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中兴》卷5-52章 虞公余臣 ? 贰(上)

    不多时,御医还算赶得及时。
    许是太傅府伤情紧急,报信人一时没说明清楚现场状况,御医们来的人数着实不少,几乎一窝蜂涌入。
    可当这些养尊处优的御医们赶到后,却都被眼前的惨状吓得失措。大抵国人暴动后,王宫内院罕见这等血流遍地的“奇观”罢?
    虞公余臣久在王城,多少了解这些御医的底细。宫中御医大抵分为四种——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除去兽医不说,在宫中最吃香的御医当属食医。
    很遗憾,食医平时只管天子和后宫众妃嫔饮食膳馐之事,只和五谷、六禽、六畜打交道,无非是调和鼎鼐,春酸夏苦、秋辛冬咸之术。他们在天子眼前是红人,可对太傅府里两位伤员罹受的重创,便束手无策也。
    食医之次是疾医。他们所擅长医治者,无非是些阴阳失衡引发的头疼脑热而已。或是夏之疥疾,或是冬之疟寒,多半不用金石针砭,用些寻常五味之药,静养数日便可治愈。
    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摇头叹息。
    能治疗刀伤的,料想只剩下疡医一门。
    可疡医和疡医不同,王宫内院豢养的疡医,大多医些皮表的肿痛溃疡、骨折脱臼之类的皮外伤,王宫没有什么金创大上,而眼前僖夫人受的却是刀剑贯穿之伤,又有何能为?
    几位疡医开始商讨起来。
    与其说商讨,倒不如说推脱更为确切。
    疡医某甲道:“此剑伤可致郁气,当以五气养之……”
    “不然,”疡医某乙反对道,“此非郁气,需以五药疗之、五味养之。”
    “然也,”疡医某丙附和,“凡药以酸养骨,以辛养筋,以咸养脉,以苦养气,以甘养肉,以滑养窃……”
    他们说的一套一套,摇头晃脑,全是医家术语,很是精深之状。
    起初,虞公余臣还对他们满怀希望,可听到后来,发现他们理论虽多,可没有任何人有半点实质性建议。
    更可笑的是,问及如何拔剑、清创之时,这些御医们竟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冷却,犹如这寒冬腊月的霜雪般。
    “噗嗤”一声,只听身后有哂笑之声,似是女子发出。
    “谁敢这么大胆?”虞公余臣强作怒颜,扫视四周,“原来是你!死到临头,还敢发笑?”
    众御医扭头望去,发笑着正是被五花大绑的女刺客。
    “想笑就笑,不可么?哈哈哈哈!”那女子不顾矜持,笑得更加肆意。
    “何事可发一哂?”早有疡医某甲面子显然挂不住,厉声质问。
    “阿沅笑汝等庸医无能。”那女子自称“阿沅”,说话时满面带着嘲讽之色。
    “你!黄毛丫头,你哪懂何医术?”疡医某乙也怒目圆睁。
    阿沅反呛道:“我是不懂医术,可却见过的高人名医多了。只是今日初识庸医,倒也可笑之极!”
    “胡言乱语,”疡医某丙忍不住对虞公余臣道,“大司徒,此乃太傅府邸,岂能容此等妖女作祟?”
    虞公余臣吸了口气,冷静不少。他收住便便大腹,走向阿沅跟前:“这位姑娘,莫非你识得许多名医,能治太傅和僖夫人之伤?”
    “自然认识!”阿沅得以地扬起嘴角。
    虞公余臣强忍怨气,赔笑脸道:“人命关天,还请速速将名医请出,如何?”
    此话一出,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御医们突然泄气,交头接耳起来。
    身旁的虢季子白此时也屏气凝神看着阿沅,将虞公余臣递来眼神,也忍不住道:“沅姑娘,方才听那位钜子杨侠士所言,似乎汝钜剑门与神农派颇有交从?这么说,你一定认识能救活公父之人?”
    虢世子说得真诚,虞公余臣心中一宽。看样子,刚才是自己误解于他,虢季子白对其公父还是一腔孝心。也是,诸如虢季子白这般恺悌君子,倒也不像会做出雇凶弑父这般猪狗行径之人。
    不料,阿沅没有领情:“二位大人说笑了,我之刺杀奸夫**,乃是为大周除害,又何苦再将他们医活,荼毒天下万姓?”
    虢季子白为之一呛,面色惨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虞公余臣大怒,喝道:“贱婢,休要猖狂!”
    阿沅哪肯理他,把头侧向一旁,只顾冷笑。
    虞公余臣碰了钉子,便把怒火迁至那帮脓包御医身上。
    “尔等庸才,究竟能救不能救?”
    “这……那……”
    又是一阵唉声叹气,随之又是沉默。
    虞公余臣无奈,看着虢公长父忍痛而变形的面庞,他的心也冷到了极点。
    老太傅大半生隐忍,好不容易熬死周定公,排挤走死敌召公虎,如今朝中公卿结党为营,虢国又蒙圣恩得以迁封三门峡之沃土良邦,正是庆功之际,在和僖夫人的纠缠中被双双刺倒,出此大糗,晚节不保。
    机关算尽,终究拗不过天算。
    那边厢,御医们束手无策,争执许久,还是没人敢亲自下手,医治伤员。
    焦急等待数刻,门外传来动静。
    “天子驾到!”
    听闻周王静亲来,御医们先是如逢大赦,却又很快料到大事不妙,再次陷入张惶。
    事实上,周天子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听闻太傅府内遭遇变故,但他不知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碍于王姑僖夫人与老太傅的丑闻,逡巡至此时才赶到。
    他早已换下兖服王冕,那本是加锡诸侯大礼时身着的华服,此时很可能面对死别噩事,显然还是便装简从为妙。
    周王静迈阔步入了府内,他没有正眼看奄奄一息的僖夫人,只是掩面来到虢公长父跟前,也没多问,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虞公余臣心中一紧,周王静这神色不善,显然是心中积郁老大不满。
    设身处地地想,今日这场闹剧已然天下尽知,世人在看王室的笑话,周王静只得硬着头皮前来收场。
    天子身后,太宰尹吉甫和大宗伯王子友分列左右,仍叔、显父、皇父紧随其后,看来除了病在垂危的王子昱和王子望,其余九卿也都随王伴驾而来,皆面带不可言说的表情。
    而在他们之后,方兴、仲山甫等布衣大夫们也陆续来到府内。
    虞公余臣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嘲讽,很显然,这些人是来瞧老太傅丑态的。
    有一说一,自从虢公长父一党逼得召公虎愤然告老后,老太保的门生故旧们已然憋屈了很长时间,这是他们扬眉吐气的时候。
    善恶非不报,时候尚未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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