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君昊晚上果然赶来了,为的是怕冯桓着急要回长安,不给他践行的机会。
阿武未露面,龚君昊当然知道冯桓带了个陌生人回来,但看冯桓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有些迟疑,似在犹豫要不要过问。
他此次来,陪同的是一位面容稚嫩的少年,细细的眼睛,白白净净,一笑,眼如星月,露出两颗虎牙,清秀可爱。
龚君昊让那少年给三人行过礼,一一介绍:“昱祁日后到长安,还要劳烦诸位关照。”
原来那少年名唤李昱祁,因李敏芝多年未能生育,为了堵住龚君昊纳妾的念头,便从自家远方堂兄那儿过继了李昱祁过来,到如今已经七八载。这孩子今年十七,比储伯颜还小一些。
龚君昊给众人解释后,明夷心中难免嘀咕,这李昱祁是李敏芝娘家人,这说得过去。龚君昊原本就是入赘李家,自然不可能从龚家找继承者。只是,李家的孩子对龚君昊会毫无芥蒂吗?
龚君昊似看出她的疑虑,安排昱祁坐在自己身边,笑道:“自小昱祁便跟着我,如亲儿一般。这两年,我将毕生所学所得都教给他,只是以前怕他年少,在帮中吃了亏,并未着手实务。如今,他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
明夷看昱祁周身的气质,谦逊而光明,并不显得格外聪慧,但绝不愚钝,并无一丝让人不悦的感觉。看着,比储伯颜的资质高一些,但带着一种类似雨后青草般的少年气,格外讨人欢喜。
昱祁听从龚君昊的安排,给三人敬酒。轮到明夷时,笑容格外灿烂,露出虎牙:“久闻明娘子大名,日后到长安,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学问要向娘子请教,还请娘子莫嫌我愚钝。”
明夷晃了晃神,反倒生出几分戒备来,啜饮一口,浅笑道:“做生意,那还是龚帮主最为老道。”
昱祁撞了个软钉子,讪讪坐下,但立刻恢复了笑容,似乎毫不在意。
明夷与伍谦平交换了个眼神,心中澄明。
这可是龚君昊教出的人,一个杀妻的笑面弥勒,毕生所学教授出的少年,若有一副最无辜的脸庞,也是情理中事。
冯桓都看在眼里,打破尴尬:“昱祁是个好名字,若是随你阿爷的姓氏,听着更加大气。”
昱祁听言,即刻跪在龚君昊面前:“昱祁早有此意,只是近日阿爷心中哀恸,不敢相扰。此刻有贵客见证,正是良机。昱祁自请恢复龚姓,必竭尽全力,为龚家光大门楣。”
龚君昊微微吃惊,很快将他扶了起来,连声道:“好,好。”
昱祁向冯桓点头,眼有谢意。
明夷也明白,冯桓不过成人之美。如今李敏芝不在了,她得力的刘义宗死了,叶被控制,李家的势力彻底被削弱。龚君昊这数十年,等的就是此时,岂会再扶持一个姓李的孩子。但他对昱祁的喜爱溢于言表,迟早会让他认了自己这个阿爷,做龚家人。
而昱祁更明白。他本就和李敏芝生疏,被过继过来,也就没了回头的路。龚君昊仍是壮年,若续弦生下亲儿,自己更岌岌可危。不如早些改姓为龚,也示忠心。
好一对父慈子孝。
龚昱祁,会是个人物。
龚君昊心情愈发快意,关切道:“伍侍郎此去润州可一切顺利?若有天一帮能帮得上的,但说无妨。”
冯桓皱眉想了想:“我还需在杭州叨扰几天,伍侍郎似乎也有公务。明娘子得赶着回长安帮我料理些帮派事务,恐怕要独自上路。我们不太放心,还要麻烦龚帮主安排些人手护送。”
龚君昊一口应下:“没问题,车马我来准备,再备两个身手一流的车夫。”
明夷愣住了,此事她还未听伍谦平说过,疑惑地看向自己夫君。伍谦平从桌下握紧她的手,向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明夷心里一沉,难免有些失落。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越来越患得患失,连多分开十天半个月都觉得是让人十分沮丧的事。这不像她,会让她沉入更加软弱无能的深渊。她心里这么强调着,对伍谦平笑了笑,回应他。
她也非常了解冯桓和伍谦平各自的行事方式。这两人应当已经有了默契,让阿武和明夷先回长安,有天一帮的保护,一路都会平平安安。而且只要伍谦平还留在杭州,所有的目光都会盯在他身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从郑朗那里得到的是密函,指证镇海军造反的书面证据,而不会想到,他带走的是个证人。
明夷已经无心听那几个男人在说什么,不安的情绪淹没了她。她知道伍谦平的决定,一半是为了她的周全,另一半是为了阿武能顺利到达长安。他不会改变主意。如果明夷站在他的位置,也会如此选择。
可她现在,只将自己视作他的妻子。
夜深,人散去。明早就要启程。她回长安还有许多工夫要做,万寿公主那边,要抓紧时间,在天一帮的人到达长安前,谈妥茶坊的事宜。她也确实担心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承未阁、容异坊和行露院的境况。申屠兄弟暂时稳得住,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对手下人有些作为睁只眼闭只眼,比如他们逐渐兴起的暗娼馆,很可能会影响到行露院的生意。
还有丽竞门,对,她得尽快回到长安。请凌占筠派人出发,暗中接应和保护伍谦平。再没人比丽竞门更擅长此道。
辗转反侧,间或喟叹。伍谦平从背后搂住她,轻轻拍了拍:“不用担心。冯桓的功夫你信不过吗?我们会一起出发。”
明夷叹了声:“怕双拳难敌四手。”
他和冯桓一起,更会招来镇海军的人猜忌,觉得他身上有机要情报。一旦离开杭州,天一帮的势力范围,他们怕定会动手。
“不是还有龚君昊的人吗?放心,睡吧。”伍谦平在她颈后啄了口。温热,痒丝丝的,格外亲密。
明夷翻过身,躲入他怀里,忍住眼里突如其来的酸楚。
他的下巴在她额头摩梭,轻声说:“我做了封假密函,万不得已,也会保住性命回来见你。”
她使劲点头,抱得更用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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