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短短几行的句字,喉咙处泛起一股血腥味。
应景时压下书,平静地撑起身体,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轻轻地往垃圾筒里吐出一口血水,然后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躺回去看书。
后来,应慕林再醒来就没有看到那本段子合集,只无意间在应景时的枕头下看到书页一角。
她心想,应景时喜欢看段子,是不是代表他愿意乐一乐了,那真是好事。
就这样,时间慢慢到了催眠这一天。
早上,应景时这故事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个星期,已经讲到尾声。
病房的窗口也被应慕林挂上了纸雀鸟做的帘子,但应景时并未多看,只是笑着同她讲,“我出门那天,她说晚上会多做几个菜,我却不知道她究竟会做哪几道菜。”
应慕林坐在一旁乖巧地听着,闻言道,“肯定都是你喜欢吃的,你从来不说自己的喜好,却在她身边生活得最舒服自在,说明她一直在观察你啊。”
“嗯。”
应景时颌首。
一直观察他,一直讨好他,到最后,才发现遭逢背叛。
应慕林坐到床边,双手撑在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晃动两条腿,“我真的好喜欢嫂子啊,其实我那时候应该学妈一样,偷偷去接触嫂子,让她教我折叠纸,让她教我写,最好,也让她像宠你那样宠着我,被她宠着的感觉一定很好……”可惜,不可能了。
“你这都什么想法,还想同我争?”
应景时低笑。
“为什么不行,我比你可爱多了,嫂子见了我,肯定喜欢我多过喜欢你。”
应慕林认真地道。
“……”应景时没有反驳,黑眸幽暗,浸着没有尽头的夜。
她喜欢谁,都好过喜欢他。
他害死了她,还要忘了她,世间最绝情大概也就是他了。
这么想着,应景时又感觉到喉处有血腥味刺激着,但他面上淡淡若水。
兄妹两人正说着,门被敲了敲,姜来推开门看向他们,“哥,那边准备好了,不过催眠需要一个介入的物品,你想自己选吗?”
应慕林见姜来眼中有着浅浅的笑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于家人来说,今天是应景时的新生,也会是应家重新一家团聚的日子,可她听了一周的故事,已经再无法把白茶两个字和她、和哥哥剥离开来。
她心情尚且如此,那哥哥……应慕林转眸看向应景时,只见他面色沉静,伸手转动着尾指上的女戒,淡淡地道,“就戒指吧,我一会自己交给催眠的医生。”
“那,我现在陪你过去?”
姜来问道。
“在哪?”
“就在这层楼尽头的休息室,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姜来回答道。
“我想自己走过去。”
应景时道。
闻言,姜来点点头,“好,那我去告诉大家。”
应慕林看着门重新被姜来关上,忍不住问道,“哥,你真要接受催眠吗?
你真要忘了嫂子吗?”
那么好的嫂子,就这样忘了?
人都已经死了,还要从心中拔除,是不是太过份太残忍?
应景时坐在那里,低声一笑,双眸漆黑地看向她的小脸,“我为什么要欺骗父母?
接受催眠,我心甘情愿。”
“就不能记着她活下去吗?”
应慕林看向他,有些急切地问道,真出了这个门,他就再也不能给她讲这一点一滴的故事。
“不能。”
应景时摇头,再肯定不过。
“哥,她是你妻子,你不能就这样忘……”“不忘,我会死的。”
应景时微笑着道,打断了她的话。
应慕林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应景时。
“我记得她的眉眼,记得她和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她为我纠结的样子,记得她小心翼翼靠近我的样子,记得她扑进我怀里时的笑容……”应景时一字一句说着,“我记得太清楚了,我连做梦都是她”他不怕痛不欲生,只是不忘,他就不配是应家的儿子。
“……”应慕林哑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把衣服拿过来,我要换。”
应景时道,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应慕林从床上下来,将一套叠好的衣裤从衣柜里拿出来,这是应景时让人从白荆公寓找回来的,衣裤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牌子,黑色系卫衣,一看就是白茶购买的。
她拿出来,只见卫衣下方的大口袋处都很密实的针脚,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应慕林将衣裤捧到应景时面前,应景时一眼就看到上面的针脚,低笑一声,“忘了她还要穿她买的衣服,你说她得有多恨我?
她肯定巴不得同我这种渣男撇干干净净的,别脏她的衣服。”
爱一个人,怎么会爱到最后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对她的残忍。
他这样,到底是在绞她的灵魂,还是绞自己的心脏?
“嫂子不会的。”
应景时伸手接过,“好了,你也出去吧,我换衣服。”
“哦。”
应慕林点点头,往外走去,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听到应景时低低的喟叹声在她身后响起,“小慕,哥哥真的很疼啊。”
闻言,应慕林猛地回头看向他,却见应景时依旧那副淡淡的神情,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容,眸子漆黑好看,就好像刚刚说那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应慕林站在那里,眼泪刷地淌了下来。
好久,她才走出病房,带上了门。
应景时从床上下来,脱下身上的病号服,换上卫衣和长裤。
窗帘间泄出的阳光落在他颀长的身形上,为给镀上一层绒光,宽大的卫衣穿着很显年龄小,看着就像个削瘦的苍白少年,他走到门口,伸手去握把手。
应景时低眸看着自己的动作,过去四年不知道有多少次,他这样一开门,那人就站在门口,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默默地递给她……他握紧门把手,一把将门拉了开来。
长睫掀起。
门前空空荡荡,再无那个人。
带进来的风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就这样直闯进他空荡的胸膛,那里仿佛是一个血窟窿,冷得直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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