旦郑颢去世,这些蛰伏在暗中的势利人,立刻会在万寿公主身边纷纷出现,施尽浑身解数,以安慰离情之名,把最俊秀的少年,最强壮的男子,最有才情的士人送到她面前。到那时,自己或许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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