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了假,庄怜儿也没闲下来。
庄家富甲一方,许家在文坛地位甚高,二人的婚事马虎不得,早早就着手准备,这第一桩事,就是通知各路亲友。
庄怜儿提着笔,对着信纸发呆。
从小到大,因为家里富裕,围在她身边的朋友倒是不少,但是能称为闺中密友的,只有一人,李家的大小姐李月婵。
然而,自从李月婵一年前被丞相府退亲,就出家做了坤道,至今都没有再回来。
在大夏,女子入观不是什么丢人事,相反,这恰恰能代表女子背后的家族财力之盛。要想入观,必要掏出一大笔银子,又要随身带着侍女,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吃不了苦,出门在外,每经过一处就要购置一套宅子,置办一大堆东西。所以,做坤道,是如今富家小姐们出门游玩的借口,既能不受家里约束,说出去又能博得好名声。
李月婵这一年云游四方,还收了不少美名,风流在外,与诸多公子有了牵扯,世人唤她一声静婵仙姑。
浓重的黑墨,晕开在上好的衡阳纸上。
庄怜儿回过神,换了张纸轻轻铺开,一边叹气,一边动笔。
当时退亲一事,让李月婵在京中成了天大的笑话,庄怜儿并不想强求她来。
若是她糟了那样的羞辱,必然一辈子不会回京了。
写完信的半月后,张氏带着绣娘来给庄怜儿量身子。张氏这几日听了太多祝贺,脸都笑酸了,进了女儿的房子,才缓口气,朝绣娘道:“都仔细些,嫁衣一定要合身。”
绣娘看着叁十出头,笑吟吟得:“那是自然的,这京中第一美人的嫁衣,不用夫人您说,咱们也不敢怠慢!”
另一个稍年长些的姑姑拿着尺绳,比划道:“庄姑娘,将这衣裳脱了吧!否则呀,这大小就不对了。”
庄怜儿没有扭捏,一件件褪了衣裳,问母亲:“娘,月婵可有回信寄来?”
张氏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阵感叹:“不曾,那丫头恐怕是不回京了,也是个可怜的。”
母女两人无言,绣娘的尺绳系到了庄怜儿胸前,又移到她腰间,老姑姑写在了本子上,夸赞道:“姑娘好身段。”
庄怜儿有些红脸,莫名想起了许斐。
他,应当不能吧……?
她对房事的确抵触,可若是她的成全建立在许斐的“不能”之上,未免太残忍了。
绣娘轻手轻脚量好了身,临走前笑眯眯道:“老身在这先道喜了,姑娘这段时日好好养身子,半个月后,我们还会叨扰一次。”
庄怜儿记下这话,张氏带着丫鬟,给两个绣娘发了喜钱,打发她们出府了。
许斐的日子倒清净。
因他身子不好,大部分事情都由下人代劳,除了量身外,他得了空闲,还能回书院帮夫子看文章。
不同于那些还未及笄的小毛头,书院里的许多人写文章都是为了考官,政文商算都有涉及,要评天下事,道人间理,在笔下写尽风月。
许斐坐在软椅中,指尖夹着一张卷子,瞥了一眼就放下了。
题目是“咏絮之才”,可内容一通胡写,显然身边的少女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冷淡道:“重新写吧。”
少女在一旁,神色孤傲道:“我又不是为了此事来找你。”
果然是借口,许斐轻咳一声,门外的书童连忙进来给他递上帕子。
一旁的少女正是丞相府的小姐秦筝,她丝毫不觉得气氛有何怪异,直白道:“我就是来看看,那庄怜儿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京中美人之中,庄怜儿为首,秦筝从小到大都被她压一头。
许斐没说话,却也不曾起身。
秦筝还在自顾自说着:“我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常人,没想到这么古怪!难怪跟那个李月婵走得近……许公子,我看你虽然身子不大好,但相貌不错,莫非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秦筝对庄怜儿倒并非全然恶意,知道庄怜儿找了一个这样的夫婿,她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
她明里暗里与她较劲,原以为在夫婿上还有一番较量,没想到庄怜儿的爱好非比寻常,秦筝实在想不通,定要来看看。
秦筝灵机一动,叉腰道:“说!你是不是装病?”
许斐的眼神微冷,终于起身,却是打算直接走了。
秦筝总是觉得不对,急急追出去:“你这人怎么不说话?”
眼前的人身姿清瘦却挺拔,他终于正眼看她,话语疏离:“我一个快要成婚的男子,怎能与其他女人多话?怕惹夫人嫌弃。”
他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秦筝反应了半天才想明白,他、他在为庄怜儿守贞?秦筝直言直语惯了,当下就冲出了书房,不顾来往的众人,气急讥声:“许斐!你读书读傻了?连《男德》都被你钻研了个遍是不是?”
前朝迂腐之时有本书叫做《女戒》,后来朝廷开放,女子也可入朝为官,便有女人写了本《男德》反讥,一时之间也成了女子们茶余饭后的笑谈,秦筝自然是想拿来骂人出气。
不料许斐丝毫不惧周遭的眼神,缓缓道:“我愿意。”
……
许家公子为庄怜儿研读《男德》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庄怜儿听到消息时,许斐正坐在她身边。
母亲叮嘱她与许斐多走动,这一走动,庄怜儿就听到楼下的人闲聊此事。
“你真的读了?”
许斐摇头:“她当众问我,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便也承认了。”
庄怜儿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他却看着她的神色,认真道:“若是你想,我也是可以读的。”
“……”这算什么事儿?庄怜儿摇了摇头,连忙拒绝,因为在她看来,许斐完全不需要读什么男德男戒,他已经做得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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