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施礼。
风度翩翩。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还在想两张手帕之间的关联。
蓝辰走近,按住了我的肩膀:“之前寻找老郡王尸骨,找到了其他人的尸骸,刚死不久的,可以用来重塑肉身。”
我点头,跟随他的脚步移动,顺便说起别的情况。
战乱发生后,周遭戾气很重,无论是山林还是城里,孤魂的数量都在渐渐扩大。
长久以往,难以保证百姓们的安。包括蓝辰发现的那几具尸体,也有即将尸变的迹象。
施法封印,将戾化的魂魄提取,暂时储存在星石中。
至于尸骨,则用法器袋装好,保存至回到云荒后再处理。
许天香认出我手中之物,低头观察法器袋:“这是原来烈火繁都的东西,你怎么还在用?”
“东西就是要越老越好,通了灵性,才听主人的话。”
她哪里会知道,用星石打造的法器虽然力量远胜于玄铁,可真正用起来反噬极强,出手必伤人性命。
法器袋也是相同的原理,天然的总比借用圣物制成的好,用久了得心应手,看起来破旧,也不怕有人对它产生觊觎之心。
许天香或许不明白,我也没有再解释,当即便将目光转向夜子息,商讨起驱魔一事。
刚巧,之前听他说起附近有庙宇,有道观,两边都可以配合做法事。
而宁彻离开前则提到要送老郡王的尸骨去道观,我们便决定和夜子息分头行动,先收魂,再到寺庙和道观分别对亡魂进行超度。
——
晚上天寒地冻,有些情况判断起来,不算十分明显。
到了早上,天蒙蒙亮,雪势渐渐转停。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钻出来,微光洒落大地。
空气依旧寒冷,但至少足以区分其中蕴藏的戾气、血腥和尸臭。
不过随着太阳升起的高度,残留的血腥气味也会慢慢减弱。
我和蓝辰在山林中巡视了一周,收了大概将近五十人的魂魄,才赶往道观寻找宁彻的身影。
宗教等事物如同复制,未来洪荒会出现的门派,这里也有。
我边走边寻思,和蓝辰一起走上眼前长长的石阶,心想当初蓝辰要是没有毁灭繁花世界中所有的人类,或许此刻的繁花也是一片盛世景象。可若真如此,怕繁花也不会叫做繁花。
他忍无可忍,必将出手的性格啊……
转眼瞄了瞄。
身旁的他依旧面容平静,还寻着我投去的目光,露出了微笑。
毁灭繁花世界所有人类时,他脸上的表情必定不会是这样的。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接受人性总有善恶两面,我猜测,大概在他记忆深处仍存在着不少发生在星云的纷争。
那些总是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能解决的恩怨,多多少少令蓝辰有些厌恶,可若是未来看到的许多场景也是如此,他又当如何做想呢?
——
以往逍遥于世间的清静之地,在天神大战后也收留了不少难民,道观内的空地上,除了法坛前的那方土地还算宽敞,其余位置大多堆满了桌椅板凳,一大清早便开始放粥。
就连宁彻领兵带来的老郡王尸骨也只能暂时搁在后院,等待处理,热热闹闹的气氛不算喧哗,甚至可以说,看起来有些纷乱的萧条了。
我和蓝辰带着瑾儿、奶奶去的时候,宁彻已经在后院和老道长说起安排难民的事宜。
他之前没有见过我们,这会儿小道士带我们过来,望向我们的眼神,稍稍的就有些警惕。
不过,我和蓝辰并没有理会,和道长说明来意的时候,宁彻那双略带猜测的眼已经转向我们身后的老奶奶和瑾儿。
和别的难民相比,奶奶和瑾儿身上穿着的衣着周正多了。
但我们脚下有泥,显然是一路爬山涉水而来,找道长处理的事,也和宁彻的来意差不多。
“难民尸骨的埋葬位置已经选好了,但禹城四周的山林戾气深重,即便收复了死者的魂魄,他们的怨气仍没有消散。”皱了皱眉,我直接用类似驱魔人的身份,将心中所想告诉道长,“趁余下的日子还算安宁,恐怕要劳烦老道长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为枉死者引魂超度。”
明镜世界与早期的云荒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譬如至高神和星盘神使拥有绝对的权利,掌管天下所有大事,并没有另设冥界辅助驱魔超度,所有枉死者的亡魂不过尘归尘、土归土,再由天地灵气重新塑造,转世投胎。
所以前世作孽者,来生来世也有再度为人的机会,可他们的魂魄会重新融合,前世记忆也会消失,重新转世后的他们,也不算是原来的那个人,不存在带着前世的罪孽再度降世,也就没有十八地狱受罚的说法和经过。
我只能按照已有的规律进行驱魔,道长会意后,便负手点头道:“姑娘说得甚是,贫道也有此意。只是贫道不明,为何姑娘会提到余下的日子还算安宁?”
他眉头一皱,逮着我话里的字眼揣测询问:“难道姑娘来的时候,已经得知别处兵马即将来到禹城,占领这险要之地。”
“这倒没有,但三两年之后,谁能说得清呢?”我清淡淡地扫了宁彻一眼,毫不在意将他的身份挑明,“怕是小郡王也有想到,如今守城还需依靠天时利地。若这场大雪继续下下去,来年又发生什么天灾人祸,粮食的收成一旦跟不上,禹城必定遭殃。到那时,恐怕再依靠什么商人的资助,也无力回天。不但小郡王一家老小和这满城的将士难逃一死,就连这城中劫后余生的百姓也难以摆脱再次遇险的厄运。”
经过昨晚的短暂观察,不难发现,宁家郡王府的两个儿子,长子宁傲为勇夫,真正动脑的只有眼前宁彻一个。
近日老郡王身死,两人实则都没能在君王赋予的权利中继承郡王的称号,如今领兵说是守城,等到有人打进来的那天,他们即便反抗怕也是出师无名。
加上这山野漫漫的禹城,真有兵力不惧山势险要进来,腹背受敌更难对付。
我不信他没有想到这些情况,宁彻微微抬眸,那双漆黑的眼中便有暗光缓缓涌动:“姑娘和昨晚来军营找我的人,是一路的?”
“哦,我和他们不熟。”往后退了一步,我与蓝辰并肩,“这位是我夫君,我们来这里纯属收骨驱魔,别的事管不了,只是想稍稍提醒您,要考虑接下来的麻烦罢了。”
“那姑娘以为,本王接下来该怎么做?”
“自立为王啊,你现在天时地利都有了,害怕什么?”
宁彻稍稍一怔,我直接戳穿他的心思,他多少有些警惕。
但转而,他还是注意到了我的说法,狭长的眉角再度轻微皱起,眼中袒露出几分狐疑:“可刚刚姑娘还说,守城单凭天时地利,或许会有新的麻烦。”
“你看这漫天大雪下,对于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来说,的确是个麻烦。可你若是注意到这雪融化自后,会流向什么地方,会形成什么样的地势,你就一点儿也不会在意还能有人能通过别的要地,潜入禹城,让你们腹背受敌。”
“天险。”在宁彻迟疑时,蓝辰缓缓垂落目光,视野落在我脸上,“之前我们去过的那片冰湖,区域会扩大,直接将禹城的背部切断,要想潜入禹城,就不是翻山越岭这么简单。”
是了,这就是我要说的天时地利。
天神大战可不是闹着玩的,禹城的山势只是险要,并非高耸入云,常年被积雪覆盖笼罩。
据瑾儿描述,下雪还是记忆中的第一次。
而瑾儿的奶奶也提到,活了这么多年,就小时候见过雪,也不过从天空上飘落下了几颗冰渣子,连地上的土都盖不过去,哪里见过这样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鹅毛大雪,将湖水都冻成了冰?
所以我认为,这段时间禹城的天气变化,或许会造成禹城在地理位置上发生改变,背山陡峭的那一面未来或许会发生雪崩,绝对是不适合人类居住,地势稍微平缓的区域,也就是之前我们找到菊妖生活的地方,倒是安置难民的首选。
其二,地势若是发生改变,禹城山的背后就会形成一条新的河流,最终会通向什么地方,暂时不得而知。
既然有了新的河流,有人想要冒然渡河,怕是不行了。
而在新的城区落成之前,另建一堵围墙守城也是合理。
但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我认为没有必要,直接借用山林中树木的走向,打造出一个天然的屏障,让所有进入的人晕头转向,比修建城墙还要合理。
将这些道理,简单说给宁彻听,大概是一开始我就摆出了驱魔人的身份,他也没有怀疑。
在听完我的说法后,对于奇门遁甲之术很是好奇。
道长对此倒是有些了解,慢慢跟宁彻解释了一下,宁彻就然明白了。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宁彻见我说得头头是道,认定我是什么能人异士,转眸看向我身旁蓝辰,便又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先生和夫人的见解,令小王大开眼界,能否请二位移步军营,详谈未来诸事,以便小王讨教?”
我本是不愿意,可突然又想到小菊妖的事,忍不住就答应了。
天性如此,如果见到了一个尚未揭秘的故事就在眼前,不去探究清楚真相,我怕是晚上做梦也会梦到这件事,翻来覆去也无法安眠。
“成吧。”我想了想,便将目光定格在宁彻脸上,“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
“你能告诉我,你用的那块帕子,是怎么来的吗?”
宁彻微微一怔,根本没想到我会问起此事。他转眸,从袖子抽出昨晚使用过的那方帕子,疑惑地摊开在掌心:“您问的是它?”
“对。”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宁彻皱眉,脸色头一次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变得难看起来,“也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
并非一个美好的故事。
我在开口询问之前,心底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宁王府和我记忆中知晓熟悉的各种王公贵族生活的地方一样,一方诸侯,天下为尊。老郡王当初也不只迎娶了一位女子,妻妾成群的他,女儿生了不少,儿子却只有宁傲和宁彻两位。
说到他们关系还算亲近,大概是因为他们并非郡王妃的后人,两人的母亲都是妾室,而且出身差不多,小门小户,在郡王府中没什么地位,唯有美貌和当时嫁入郡王府的年纪,能够带来她们一时的立足之地。
之所以说是一时,也是因为随着年华老去,恩宠会渐渐变少,而宁彻的母亲更是在生下他之后便撒手人寰,甚至在郡王府中还流传着一个不堪的说法,称宁彻并非老郡王的亲生子,而是他母亲与外人私通生下的野种。
种种流言伴随着宁彻的成长,也是因此,对于母亲的记忆,宁彻都是听旁人说起,那些不堪的描述令他最为难堪的便是说起和母亲有关的点点滴滴。
不过见我对帕子的来历有所疑问,心思深重的宁彻同样有所困惑。
“为何在意此事?”他问。
我想了想,便把心思压了下来,绝对找机会和蓝辰去听另一半的故事。
“只是见过帕子上的菊花出现在别的地方。”随口回答,我盯着宁彻手中的帕子,由衷地说,“绣工很不错,再练上个八百十年,我也练不出来这么精细的手艺。”
他好奇皱眉,我也是讲信用的人。当即从法器袋里掏出纸笔,就到旁边的石桌上趴着写下未来禹城需要注意的种种事宜。时不时与蓝辰讨论上几句,写得不够完善的地方,由他补充。宁彻始终在旁边静静听着,没有打扰。而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未来也会对瑾儿的成长造成影响。
转身,我将写好的记录交到宁彻手中。满满几页纸,够他回去研究很久了。未免他大哥宁傲起疑,我忍不住又提醒他道:“你一次只提一点,别把什么事都说明白了。本身你就很聪明,引人忌惮,你大哥那个人……怕也不是真的好相处的。”
若是自立为王,接下来或许便是兄弟相残。宁彻何尝不明白我的意思,微微含笑道:“姑娘既说我聪明,又怎会不知我没有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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