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来人惊慌失措。
“速速报来,板楯蛮可曾击败廩君族?”眼前的叛军正同徐国援军僵持,熊雪最记挂的却是后方战况。
“报主帅,后方賨人大败,鱼腹浦失陷。”
“什么?”
这战报犹如晴空霹雳,让熊雪的眼中布满血丝,怒不可遏。他紧紧拽住来报信之人的衣领,用力一提,便将那士卒提到半空。“板楯蛮怎么守的大营?他们为何不用蛊毒?”
哨探噤若寒蝉:“据说,是廩君族先用了毒。”
“胡说,廩君族哪来的毒?”
“千真万确,此时鱼腹浦营地已被廩君族所占据。賨人则溃败回大山,再不见其踪迹。”
熊雪怒归怒,但却丝毫不慌,他身为叛军枭雄,自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度,倒让方兴有些佩服。
方兴适才身陷情网,已是失魂落魄。这下乍听到廩君族大捷的消息,精神反倒为之一振。此时一阵雷雨浇来,倒把方兴淋得清醒。
原来,我竟把巫山之行的初心都忘却了。此来巫山,哪里是为了成全一己私情?难道不是为了平定巴蜀、探究巫教之迷,以此立下大功,得以重回镐京城,继续辅佐周天子未竟的中兴大业么?
不论如何,眼下熊雪战局不利,前有徐楚联军截断回新渐城之退路,后有廩君族占据鱼腹浦要地,叛军两面受敌,已成困兽之斗。
方兴寻思,君子不立危岩之下,此地亦不能久留。可一想到离开这里,便要与芈芙重逢,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都什么时候了,还儿女情长么?”再说,自己毕竟还是大周大夫,芈芙乃楚君之妹,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能结得成连理?倒也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更何况,如今楚、徐联姻,其野心昭然若揭,他日必成大周心腹之患。
正想到此节,只听到熊雪向各部将领下令:
“不可恋战,全军徐徐撤退,务必在天亮前夺回鱼腹浦!”
众将纷纷领命,后队改为前队,留下旌旗虚张声势,掩护大部队撤离战场。
雷雨过后,地面泥泞不堪,所幸徐国追兵并未感到,也让熊雪长舒一口气。
赶到鱼腹浦外三里处,眼前的景象已经面目全非——原先镇守大营的板楯蛮已然不知去向,此地残余一场恶战的痕迹。
叛军军营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此刻又被大雨浇灭,空气中烧焦味与血腥味交杂。地上布满了板楯蛮横七竖八的尸首,死者生前中了剧毒,各个死状可怖,脖颈、胸腹的那些致命伤口,倒更像让这些魂断异乡之人得到解脱。
透过雨帘,赫然出现一枝军队,扼守在要道之上。为首一将身长一丈,正是廩君族大将巴明。他浑身血污,想必都是宿敌板楯蛮士兵的鲜血,手下士卒士气高涨,正在跳着战舞。
“娘的叛徒!”熊雪气不过,破口大骂起来。
不过对方似乎不为所动,廩君族虽然好战,但也务实。如今的熊雪叛军进退维谷,已然成了强弩之末,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光是饿就能把他们饿死。
熊雪不禁懊悔,对方兴道:“悔不该,昨日不听你和賨途的劝告,一意孤行劫营……唉!”
方兴耸了耸肩,不知道劝什么才是。可熊雪话说得好听,但依旧没有给自己松绑的意思,难不成,他想拉我方兴陪葬?
天色渐亮,徐军的追兵已经悄然来到身后,楚军也在屈破败的带领下加入战局,扼守江岸与山脚一线,谨防熊雪夺路而逃。
此时,叛军四面受敌,已成瓮中之鳖,就等对手三路大军包圆。
熊雪仰天长笑,继而抽出佩刀,几番擦拭,在朝阳下闪烁骇人的光芒。
方兴见他目露凶光,心中一寒,难不成,他动了杀我之心?
果然,熊雪提刀转身,在方兴的胸前比比划划。
“雪公子,你……要杀我?”方兴表面装作不卑不亢,心中却不由得不慌张。自从进了叛军阵营,他最担心的便是熊雪失败后的玉石俱焚,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早就想杀你,留你在营中,也是为了杀你!”熊雪倒是毫不掩饰。
“这又为何?”方兴心如死灰,麻木地望着对面阵营,他看到廩君族勇士巴明正在集结队伍,摩拳擦掌地准备发动进攻。
熊雪咬牙切齿:“八年前汉阳辩论之时,我就想当场宰了你;在汉水时我差点杀了你,只恨你小子命大;待到你于乔多城同熊霜、熊徇搞事,我又何尝不想杀你而后快?你来我营中自投罗网,杀你易如蝼蚁,却又留到如今,可知为何?”
“何故?”
“此前你不为我所用,故而想杀而后快;可如今你在我营中,我反倒惜你才华,不忍动手。”
“惜才?”这两个字从熊雪口中说出,方兴觉得难以言状的别扭。
“他人不懂你,周王静、虢公、熊霜、熊徇……甚至是你视作亲爹的召公虎,他们哪个真正懂你?
方兴无法反驳,自赵家村开始,自己始终不被人理解,而唯一堪称知己者的厉天子,又已然与世长辞。
“我熊雪驰骋半生,只恨无智者辅佐,方高不成低不就。你当了我半月军师,也算大慰平生,只恨相逢甚短,犹觉不足。今日兵败身死,你便随我去地下再谋大事吧!”
熊雪说得轻描淡写,但显然动了真情,他哀怨地看向方兴,甚是骇人。
方兴本非惜死之人,加之得知芈芙早名花有主,心如死灰,引颈就刑。
眼前,巴明已然率兵发动总攻,楚、徐军队也鼓噪起来,喊杀震天。
“来吧!”方兴视死如归。
“我敬你是条好汉,”熊雪给副将递了一段麻绳,对方兴道,“便给你留全尸,我们黄泉路上再作君臣!”言罢,便要拔剑自刎。
“等等!”方兴突然挣脱绳索,大吼道。
熊雪大怒:“怎么?你怕死?”
“非也,败了!”方兴语无伦次。
“甚么败了?”
“你看,廩君族败了!”
众人极目望去,果然,鱼腹浦处廩君族阵脚大乱,显然遭遇重创。再一细看,果然有源源不断的蛮兵从山上呼啸杀来,势如破竹。
“是板楯蛮杀了回来?”熊雪如逢大赦,兴奋地手舞足蹈。
“非也,”方兴定了定神,“看那旗号……是蜀军。”
“蜀军?他们来此凑甚么热闹?”熊雪笑容瞬间凝固,如临大敌。
是啊,这回战局愈加热闹和复杂咯——
板楯蛮和廩君族已被打得支离破碎,楚国正规军和叛军也都减员严重,而随着徐国和蜀国生力军的加入,本就逼仄的鱼腹浦要塞,更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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