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靠着山,依着青山,一栋全竹建造的小楼,楼前一片青竹,楼后也是。微风起时,青色竹浪中棕色的竹楼。
云梦惊第三实验中学的图书馆,他在那里,从柳影第一次因为下棋的时候偷子被仙哥一道咒印打进来,就发现了。
他一直在这里。
明明他那样的人,是绝不会被仙哥放逐的,他却在那里,就是在那里。
幻象啊,还是这个奇怪的地方为了“云梦惊”三字不得已而为之的自动生成?谁知道啊?
他一直就在那里。
微风之中,柳影独上主楼,走到两层半的楼梯间,他听到婆娑风声,回头看去,翻滚的竹浪好像海,墨绿色,深不见底的海。
“你喜欢?”
他忽然听到温柔的声音,抬头看去,康远声把半边身体都勾出楼梯地从上而下看着他,他头顶发髻上宝蓝色的发带很长,长长地垂下来,随风飘动,柳影觉得好美,无论是竹海,还是这一刻飞动的发带都好美,虽然……
世人都知道康远声并不是一个美男子。
“我喜欢。”柳影道。
康远声笑了,说:“你还喜欢大湖,我总觉得一个善于赌博的人,喜欢这些东西是不应该的,你觉得呢?”
“你有话就直说。”柳影道。
康远声把身体收回去,说:“你啊,一定会输一次的。输一次就是全部,柳影啊,别赌了。”
柳影啊,别赌了。
柳影走上最后半层,上了竹楼。
“你知不知道我有了字了?”
走上竹楼,康远声在二楼藏书室靠近南边的大窗前,朴素的一身蓝衣,不知洗了多少次都旧了。手里拿着一本书,大部分的情况下,他手中的书是诗集又或者是歌词。
他喜欢看这些东西,简短但是饱含了情绪的文字。
听到柳影的发问,康远声将视线从手中书,转向了他,有些顽皮的笑容,他笑过后说:“神英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怎么还是叫我柳影。”柳影问,走到他身边看硕大窗外翻滚着,墨绿色的海。
康远声从他靠着的墙边站直了,也转身过来,结果一阵风起,他的发带乱飞,遮了眼睛,柳影替他拉开,他说“谢谢”他说“不谢”,二人站在窗口,对着忽然大起来好像浪的风,风里,窗外翻滚的墨绿色的海,好久,好久,都忘了方才在说什么。
“柳影是我妹妹给你的名字,是她的珍宝,纵然全天下都叫你柳神英,我也不会改口。”他说。
柳影转向他,淡淡笑了,说:“可你那天在万佛顶,尖声叫我,却是叫的柳神英。”
“是吗?”他抬头看他。
柳影点了点头,“是的,你说柳神英,你真要眼睁睁看他全开了珊瑚,杀光这土地上十万,百万,千万的修仙人吗?柳神英!你叫我……”
“妖王柳神英。”
好久的时间,康远声看着窗外的竹海。
好久,好久……
“你这么说,我该是就这么叫了。对不起,柳影。”他说:“我怕你。很怕你,我辜负了你,这一生都辜负了你。”
“哼……”柳影一下笑了,笑得狂,笑得痴,笑得痛。
“若你真是这么想的就好了。”他说。
康远声也笑了,笑好久,道:“可惜这里的我只是个工具人,对不起。”
“罢了,工具人能有你这样的觉悟也很有趣了。”柳影说,说完,他没在窗口站了,图书馆的中央有吊炉,吊炉很微小的活,吊炉上漆黑的壶。
他走过去,拿起壶,倒出里头的热水,给自己泡了杯茶,那边康远声过来,他把自己的茶分了他一半,说:“这样喝就不烫了。”
“谢谢你柳影。”康远声说,喝茶,笑起来:“对我这个工具人还能这么好。”
“谁让你是康远声呢?”说是朋友,更似亲人,说是兄长,更似父亲,柳影没说,等他喝完了半杯茶,才品着自己的茶在吊炉边坐下了。
坐下了,柳影喝着茶,看到竹影在竹楼棕色的墙身上翻滚,许久时间,他问康远声:“你在这里,你一直在,那静儿呢?”
我找过她许多次,每次得罪了仙哥,或是下棋偷了他的子,或是路过他独居的山头手痒给他下一阵癞蛤蟆雨,或是……纯粹就是临到要考试了,想拿第一,做云梦惊大家都恨得牙痒的那个妖王柳影,跑过来,求着他,哄着他,仙哥啊,我的好仙哥。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叫什么,就知道哄着他,求着他,仙哥啊,我的好仙哥。
次次进来,我都在找她,虽然在外面,她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有我就有她,只要我求她就会给。
她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在我执意要去神行山和秦北赌一场奔牛赛时,抱着我的背哭上一整晚也好。只要我求,她就会给。
我在哪里她在哪里,有我就有她,有她……
“这里有你,一直有你。”柳影问康远声,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着窗外翻滚的竹浪,深墨绿好像能把人吸进去的竹浪。
“她呢?她不也该在的吗?在一个地方……”柳影说:“等着我。”
“她不在这里,就肯定是不在了,你找不到她的。”
没想到一个工具人会这么说,柳影有些凶地看他,质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大家都在,她就不在呢?”
“傻柳影。”他笑了,敲了他的鼻子才说:“你怎么忘了她的天生能力是什么?”
“她的能力……”柳影怎么会忘了,呢喃着说:“过她想要的一辈子。”
“是啊,‘过我想要的一辈子’。”康远声也看向海,说:“她想过的日子不在这了,她人不就不在这了。”
“她想过的日子怎么能不在这呢?她是云梦惊……”
“最漂亮的女弟子,千人追万人求,神州大地哪个英雄不想那个仙师不爱?求之不得,求之不能。”康远声放下茶杯,看向柳影,很轻的一声:“在这里所有的日子,她都与你一起,她都在求你,怨你,求你……”
“柳影,我好爱你,我也好怨你。”康远声重新泡了一杯茶,分给柳影半杯,他说:“这样分着喝,就不烫了,对吧?柳神英。”
“我不许你叫我这个!”柳影忽然暴起,黑色的铁壶倒在地上,开水的白雾蒸腾起来,遮蔽了竹海。
康远声在水渍和白雾中抬头看他,很久地凝视,又或者只是一瞬,他说:“我怕你,神英,你也是有错的,你觉得呢?”
柳影大口地呼吸着图书馆潮湿的空气,胸膛起伏,好久,好久。
他说:“是啊,你怕我,我也是有错的。大家都怕我,我知道。静儿怨我,求我,哭我,我也是看得见的,日日夜夜都看得见的。只是,她一直如此,一直这样都在那里,我以为每一天都一样,闭上眼她哭着说明天就要走,但睁开眼,她在那里,她舍不得我,一直如此,我以为会一直如此的。”
“柳影啊。”康远声收好了地上的铁壶,重新挂上吊炉讲:“你到这里来见我,是来问静儿的吗?”
柳影想了想,忽然笑了,说:“其实不是。”
他想了想讲:“每次我过来,都是一考过,这次考了两次了,还没过。高溟也弄不懂,你给我说说,是什么原因啊?”
“我只是个工具人啊,柳影。”康远声笑着说。
柳影也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才要说算了,二人好好喝茶下盘棋吧,康远声却忽然开口道:“你前头一个人过来,自己过了就是过了,后来带上高溟,他也要过了才是过了。这一次……”
康远声抬头看他,问:“真是两个人一块过来的吗?”
苍天!大地!
还有第三个人!
千万保佑那个人不是个学渣,不是个学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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