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隐录》第211章 西邪蚀雨

    低沉的轰鸣声压过了蓝雀嘶哑的叫声。
    魔光闪电化成无数细小的电弧,形成一道光罩覆盖在识海上空。骷髅炎龙则盘踞在主道境山山巅，紫色的火焰在它的鳞片上静静地燃烧。
    楚诺感到有一股疯狂的力量正在全身经脉中奔腾,将自己从画中撕裂出来,她甚至可以听到一种禁制被撕裂的声音。
    毕月乌尖鸣了一声，泥沼魔音的音调突然拔高。那些念诵经文的声音竟然实体化，无数扭曲的符文铺天盖地袭向楚诺识海。
    这些符文中蕴涵着极为古老的邪魔力量,一旦融入识海，楚诺就彻底无法摆脱泥沼魔咒的束缚了。
    一部分符文被魔光光罩挡下，另一部分符文依旧穿过光罩朝识海洒落。
    这时主道境山上那条骷髅焰龙动了,龙口一张,将那些漏网的符文尽数吞下。每吞下一批符文，龙身上的紫色火焰便黯淡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诺觉得那条焰龙望向漫天符文的眼神很是平静,一种仿佛超脱生死般的平静,很象记忆中那个人的眼神。
    泥沼魔音虽然攻占不下楚诺的灵识,但楚诺也调动了大量魔气灵气与之抗衡，一时半会儿无法从画中脱身。
    而这时毕月乌的法术终于准备完毕，从身上甩出一蓬黑色水雾,顷刻间化作瓢泼大雨从空中洒下。
    “是西邪族的蚀雨！这毕月乌不知是当年那座魔尊的贴身护卫,竟然会这种法术！”凝晶兽惊呼,蓝雀则一声不吭地盯住那些黑色的雨滴,神色复杂。
    楚诺催动魔气，第二道闪电在识海上方落下。骷髅焰龙似乎也有感应，甩动龙首将空中符文全部吸尽,引颈长啸。
    楚诺听到了尖锐的撕裂声，身体逐渐从画中脱离出来。眼看泥沼魔音对她产生的禁制即将被破除，腥臭得令人作呕的蚀雨已扑面而至。
    那些雨滴竟是一张张微型的脸！
    没有一张脸是相同的，也没有一张脸是完整的。每张脸都似乎被凶兽撕咬过。
    依稀可以分辨出，有些是人脸，有些是兽脸，有些是半人半兽……都张着大口，尖叫咆哮着地朝她涌来。
    它们争先恐后、迫不及待，眼神狰狞得仿佛渴望进食的恶鬼。
    它们甚至互相撕咬、互相吞噬，每次撕咬都使它们的脸更残缺，每次吞噬都使它们的脸更扭曲，到后来根本看不出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还不够快！”楚诺心道，她从画中脱离出来的速度还不够快，而那些蚀雨的速度却是快得惊人。
    大片的这种“东西”快要贴上楚诺的皮肤时，第三道闪电在楚诺识海上落下。
    楚诺全身化作一道蓝光倒着弹射出去，总算避开了被大批蚀雨泼到的状况。
    尽管躲开了大部队，但依然有一滴冲在最前面的雨滴落在她手背上。
    落上手背的刹那，楚诺看清了那滴雨滴，那是一副不知道融合了多少张脸的扭曲模样。这滴蚀雨在追上她之前，不知吞噬了多少同伴，这才变得异常强大，冲在了最前方。
    雨滴顷刻间融入肌肤，手背传来剧痛，皮肤、肌肉迅速被腐蚀，散出恶臭。
    同时楚诺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幅幅血腥残忍的画面，她似乎身处一场毁灭性的大战现场，无边无际的战场上血肉模糊、尸块堆积如山。她惶惶四顾，天空中一道紫火如利剑般劈下，将她一劈为二，仿佛连灵识都要和身体一样裂成两半。
    识海上方的那条骷髅焰龙突然再次长啸，将楚诺从“战场”上拉回来。楚诺打了个激灵，明白刚才蚀雨腐蚀她的肉身时，也将生前的一部分记忆也融进来了。赶忙紧守心神，努力将蚀雨带来的各种魔念排出。
    蚀雨不仅腐蚀身体，还能造成致命的灵识攻击。如果不是焰龙长啸，她又意志格外坚定，仅仅这一滴蚀雨就能彻底摧毁一名修士的身心。如果一整片蚀雨都落在身上，结果难以想象。
    楚诺往伤口上贴了一道回春符，被蚀雨腐蚀的伤口就算是用双倍回春符，恢复也比普通伤口慢了许多。她心有余悸地问：“这蚀雨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雀虚弱地叹了口气：“是一种将魔族魂魄炼化后的东西，一些指定的咒术可以召唤它们。唉，邪魔歪道，不足为主人道了。”
    蓝雀自诩正宗魔族，从来都将“邪”和“魔”分得很清楚。现在突然冒出“邪魔歪道”这句话来，让楚诺很是意外。
    未及细问，蓝雀和凝晶兽忽然同时惊呼。仅仅是拍了一张回春符的功夫，那片蚀雨竟又追了上来，并且有速度越来越快的趋势！
    楚诺为了节省灵气，刚刚已改为普通的筑基飞行。本来灵根魔化时催发了一些灵根里的灵气，够她再封印一次。她原本打算这阵蚀雨过去后就着手再次封印毕月乌，哪料这批蚀雨非但不落地，反倒紧追不舍，连蓝雀都没有想到。
    蚀雨雨滴不断互相吞噬，雨滴的数量越来越少，但其中蕴含的那股可怕力量却越来越强烈。毕月乌的身体已经化作蚀雨上方的一片乌云，被蚀雨拖着迅速接近楚诺。
    楚诺估计如果继续使用蛊雕脚环的话也只能维持数息时间，数息之后就真的灵气耗尽了，到那时只有魂飞魄散的份儿！但若现在就开始封印，她的肉身根本无法阻挡蚀雨，一样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凝晶兽沉声道：“没有办法了，都冲出去拼吧。”语毕，前爪抓地仰天咆哮，小小的身躯里发出如狮虎般的哮声。
    蓝雀狂笑：“老子当年也算是众魔敬仰的魔族圣兽，想不到今日栽在邪魔歪道的手里！”
    一时间，万兽镯内咆哮震天，不仅仅是凝晶兽、蓝雀和双牙，就连和楚诺并无主仆关系的那二十多只北山妖兽也纷纷亮出了自己的爪牙，想要冲出万兽镯。
    楚诺先前因为蓝雀的前车之鉴已将万兽镯的出口封禁，战兽们刚一跃就被一面无形的墙挡了下来。
    战兽们发出更悲壮的咆哮，急切地向楚诺传递想要冲出去的意愿。
    楚诺双目通红，和战兽们相处久了，彼此之间就象亲人一样。她了解这些战兽，这些都是在生死搏战中成长起来的战修，宁可战死也不愿坐以待毙。它们是想用自己的躯体和魂魄挡住蚀雨，好为她争取封印的时间。
    但这次和以往不同，以往她的战兽哪怕战到身体残缺、元神冻结，她都能想办法将它们救活。这次一旦它们冲出万兽镯，面临的将是顷刻间的灰飞烟灭，从肉身到魂魄都被蚀雨腐蚀掉！魂魄都没有了，她如何能将它们复活？
    楚诺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不想看到战兽们去送死，但她也很清楚，哪怕将战兽们锁在万兽镯，也不过能苟延残喘片刻，万兽镯最终会被无孔不入的蚀雨腐蚀掉。如果搏命一拼，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可也仅仅只是一丝而已，以符剑现在的残损程度，能够成功封印的几率太低了！
    她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蚀雨已互相吞噬到只剩十来滴，每一滴都有拳头般大小，象丑陋恐怖的恶魔。
    “那就拼吧。”楚诺将一丝灵气注入万兽镯，解封出口。
    战兽们正要飞身而起时，突然在它们身后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一道黑芒以无比的速度越过它们，利箭一般刺入了刚刚被楚诺解封的屏障。
    “飞僵？”
    飞僵的速度太快，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飞僵已经冲出万兽镯，挡在楚诺和蚀雨之间。同时楚诺和三大战兽都在灵识里感受到飞僵传递过来的一道十分清晰的信息：“宝宝好饿！”
    楚诺目瞪口呆地看见飞僵对着那片呼啸而来的蚀雨咧开了大嘴。它那张嘴一咧开，简直象是整颗脑袋裂开了一半，露出里面一圈细碎的尖牙。
    虽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楚诺能感觉到飞僵在笑，感受到它对蚀雨的渴望，就好象饿了好几天的小孩看到一笼香喷喷的包子一样。
    它想吞噬蚀雨？楚诺不可思议地盯着飞僵，就连蓝雀和凝晶兽这两个老家伙都对蚀雨忌惮至极，这只小东西居然想吞噬蚀雨？
    更不可思议地是，原本是呼啸着飞来的十来滴蚀雨突然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速度顿减。上方毕月乌眼里也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化成乌云的身体迅速实体化，拼命反方向扇动翅膀想要逃离这里。
    飞僵黑水晶般的眼睛亮得要滴出水来，嘴角边两条獠牙伸出三寸多长，猛力一吸，肚子顿时瘪了下去。
    那十来滴拳头大的蚀雨彻底慌了神，每滴蚀雨上都张开百来张残缺不全的嘴，声嘶力竭地尖叫。这时候它们不再争相恐后地冲向楚诺了，而是哭爹喊娘竭尽全力地往回跑。
    然而蚀雨的力量在飞僵面前变得软弱无力，任凭这些蚀雨雨滴如何拼尽力气，也敌不过飞僵深深一吸。
    这些蚀雨一个接一个地被飞僵吸入口中。每吞入一个，飞僵的肚皮就大一圈。等到吞尽所有蚀雨，飞僵的肚皮已经鼓成了皮球，还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楚诺感到飞僵在吞噬了蚀雨后身体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但究竟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她感觉不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好的变化。刚到这片大陆的时候飞僵是所有战兽中情况最糟糕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再看它现在的样子，状态简直比最巅峰时期还要好。
    从飞僵醒来到吞噬蚀雨不过一晃功夫，毕月乌此时还在惊慌失措地逃跑，刚刚飞出去十数丈远。飞僵无声一笑，化成一团滚圆的黑芒飞向毕月乌，片刻间就已经赶在毕月乌前面现出身形。
    毕月乌好象踩到滚烫的烙铁一样，尖叫着翻了个跟斗，扭身就往另一方向飞。
    飞僵咧嘴一笑，就象看着世上最珍奇的美食一样，对准毕月乌远去的方向，嘴越咧越大，然后深深一吸……
    毕月乌吓得心胆俱裂，疯狂地拍打翅膀，拍得半空里到处都是羽毛。
    奇怪的是它越是拍打翅膀，飞行的速度却是越慢。到最后翅膀也渐渐拍不动了，发出一声惨叫，从眉心处射出一条黑线，直奔飞僵口中。
    这条黑线经过的地方，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细冰，隐隐有鬼哭狼嚎的声音。
    楚诺和一众战兽已经看呆了。
    楚诺最先反应过来，邪魂飞僵的本性不就是喜食魂魄的么？
    “那条黑线是毕月乌的魂魄？”。
    凝晶兽瞧着飞僵狼吞虎咽的样子，若有所思地道：“这只毕月乌变成魔魂兽之前是西邪族的邪修，邪修的魂魄想必我家飞僵是很喜欢的。”
    蓝雀扭过僵硬得脖子，看了看自己已经快秃了的尾羽，转头瞪着凝晶兽道：“老滑头，你刚才为什么不拉着我？害我差点丢了性命。你特么一定是故意的。”
    凝晶兽干咳了两声，其实它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毕月乌出现到此刻还不到半炷香时间，生死危机的时候谁能想得到那么多。何况飞僵进入这片大陆后状态一直很差，谁都没把它当成一股战斗力。
    这时楚诺咦了一声，两兽通过楚诺的灵识朝毕月乌望去。只见被抽了魂魄的躯壳化成一团黑烟，停留在半空中。
    这团黑烟正在不停地蠕动，仿佛想要挣脱某种束缚。
    泥沼魔音从黑烟中传出，但这次并不是为了禁锢楚诺的灵识，而是为了禁锢这团黑烟。魔音响起的那刻，黑烟果然沉寂下来。
    但随后从黑烟中又传出另一种诵经声。
    “是古语？”楚诺微微一惊。她虽然不会说古语，但一些音节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蓝雀神色凝重：“是人族的破魔咒。”
    破魔咒越来越嘹亮，很快将泥沼魔音压下去。
    楚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破魔咒带过去，仔细聆听其中得经文。这种用古语念诵的经文，只要能听到一字半语，对修为都是大有脾益的。
    无奈那些经文和泥沼魔音一样，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却怎么都听不清。正要集中精神去分辨那些经文，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真气乱窜，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楚诺心道不妙，慌忙收敛心神，再也不敢去听了。这破魔咒是上古大能埋入这片天地中，她的修为太低，强行聆听非但对修为没有益处，反而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破魔咒最终压过了泥沼魔音，那团黑烟里已经传不出半点魔音了。
    这时黑烟突然崩裂开来，黑色的雾气向四周溃散化为虚无，露出了里面一团白色雾气。那团白色的雾气继续蠕动，越缩越小，到最后凝成三滴拇指尖大小的透明液体，象三粒水晶般悬挂在半空，摇摇欲坠。
    “是灵液！快去接着！”凝晶兽喊道。
    不用凝晶兽提醒，楚诺早已一步跨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特质的玉瓶对准那三滴灵液。
    灵液滴入玉瓶的那刻，楚诺感受到了灵气的气息。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在这里无法吸收天地灵气，连灵石里的灵气都吸收不了，不知道灭杀魔魂兽后得到的灵液是否可以吸收？
    她迫不及待地倒出一滴灵液到掌心，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极其精纯的灵气涌入体内，如同融雪后的春水一般滋润着楚诺的全身经脉。这股灵气和中阶灵石中的灵气一样精纯，楚诺估计一滴灵液中的灵气量相当于十粒中阶灵石，足够她修炼一整日了。
    通常中阶灵石中的灵气都是单一属性，长期吸收会导致体内五行失调，因此并不适合用于长期修炼。而这滴灵液不同，它蕴含五行属性，和天地灵气的性质一样，非常适合用于修炼。
    楚诺心中狂喜，一边吸收灵气一边运转养兽诀，为万兽镯内的战兽们补充灵气。万兽镯吸收灵气的速度非常快，楚诺觉得自己的经脉就象是一段宽敞的河道，洪流般的灵气从灵液内涌出，经过她这个“河道”涌入万兽镯内，分给一众战兽。
    二十多只战兽一起吸收灵气那是多快的速度，不到一个时辰，一滴灵液已经被吸干。楚诺当然不会吝啬，又倒了一滴灵液在掌心，准备继续一边吸收灵气一边运转养兽诀。
    意念试图与灵液沟通的那刻，楚诺愣住了。
    她发现这第二滴灵液竟然和这里的天地灵气一样，完全无法与她沟通！
    她将这滴灵液上下左右研究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小、色泽、气息、灵气脉络都与第一滴灵液一模一样，怎么就无法吸收灵气了呢？
    她又换了第三滴灵液倒在掌心，情况还是一样，还是无法吸收丝毫！
    这下楚诺真有点急了。这就象好不容易在黑暗中点亮了一根蜡烛，刚看到了一点荧荧之火，啪的一下就被一巴掌扇灭了。这能不让人上火吗？不能吸收灵气，这修炼的日子还怎么过！
    她咬牙切齿了一阵，不甘心地将第二滴灵液再次倒到掌心里。明明第一滴是好用的，没理由后面两滴就不好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