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
九天有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天上地下热闹非凡,一向不喜热闹的澜渊避开凡人长街小巷,一路漫无目的上九天下五洋,最后恍然惊醒却是在忘川奈何畔。
他一路绕着聒噪人群而行,漫漫踱步中竟恍然行至忘川边界。
天上地下,大约只有这一处地方无人过鹊桥相会的喜庆日子了。
他一袭白衫在忘川彼岸尤为显眼,来往游魂多多少少避讳着来路不明且一身仙泽清汤寡水的神仙。
奈何桥下呕哑嘈杂的声音竟不知为何,比他千年前来此稀疏了不少。
河中摆渡的老人家划着饱经风霜的小船停在他身侧,“仙者可需要摆渡?”
澜渊望着老人家,摇了摇头,“小神无需摆渡,只是想问老人家可曾见过一位貌美女子,身量纤纤,大约在我鼻下处。”
老人家笑了笑:“貌美瘦削女子不在少数,仙者可否说的再具体些。”
澜渊战战兢兢思了思,沉默好大一会儿,他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瑶思的性子,他似乎强按捺住什么,适才开口:“女子是活泼的性子,很爱逗趣,大约……大约有些暴躁或许是多愁善感……”
老人家有些不明,他瞧着澜渊神色不佳,便仔细思了思,“仙者所说之人,老朽从前的确瞧见过。”
澜渊喜出望外,抬着清凉的眸子望向摆渡老人家。
老人家续道:“那位女子从前做过老朽的船,的确是身子婀娜,一双眸子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那位女子确不似仙者所说活泼喜乐,是有些急躁悲苦。”
澜渊细细打听着:“老人家可瞧见她往哪出走了?”
老人家沉思:“一路去了九重天。”
“九重天?”
“老朽年纪大了,记性也越发糊涂,大约见那姑娘已有过三四百年了。”
澜渊捏了捏额角,眸子里的光恍惚暗淡,他拢手谢过摆渡的老人家便要离去,那老人家将其叫住,问道:“仙者可是那女子友人?”
澜渊顿了步子,微不可察叹息一声,道:“正是。”
“老朽多说一句,既然那女子是仙者友人,仙者应好生抚慰些。”
“老人家此话怎讲?”
“老朽在此摆渡六十万年,曾见那姑娘召出先天帝澜渊佩剑,苍月是神器,十分认主的,那女子能将苍月召出自然耗费了不少神元,千万年难以调养,老朽多嘴一句,仙者即是其友人理应好好照拂些。”
澜渊脸色沉下,竟泫然泪下。
老人家又道:“从前那女子在忘川里打捞起先天帝澜渊的龙鳞,大约同先天帝亦是友人,有澜渊照拂,仙者倒也不必担忧。”
澜渊指尖颤抖着摸了摸脖颈间的灼热,低头去瞧的一瞬间,一滴清泪慌落其上。
骤然一瞬,灵石里光影攒动,似有故人身影隔着烽烟狼火的时空一闪而过。
老人家没再多说什么,划着船桨一路逆流而去。
他默默摇了摇头,轻叹道:“情深缘浅,不得已,不得已……”
澜渊垂着眼帘,安静的站在风里,睫毛控制不住的颤抖,他难以想象瑶思为了他,为了他竟能如此耗其灵元。
他心绪大乱,两行清泪缓缓而下,目光空洞,清冽的光芒苟延残喘,忘川的风吹的他白衫猎猎。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忘川的风也吹的那样猎。
陡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路狂奔那摆渡老者而去。
五百年转瞬即逝,摆渡的年轻人此间共载客稀疏,左不过十数以内。
最是一年春好处,第三百年前的某个春日,繁花似锦,魔界的百亩花林齐齐而绽,忘川游魂皆归避,摆渡的白衫年轻人载着一身喜袍的魔界公主横渡忘川。
忘川彼端归属魔界,红袍红衫的新人紧握住她的手,一路踏过九重业火而奔修罗。
白衫的年轻人第一次笑着见那业火点燃的苍穹,红霞照亮的黑幕,喜乐奏响耳畔,魔界的飞鸟翱翔天迹,山河渺茫。
第四百年某个冬日,白雪皑皑琼山雪道里,两位风月人士迎着漫天飞雪行经忘川,一人耍着脾气要逆流横渡,一人坚定自己信念也顺流而下。
附庸风雅的青衫者最终败下阵来,依着那风花雪月的女子逆流横渡。
悠悠长空,飞雪流萤,白衫人同二位风月人也辞别。
五百年风吹日晒,陡然而过,等了五百年的故人终究未来。
一年再一年,摆渡的年轻人每每七夕之日总会一坛桂花酒,两块桂花糕,对月孤望。
来往游魂多会对这位来路不明的摆渡人闲聊几句。
“你可知那摆渡年轻人的来历?”
“听说过,那年轻人曾是九重天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神仙。”
“啊?神仙?神仙为何会来忘川做个摆渡人?”
“据说是神仙爱慕一位凡人女子,那女子离她而去,他便下定了决心要来忘川摆渡,只为有朝一日可再见那女子一面。”
“那你说,他见着了吗?”
“废话,他可是神仙,若是见着了,去冥府报备一声,直接将那女子带入轮回,干嘛还要守在鸟不拉屎的忘川摆渡。”
“你说那女子为何不入忘川?”
“大约是散了灵,魂飞魄散了呗。”
“哎,来来往往总是情之一字事与愿违。”
今日再逢鹊桥相会,摆渡的白衫人依旧守着自己的规矩,下了破败的木舟,一路踱步而立忘川。
云海翻腾,皓月当空,忘川的木舟寂寥飘零,白衫的摆渡人再没有回来。
有人说白衫人自知等不来心中的女子,不愿再受忘川苦楚,独自回了九重做潇洒自在的神仙去了。
有人说白衫青年对月醉饮,不胜酒力的他醉倒了便睡去了,睡着再没有醒来。
另有人说白衫人独自去了昆仑山,在昆仑山闭关度余生。
有些话传的多了,总能闹得沸沸扬扬,竟连魔君染荒也开始八卦起来,甚至为了打破这些莫须有的传言亲自去过九重,也去了昆仑山,他皆是一脸疲惫的回来。
到最后,风止了,霞光灿灿散落,桂花清风里,白衫青年去往何处也无以证明,六界再没了他孤寂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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