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失去了她深爱的孩子,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一支族群流离失所,这足以压垮任何一只宝可梦的不幸,却不过是这席卷雪原的不明灾厄中,一片无足轻重的雪花罢了。
待冰岩怪和冰宝的灵魂律动彻底消失在波导的感知范围后,化梦和信使鸟刻意绕了远路,取道西南,走弧形路线,奔赴火山。
冰雪逐渐消融,世界重新变得色彩斑斓起来,那是裸露的岩石,以及倔强从各种狭缝钻出绿芽的草本植物。周遭的温度似乎在缓慢攀升,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远处朦胧可见的赤红火山口带来的错觉。
化梦落回地面,双脚很轻松地碰触到了坚实的地表,却是感到自下而上蹿出的另一阵寒意。积雪厚度已不足以没过信使鸟的脚掌,但蹲下来一瞧,积雪的底部却并非粗糙的岩面或是土壤,而是冰,绵延不绝,深不见底的冰。
“这…怎么可能!”
信使鸟蹲坐在一棵从石缝中钻出的不知名草苗前,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
之前离得远没发现异常,靠近一瞧,那草苗竟是被一层薄冰裹在其中,就像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强行冻结了时间,保留了生前样貌。
“有什么奇怪的吗?”化梦凑近问道。
百代森林的冬季也会下雪,但并不容易结冰。在碧洛生日前不久,化梦还随她一同出门看日出,那布满白霜的草地在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简直如梦如幻。
眼前这堪称艺术品的冰封绿芽,是化梦幻想中白霜草地的最终形态。
“拜托,有点常识好不好,真冷到那种境地,草苗都不会长出来。”信使鸟咂了咂嘴,“当然,这一块原本比较温暖,有草长出来也不奇怪,但是这外边的冰……”
化梦努力想了想:“这草白天长出来,结果晚上降温了?”
“这本就是自然规律,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大惊小怪。”信使鸟嘀咕着,伸出翅膀摸了摸冻结的草苗,“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层冰实在太纯净了,而且草的颜色也很健康,简直就像还在生长一样。”
雪原的暴风雪向来粗旷,绝不可能精雕细琢地冻结某一块区域。速冻不可避免会裹入空气尘土,从而导致冰层内部的空腔或裂缝,影响透明程度。像信使鸟眼前这如此均匀透明的冰层,通常只出现在冰箱里。
“所以,这能说明什么?和‘灾厄’有关吗?”
信使鸟摇了摇头,翅膀依旧轻抚着那棵冻结的小草,好似一个正在撸猫老大的妇人:“至少我以前没见过这种现象……你说,这株草有没有可能还在生长?”
化梦心念一动,忙问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信使鸟摸了摸后脑勺,不大自信地答道:“因为看上去这株草本来就还活着嘛……雪原上的绿色植物可不多见。如果说‘灾厄’真如大贤者描述的那样,‘庇护着你的将毁灭你’,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排斥着你的将接纳你’…呢?”
化梦心头当即闪过一个词:倒映。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现在更好奇另一件事。”化梦低头注视着信使鸟的翅膀,“你为什么一直在玩弄那根草?”
被化梦这么一问,信使鸟方才一个激灵,触电般松开翅膀,露出一个羞赧的笑:“难得认真推理,手上不干点什么小动作总是不自然……不过说来也怪,这根草上的冰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而且比我们脚下的冰还要寒冷,夸张点说,简直连冰系宝可梦都能冻住。”
这恐怕不见得是“夸张”的说法……化梦想起了被冰岩怪身上多出来的那块冰,暗暗叹息一声,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了那根草。
一股恬淡而又穿透性极强的刺骨寒意直抵灵魂。
化梦心神上浮,静静等了两秒,才听得精神海传出一个不大情愿的声音:“啊,没错,这是冰系的‘残响’。”
“和我猜的一样。”在信使鸟看来,化梦正一脸呆滞地重复着自己刚刚的握草动作,但实际上,化梦正在精神海中飞速穿行着,搜寻着不知又躲到哪去的尼亚坡里,“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心念一动,化梦立即看向某个方向。扭曲的精神波纹中,如往常一样咧嘴笑着的鬼斯现出身形,面对化梦气势汹汹的逼问,尼亚坡里镇定自若地正面迎上化梦的“视线”,反问道:
“哈,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就因为吾打了个盹,对‘残响’反应慢了半拍,你就……”
“别装傻了。”化梦失去了拐弯抹角的耐心,眼神冷冽地盯着鬼斯,一如外边冰天雪地,“你知道我想让你解释什么,是吧,‘诡术化身’?”
鬼斯浮夸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最终勾勒成一个瘆人的弧度。祂沉默了约十秒,才缓缓开口道:
“就算是‘诡术化身’,也并非全能,更非全知。所以,耿鬼,收起你那套谜语把戏吧,告诉吾,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化梦冷哼一声,望着空空荡荡的精神海,心中愈发烦闷:“之前,占据我身体的那个疯狂意识,到底是什么?”
“不是说过吗,那是冰系能力‘悬霜之镜’倒映出的另一个你。”
“事到如今,还在用这个欺骗我吗?”化梦咬牙斥道,整个精神海因激烈的情绪而变得波涛汹涌起来,“这株草,那冰岩怪,还有被‘灾厄’影响的所有切锋高原北部的冰系宝可梦……他们都在告诉我,‘悬霜之镜’的能力效果,根本不是你之前说的那样!”
化梦得知的‘悬霜之镜’效果,全部来源于尼亚坡里的一面之词。按祂的说法,中了‘悬霜之镜’能力的个体,会被‘倒映’出内心的另一面,如果不能及时清醒过来,那么‘倒映’的那一面会真正占据躯体,成为主导意识。
化梦对尼亚坡里并非没有提防,然而不知不觉间,自己所做的一切防护措施都建立在“相信”尼亚坡里话语的前提下,包括心态平和,积极娱乐,都是为了抑制住负面情绪,不让那个所谓‘倒映’的人格有可乘之机。然而在得知了“大贤者”迷唇姐的预言,亲眼见证了冰岩怪和更多冰系宝可梦违背自然规律赶赴灼热的火山后,化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果对‘悬霜之镜’的认知本就不对,在前提错误的情况下,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毫无用处,甚至反而正中尼亚坡里下怀。
遭到诘问后,鬼斯的眼神反倒明亮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不错!不错!这才是吾诡术化身的附者应该具备的智力水平!嗯,虽然慢了点,但终究还是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不过,你是不是忽略了个关键的信息?”
“什么?”化梦一愣。
“我们所有古神的能力……一直都存在两个版本。”鬼斯似乎终于克制不住笑意,露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可别因为你用的一直都是残缺版的‘谎言之柩’,就由己度人到所有能力上了。”
“‘奇迹之钥’和‘心锁’……”
化梦顿时想起了许多例子,包括完成附者仪式后立刻被格杀的弗洛萨·博肯和金鲤,他们的‘风语之笛’和‘轻浮之樽’在最后也明显有了新的效果。
也不知道利昂有没有熟练掌握进化后的‘心源之剑’。
“反应还不算太慢嘛。”鬼斯语气极为欠揍地说道,“假如你取回了吾的‘诅咒之符’,‘谎言之柩’能力也会重归完整,你会发现你现在的‘谎言之柩’就只是个残次品。显然,尼艾凛希找到了祂的附者,而且幸运的是,祂的神器看起来也没有丢失。”
“我遭受的是灵魂层面的‘倒映’,而那些冰系宝可梦遭受的是身体层面的‘倒映’……”化梦很快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他晃晃脑袋,即刻将这种想法强行撇了出去,“不,不能过早下结论,本质上来看,我现在得到的情报仍然是尼亚坡里的一面之词,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吾知道你还是心存怀疑,但这不重要,身为吾的附者,时刻保持警惕是优良的品质。”鬼斯依然挂着一副夸张的狞笑,“就算吾不说,你应该也有计划了吧,在得知这株草上的冰确确实实是冰系‘残响’后。”
化梦吐了口气,退出精神海,在信使鸟担忧的注视中站了起来,望向朦胧雪雾之后,那赤红的火山口。
“你说的没错,接下来,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和波导去得出结论,看看那‘悬霜之镜’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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