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夫所以》第二百五十九章 散作满天星(一)

    “什么,宋嘉历居然投降了!”得了前线的消息,姜庭深盛怒,扫掉了案前的奏折,厉声质问战战兢兢的大臣们,“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开战这么久了,节节败退,宋嘉历投降了,你们以为就是什么好消息么?你们有什么脸面来跟朕呈报?宋嘉惠、明月这两个都是女人啊,朕的大军被两个女人打得落花流水,你们不要脸面,朕还要!”
    这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他父皇替别人养了多年的公主,如今也成了他的劲敌了,他怎能不怒?
    大臣们吓得周身直哆嗦,哪还敢站着,都跪在地上叩头告罪,“臣等知罪。”
    “知罪知罪……你们知罪有什么用?朕要胜仗!你们自己想想,从宣朝宣布复国到现在过了多久了?你们可曾胜过一回?可笑,那么大一股力量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觉,如今,她几乎要拿许国了,那我卫国便面临着存亡之秋,你们一个个只知道叩头说知罪,朕要你们这些草包有何用!”说罢,怒气上行,姜庭深甚至拔出了案上的宝剑,一剑将书案劈成了两半。
    “陛……陛下……所谓放虎归山,若之前就将那前朝公主扑杀,也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了……前朝深得民心,一旦兴兵复国,便得到了许多百姓的支持,星星之火已经成了燎原之势,陛下,如今只能徐徐图之了啊。”一个老臣颤声禀告。
    “你的意思,是朕养虎为患了?”姜庭深紧紧捏着剑柄,眼睛眯起,杀意翻涌。先前,他明明有机会将宋嘉历还有前朝公主一网打尽,但他们先下手,假装挟持了絮儿,他当时心中大乱,那还顾得上什么计划,只想着将絮儿平安地救出来,后来发觉受骗再追,便再也追不上了,宋嘉历和那前朝公主像是忽然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不留。还以为他们已经远走许国,谁能想到,那前朝公主与宋嘉历分道扬镳,且就潜藏在朱容州,蓄积起庞大的队伍来,一出手,便给他以重创。
    曾经有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确实是姜庭深放虎归山,他自己很明白,但却不容许旁人说出来,若纵容他们挑战了帝王的威势,他的江山便真的不稳了,而且,他们若追根究底,恐怕还会将这过错归在絮儿头上,怎可如此?
    “老臣并非此意,陛下息怒……”发觉说错了话,老大臣惶恐不已。
    “你老了,头脑也跟着不清醒,今后也不必来参与国家大事了。回去吧,该有的俸禄仍旧保留着,只是,朕不想再见到你了。”姜庭深将手中剑扔在断成两半的书案旁,背手走出议政之处,留给众人一句,“好生想应敌之策,若想不出来,你们也都不必再来朕面前了。”
    群臣诺诺答是,待皇帝走远了,才敢起身,扶起已经吓得脱力的老大人,劝慰道,“大人,如此或许还是很好的归宿啊,我等不知还要承受怎样的雷霆之怒啊。”
    伴君如伴虎,什么权势地位,在帝王权威面前都是过眼云烟,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稍稍逆了主子意愿,便会落得万劫不复。
    这话却不适用于胡絮,她永远不用揣度他的心思,不用考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无论姜庭深有了什么身份,永远都只是她的阿深,与从前玉华州的那一个并没有什么两样。
    ——
    胡絮的身子已经很沉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越到这种时候,她心里越不安。找不到消遣,看着大大小小、已经足够孩子穿到三岁的衣裳,胡絮心中总像是有什么堵住了似的。这宫里太空,太寂寥了啊,从前还有棠束陪着她说说话,做做针线,现在棠束也走了,后宫里还剩下她和太后,太后又最看不惯她,关起宫门来自得其乐,连她的请安都免了,她也犯不着自讨没趣,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这宫里倒还有一个妃子——从前的魏侧妃,如今的魏贤妃,她继承了自己姑母的封号,却得到没有姑母那样好的运气,她如今疯得彻底,被关在冷宫里。姜庭深也算是厚待她了,保下她的命来,衣食半点没有亏待她,且派了许多细致妥帖的人加以照顾。
    魏素馨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在冷宫里呆呆坐着,看天上落下纷纷白雪,随着飘摇的雪花摇头晃脑。..co的时候,她会唱歌——其实魏素馨本身就有一副好嗓子,声音清脆,像出谷黄莺似的,在闺中时,她就时常吟唱,侍女们都说小姐的声音像仙女似的。嫁给姜庭深之后,她欢欢喜喜地唱给姜庭深听,后者却说难登大雅之堂,失了身份,所以她从那以后就缄口绝不再唱了——殿下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会喜欢,即使她再渴望高歌,也忍得住,绝不再唱。
    现在她倒是重新得到了歌唱的自由,在落雪的时候,她看着蒙蒙的天,忽然就专心地开始了歌唱,唱的是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时唱的小调,温柔又恬静,连那些看护她的宫人都被这歌声打动,同她一起痴痴地看着天际,看着困住她们的红墙。
    胡絮有一次经过冷宫外头时,听见了魏素馨的歌声,忽而觉得这歌声让她生出许多陌生的感觉,她怎么也不能将这样柔和的声调同那个趾高气扬的形象联系起来。这几个月来的事情,像一场梦似的,那么的不真实,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现在她已经是低头看不到脚尖了,孩儿的踢动让她不安的心重新宁静下来,她便吩咐随从的人,“找时间看看贤妃还缺不缺过冬的东西,凡是她需要的,都给最好的,千万别亏待了她。”
    这算是补偿吧。魏素馨即使有千般的不是,终归她对阿深的心是真的,她也是阿深娶来的,却没有得到阿深的爱,在这一点上,胡絮觉得对不住她,但是也无可奈何,其他什么都好说,唯独阿深,她半点不会退让,不会大度到去让他爱别的女人。当然,阿深也不会爱上其他的女人。
    胡絮后来都特意绕开冷宫,她很满足现在的安稳,不愿让自己的心再去受愧疚的折磨,距离孩子出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要做好万的准备,绝不能留下丝毫的隐患。
    在她远离冷宫的时日里,她听不见魏素馨偶尔清醒时怨毒的诅咒。
    ——
    姜庭深与大臣们议事完,心中怀着难以压制的怒火,他不作声对着御花园的树木发泄,打得树上的枯枝纷纷落到雪地里,才算消气。
    消了气,他才进中宫,满面笑容地走到胡絮身边。
    “絮儿。”
    “阿深,政务都处理完了啊,快来歇歇吧。”胡絮亦是微笑,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招呼阿深来坐。
    “看你,又生气了吧,眉头都皱成这样了,来到孩子跟前,还不高兴点?”虽然姜庭深极力扫去方才的不快,却还是被胡絮捉住了眉头的褶皱,胡絮轻轻地展平姜庭深的眉头,语气虽是微嗔,笑意却温柔。
    “我很高兴啊,看到你和孩子,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姜庭深像个被抓住犯错的孩子,低头看着絮儿的肚子,执着地辩解着。
    “别骗我啦,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最近的战事让你烦心得不行,每晚睡觉都要辗转反侧好久,你看你,这面色,像是没事的吗?”胡絮拍拍姜庭深的手,轻轻靠在他肩头,“都是我给你添了麻烦了,我知道,现在那个前朝公主已经起兵复国了,要不是我,你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姜庭深闻言顿时起了疑心,“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莫不是那班老臣将主意打到了絮儿身上。
    “看看你,刚刚松下去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胡絮轻轻为姜庭深按着额角,努力让他平复情绪,“没有人跟我说什么,不信你问她们,我平日里谁也见不着,又哪会有人跟我说什么呢?不过是我聪明罢了,知夫莫如妻,这样不行么?”
    胡絮耍赖似的笑着看他。
    是啊,他们是夫妻啊,本来就该是最明白对方心事的人,姜庭深紧绷着的心弦这才放松,握住胡絮的手,释然道,“是我太累了。”
    胡絮点头,她明白,凡是关于她的事,阿深都紧张无比,所以她需要轻柔地去包容他的急躁。
    夫妻两个依偎着,心中都安稳下来。
    “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孩子出世,仗大概也打完了,到时候,我可以见见父母,你也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了。”胡絮憧憬着未来更加安稳幸福的生活。
    父母……这两个字让姜庭深心中的宁静霎时都被打破了,他几乎要忘了,曾承诺过絮儿,等孩子出世,便让她与父母重聚。孩子已经快足月了,可他该怎样让絮儿见到心心念念的父母呢?回想起当日在许皇后面前应对那一块灵牌带来的危机,姜庭深不由得身子发颤。
    “怎么了?”胡絮对他突然的不适很是讶异。
    “没事……絮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奏折没批完,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会再来陪你。”姜庭深很不自然地起身,小心安顿了胡絮,转身便要离开。
    “阿——”胡絮望着姜庭深离去的身影,心下忽然泛起古怪的感觉,脑海里不自主地回响起魏素馨认真歌唱的声音,一字一句都仿佛咒语,加重她心中的不安。
    为什么每每说到父母,阿深的反应就这么奇怪?胡絮抱着肚子,久久沉思。
    离了中宫,姜庭深赶回书房,在半路上,有人给他呈上了一幅画。
    “这是什么?”姜庭深皱着眉问。
    “回禀陛下,这是宣朝派发给百姓的帝王宝相,用以自证正统,收买人心。”来人低着头小心回答。
    哼,这样的伎俩未免过于低等,姜庭深带着轻蔑的神色展开那图画,对画中的内容并不怎么好奇——那前朝公主他见过,只能算是个中人之姿,实在没有帝王之相。
    图画被缓缓展开,画中人的样貌一点点出现在姜庭深的视线中,他的神情也随之由轻蔑变成了震惊——
    怎么会是她!
    图画落到地上,然展开,身着戎装的明月带着皇家独有的高贵姿态睥睨画外人。
    原来,他竟被蒙混至此,怪不得一路败退,原来他连自己的对手都没认清。脑海中边境处那个女人与眼前画中的女人重叠,姜庭深紧紧握拳,咬牙宣布,“朕要御驾亲征!”
    ------题外话------
    小姜有好多事要做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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