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
执政官翰纳什虽然因为德尔塔刚才的表现对这些法师略有改观,但此刻还是要郑重以待。
“这可是非常严厉的指控,你有什么证据吗?”
旁边米尔伍德也试图与德尔塔交流,可惜他忘记德尔塔不是内务处成员,因此并不懂他们编写的用精神力传递信息的秘文。
不过米尔伍德不用说,德尔塔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劝说自己没有足够的把握不要提出这种观点,如果失败,之前用语言打动他人的成果就前功尽弃了。
德尔塔不可能停下来,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比如戴上了他的大帽子遮住南方人特征的黑发,让这个叛国指控看起来不那么尴尬——尼特医师是纯正迪索恩人的金发;比如来见翰纳什之前用法术洗过脸,让之前涂的羊油味儿有足够时间被稀释,不至于引人反感。
事实上,现在的条件基本都具备了,他也没指望随口一说就能置对方于死地,证据不足是硬伤。
他的目的只是拖延一阵,让尼特陷入被拘禁的状态。如果尤埃尔按时回来,瓦连斯京也能被找到,那么再过一天,学院的队伍就要继续启程了,这里的事和他们都无关。
德尔塔也不会为自己这么无端指控感到愧疚,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对方似乎真的有问题,如果翰纳什有查出来什么也不奇怪。
他与灵界的联系比一般人强太多,往往能接受到虚空中逸散的信息碎片,强化自己的预感,因此他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证据?是的,我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不代表他没有问题。”德尔塔用起了诡辩的技巧:“尼特先生对毒理的研究超过了医生的知识需求。芬奇兹蛙是相对稀有的蛙类,只在金苟的南部行省生存,分泌毒素的效用鲜有人知。其毒液的提取过程非常繁琐。入药所需的最低剂量也需十只毒蛙进行一次供应。剂量不够,既不能救人也不能杀人,条件非常苛刻。我不知道尼特先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知晓它的功效,总不能是亲自试过吧?”
学院很喜欢那种不存在解药的毒素,因为这意味着目标中毒后注定走向死亡,芬奇兹蛙毒实际上是一种新型产物,但在被发现后的短短五年就被其他毒素取代了地位,真正杀过的人屈指可数,德尔塔不相信一个医生能这么凑巧的认出死者的死因是这种毒素。
其实德尔塔自己也没法精确认出芬奇兹蛙毒杀人后呈现的死状会是怎样,伊尔卡基的死是不是中毒他都不清楚,但尼特有问题是确凿无疑的。
他要么是不知道哪里听说了这种毒素的效果,本身对法师又有意见,碰巧遇到伊尔卡基意外去世就借着机会来恶心他们一把。要么就是和地下世界有着合作关系,真的了解这种稀有毒素。再不然,伊尔卡基可能就是他杀的。
无论是上述三个可能中的哪一个,德尔塔觉得把尼特扔在牢里关几天都是不过分的。
“当然是和你的理由一样,为了挽救人的生命而研究毒理。”尼特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至少表面是这样。“我有自己的渠道去获取知识,金苟也有伟大博爱的医生,愿意与任何人分享阻止死亡的方法。”
德尔塔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宁可和有身份的外国人扯上关系也不不愿承认和迪索恩的黑恶势力有联系,完全符合上流社会的价值观,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
“这就是你的借口吗?你学到的医理有助于提高你的爱心吗?”德尔塔不等他回答,又向伊尔卡基的几位友人询问:“是否是这位尼特医师最先提出了是我们谋杀了伊尔卡基先生的可能。”
那几个年轻人都已经不再怀疑德尔塔和米尔伍德,他们也能看出场上的对峙情形,但此刻要他们这样作证又好像是背叛了好心人尼特。
不过他们也不是傻的,伊尔卡基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冷静,现在听到德尔塔的问题后受了启发,仔细一想,尼特也不是那么好心。
他们为了不把伊尔卡基的死牵扯到自己身上,同时也有一部分情感使然的要素让他们想要知道伊尔卡基死亡的原因,而尼特适时地提供了谋杀猜想和嫌疑人才让他们一拍即合。才会照着尼特的建议来找执政官。
尤其是尼特也表现得极度厌恶巫师,要借助死者的影响力将法师驱逐,所以这中间可不存在谁欠谁的。
想到这里,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当初和尼特初见面时的对话内容揭发出来,包括尼特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表情。
德尔塔立刻发起进攻,他对翰纳什开口:“您看到了,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尼特先生自称来自柴尔斯顿,那片土地属于西境的界域,和南境的学院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是。西境的人来到南境,并且对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抱持恶意,仅仅因为伊尔卡基曾经和我们坐在相邻的位置就认为是我们犯下了谋杀案,这难道不显得可疑吗?”
翰纳什有些头疼,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的局面就是两个都没有对方确凿犯罪证据的人凭借想象力互相诬蔑,即使不能让对手戴上罪名,也一定要对方的名声变臭,好让对方对自己的诬蔑不再可信。
他确实也不太相信法师们的品格,而法师们还未能证明收尸人那极具献祭特征的死法不是他们所为。但他同时也不相信德尔塔和米尔伍德在这信任危机下还会腾出手又杀了一个人,这完全不合理。
这件事真不好处理。
“民众对施法者抱有敌意已经是常识了,我认为这些行为还不足以支撑你对他的怀疑。”翰纳什遗憾道。
“那我再说说别的。”德尔塔并不介意对方这么说,他接着说:“军队南下,尼特先生作为外来的医师居然没有征召这件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在这个时节有闲心从西境赶来南境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南境现在可没什么好看的。”
通常来说,军队出征不仅会带上工人和厨师,一定还会有大量的技术人员随行,石匠、铁匠、工程师、皮匠、医师,这五类工作者是任何正规军都一定会配置的,用来应付除了战斗以外的一切物质问题。
而且领主在带领军队出发前都要考虑领地少了这些人会不会影响财政运作,不会全部带走,所以抓外地壮丁...不...征召外地人是他们的首选,有条件的话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这一次提出的观点就比较符合实际了,翰纳什露出思考的神情,他明白会有人畏惧被军队征召,因为不愿意接受过低的酬劳和糟糕的待遇,为此选择隐瞒身份弄虚作假不算罕见,但德尔塔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如果不想接受征召,那么尼特留在西境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必要离开家乡。
南境现在就是一片沼泽,里面的人想爬出来,没有外人想进去。翰纳什已经见过好几批难民了,他们中除了懂技术的部分人会被留下,其余人都要赶走,否则就会和海肯的当地人争夺食物资源,扰乱秩序。
执政官认为尼特可能是间谍,但不该是金苟的,他效力于西境大公的可能性更高,毕竟如果他是金苟的间谍,加入军队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尼特的脸色越发阴沉:“我向您致歉。”
他低下头,漂亮的胡子不安分地抖动:“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认你们是罪犯,这错误令我后悔万分。偏见蒙蔽了我的眼睛,让我无法看到法师中也有高尚的人。我知道这错误对你们造成了名誉损失,但您对我的叛国指控也是无端的,希望您能撤回。”
这么快就服软了?德尔塔诧异于他的投降速度之快,不过既然目标已经制定,对方又没法解释清楚无故来到海肯的原因,那么没理由中断计划。
德尔塔可以肯定尼特不是来海肯探亲访友的,避风港的消费水准非常高,穷一点的贵族都担负不起。医生虽然受人敬重,但不代表他们有钱,只有平民家的孩子才会去当医生,而他们收获的福利又难以变现为钱财,都是贵族学校为医师子女提供免费入学名额;或者教会将其标注为虔诚信徒,这让他们可以在受到超凡者侵害时向教会求助。
只有做到行业顶尖的水准才会由某位贵族引荐入更高级的沙龙,为大人物们治疗一些隐私的疾病,收入这个时候才会因那些赏赐与保密费飞跃到下一阶段。
尼特肯定不是最顶尖的,所以财务也不会宽裕。如果在海肯有尼特的亲友,就应该请他到家里住。
一个有财力住在销金窟花天酒地的医生在看到死人后却有充足的正义感见义勇为,带头出面指认素未谋面的施法者是凶手。
这种事情要是是真的,那就是尼特蠢。要是德尔塔信了,那就是他蠢。
“我接受你的道歉。”精灵混血和蔼道:“但你仍需要解释自己来海肯的目的,相信我,说清楚这些对谁都好,我也不想冤枉一个好人。”
尼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来海肯是为了给一位客户治病。”他说完这一句就停住了,不愿意说更多。
“你的客户是谁?”翰纳什发号施令般问道,他的唇上、下巴上都没有胡须,这让他的肥胖无可掩藏,只是看着比实际年轻些。
“我有我的职业素养,不能暴露他的信息。”尼特有自己的坚持。
“这样的回答让我什么也判断不了。”德尔塔看向翰纳什,希望能借用一下执政官的威势,
然而翰纳什遗憾地摇了摇头,向他解释道:“除了治疗疾病,在病人要求的情况下为其身份信息保密也是医师的义务,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对医师敬重有加。”
看来是没有办法了,德尔塔发现对方奈何不了自己,自己也奈何不了对方,场面陷入了僵局。一群人围着伊尔卡基的尸体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起来我不得不撤销对你的指控了,但当我得到确凿的证据后还会再次这么做,这都是为了王国,相信你能够理解。”德尔塔说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他的余光看到城堡那里有仆人跑出来看着这边,那个仆人站在远处。眼睛盯着翰纳什,又不时扫过他们,一脸紧张像是怕打扰到他们的表情。
大概是通知吃早餐。
他和米尔伍德对视了一眼,决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快些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了。
米尔伍德站出来,更靠近翰纳什:“执政官先生,其实我们也有一些发现,和我们的人以及海肯的本地居民相关。”
“什么事?”翰纳什反应道。德尔塔能感受他现在有些烦躁,但不清楚在担心什么。
“我们的一位成员被不明身份的人通过密道带出了海肯,那条密道就处于赌场的地下,里面有四十七具尸体,赌场的老板奥尔尼夫采夫也在其中。”
翰纳什脸都绿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死了四十七个人?还有强盗骑士?!”
伊尔卡基死了他都没这么伤心,毕竟只是朋友的孩子,抛开马奇耶赫的关系,他们本身并不亲近。海肯的一砖一瓦却都是他们家族的私有财产。
而一条通往城外且被强盗骑士知晓的密道能惹出多么大的祸事啊!
米尔伍德补充道:“他们全部死于谋杀,而且尸体身上的财物都消失不见,我们怀疑和强盗骑士有关。”
“等等,奥尔尼夫采夫?”尼特突然插话问道,他似乎在为这个名字感到吃惊。德尔塔感应了一番,尼特的情绪也不似作伪。
“是的,怎么了?”
“他就是请我来海肯的客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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