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天宝》第五十三章 张说巡边

    张说新上位兵部尚书,在其位而谋其政。到职不久,他就上疏一道,提请裁减边防驻军。
    主掌帝国军事,只怕手下将不多兵不广,一上任就想到要动手裁减手下官兵的兵部尚书,实在还不多见。明皇对张说这个建言颇是不以为然,这几年边疆多事,突厥、吐蕃虎视眈眈,降户们屡屡与中央作对,大唐的边域可以说是狼豺环伺。康待宾的暴乱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其余有反心的边民也不在少数,这样的情势之下,怎么可以轻言减少边疆驻军呢?
    早朝散后,明皇让张说一人留下。张嘉贞闻说,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明皇,想从明皇脸上的表情看出张说被单独召见于他是祸是福。明皇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有些儿游移,可能是心中有事一时难以决断。再转眼看看张说,神情自若,却又带着几分自得,对明皇为了何事专门留下一人,他仿佛是早已是胸有成竹。张嘉贞心中暗自说道:本官才是首席宰辅,你初来乍到,蹦得再高,能有几尺几丈?且想且出殿,一不留神,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
    明皇在前,张说随后,两个人慢悠悠地朝紫宸殿走去。高力士带着一班宦官远远地跟在后面。张说知道明皇是要向他征询裁兵之事,腹稿早已打好,心中不慌不忙,只等明皇开口垂询。
    到了紫宸殿大殿正中,明皇停了脚步,回头看着张说:“张说之,朝廷现在在边防陈兵多少,你知道吗?”
    张说张口就来:“六十余万。”
    “你觉得,六十万多了?”
    张说毫不迟疑地说:“微臣以为是多了些。”
    “大唐边疆地域广大,镇守边关,难道这区区六十几万兵马就多了?”
    “圣上,目前情势,突厥日渐式微,吐蕃不足为御,时下我天朝威势雄镇,世无能敌,臣下以为,镇边用不着六十万之众。”
    “那你以为应当裁减多少?”
    “臣下以为,裁减二十万为宜。”
    “二十万?还是多了些吧?!如此众多兵士,以行伍为生,你让他们离了军伍,做什么去?”
    张说也已经作了安排,明皇话音一落,他立刻奏道:“可以让他们返乡务农。一来朝廷省去了庞大的用度,二来他们可以与家人团聚,自耕自足。”
    明皇仍在沉吟:“朕还是觉得一下子裁减这么多边军不太适宜,边防若是一旦有事,急切调兵,可能贻误了战机。边防无人抗御,异族们不是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我中原了么!”
    张说侃侃道来:“陛下,微臣久在疆场,不是微臣夸口,边防的诸般事务微臣了如指掌。边军虽众,但是,掌兵的各位将帅却不嫌多,要拥兵自重,自然是越多越好。而且,这些手下兵士休战时,还能把他们当作家丁来役使,又何乐而不为呢!而要御敌制胜,在精而不在多。依臣所见,边防上冗集大量兵员,而内地田地无人耕种,大量抛荒,绝非一件好事。”
    明皇背手踱步,似乎还在犹豫。张说见状,上前提高了音量:“以圣上天威,四夷莫不臣服!陛下完全不必忧虑裁减边军会引来寇敌趁虚而入。”
    明皇看看张说,淡淡地笑了笑,仍然不置可否。张说有些急了:“陛下不信臣下,微臣愿以一家老小百十口人的性命作保!”
    明皇目视张说一阵,点了点头:“既然爱卿自诩熟知边防事务,想必在朕前面不会妄言,就依你所奏,裁减二十万吧。”
    张说立时眉开眼笑:“从谏如流,我主真乃尧舜之君。”
    “去吧,回去仔细斟酌,哪些地方多裁,哪些地方少减,须慎之又慎,日后若是出了乱子,朕只拿你张说是问。”
    “是,臣下记住了。”
    杀了康待宾不过一个月,被郭知运拦路截杀的降户们以为他们是被王晙欺骗,深恨王晙无义,又纷纷聚众暴乱,六胡州烽烟再起。
    明皇责怪王晙平叛不力,贬王晙为梓州刺史。为了平定边疆,他又选派张说为朔方节度大使,巡防边防五城,处置兵马。张说离京前,明皇亲自提笔赋诗送行:
    “端拱复垂裳,长怀御远方。
    股肱申教义,戈剑靖要荒。
    命将绥边服,雄图出庙堂。
    三台入武帐,八座起文昌。
    宝胄匡韩主,华宗辅汉王。
    茂先惭博物,平子谢文章。
    尽节恢时佐,输诚御寇场。
    三军临朔野,驷马即戎行。
    鼓吹威夷狄,旌轩溢洛阳。
    云台先著美,今日更贻芳。”
    一首五律《送张说巡边》,充满了对张说的赞许和期望。明皇不仅亲自写诗送别,还要求朝廷大员都要和诗一首,热热闹闹地把张说送上征程。
    张嘉贞与张说素来有些芥蒂,碍于面子,也步明皇之韵律写了《奉和圣制送张说巡边》:
    “天锡我宗盟,元戎付夏卿。
    多才兼将相,必勇独横行。
    经纬称人杰,文章作代英。
    山川看是阵,草木想为兵。
    不待河冰合,犹防塞月明。
    有谋当系丑,无战且绥氓。
    阃外传三略,云中冀一平。
    感恩同义激,怅别屡魂惊。
    直视前旌掣,遥闻后骑鸣。
    还期方定日,复此出郊迎。”
    宋璟、源乾曜、崔日用、崔禹锡、卢从愿、贺知章、韩休等人也有各有诗文送行。张说风风光光地离开了西都,奔赴朔方。
    那时节,康待宾的一个死党康愿子起兵反叛,他效仿康待宾,自立为可汗,为了扩充队伍,他带着手下四处抢夺牧民马匹。率众西渡黄河。一路抢关夺隘,横行无忌,眼看就要在河曲一代形成气候。
    扫狼烟,静胡尘,张说兵发朔方,直扑康愿子而去。大唐兵马兵强马壮,又有大将统领,其势锐不可当。康愿子不敢与之交手,一路退却,最后退到了木盘山上,队伍溃不成军,纷纷作鸟兽散,康愿子束手就擒。康愿子的朋党也被张说悉数清剿,一共抓捕了男女三千多人,张说将康愿子押送长安,明皇昭告天下,把康愿子斩首示众。一场叛乱被张说不费吹灰之力一举荡平。
    康愿子之乱平息。张说在河曲一带继续巡边。他看到河曲六州的降户计有五万多人,都居住在这地广人稀辽阔荒芜的地方,官府难以治理,一有风吹草动,降户们就呼啸而起,在河曲制造动乱。往往一州起事,其余几州也遥相呼应,一起暴乱,朝廷就要发兵平叛。为了彻底祛除隐患,只有把这五万余人迁入汉人居住地,使他们分散开来,也就不难再聚众起事。于是,他在河曲上表朝廷,详细地说明了把降户移居内地的利弊,请求将这五万余人分散安置。
    明皇看了奏章,以为是断绝后患的绝好处置。夸奖张说目光高远,同意了将六州降户迁入内地。
    于是,几万如狼似虎的天兵军兵士像押解犯人一样,把胡人们赶离故土,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赶着牛羊马匹,翻山越岭,涉水过河,千里大迁徙,到了中原的许、汝、唐、邓、仙、豫等州。黄河以南的千里土地自此之后就成了无人区,黄沙漫卷,黄土飞扬,万古黄河寂寞东流,天上白云任意卷舒。一顶顶无人居住的帐篷,被雨打风吹,渐渐地破裂碎损,委地成为一堆破烂。
    张说讨贼有功,迁流有业,明皇十分赞许,张说一回到长安,明皇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大加褒扬,又复赐实封二百户。熏灼一时,荣耀一时,自此,张说在朝中已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了。虽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张说却有一个毛病,就是爱财如命,见到金银绢帛奇珍异宝,立刻两眼灼灼放光目光炯炯似贼。一时名利双收,颇是志得意满。
    回京之后,锐意进取的张说又开始着手改革府兵制。他多年身处中央机枢,对府兵制有直观认知。大唐十六卫,遥领天下多个折冲府,专司招募训练府兵。府兵战时为兵,平时为民,一人当了府兵,全家可以免除徭役。府兵参战时须自带兵器和马匹,参加番上宿卫的轮流到京城宿卫,宿卫时间由路途远近而定。府兵大多是贫苦农民,年龄由二十岁到五十九岁不等,自天后朝起,均田制瓦解,农民或是居家迁徙或是逃亡异地,府兵征募困难,原有的府兵也趁休假探亲之际一去不归,造成京城诸卫府兵缺少,直接的后果就是京师长安无人守卫。
    张说审时度势,以为应该把府兵制改为募兵制。在全国招募年轻丁壮充当宿卫兵,不问色役,待遇从优,一切用度由官府供给,不分平时战时,不得再返家务农,一律在军中或训练或征战。明皇又采纳了他的建议,果然,短短十天之内,就招募得精壮兵丁十三万人,连从前逃跑的府兵也纷纷回来应征。招募的兵员立刻分别补到京师各卫,首都的安全有了最大的保障。明皇也对张说更加地青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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