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容晔抱着怀里已经小脸惨白的华玲珑,一路疾掠,快得让人眼花,只是,那方向,却似乎并不是去容郡王府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华玲珑竟是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只是嗅着鼻尖的那熟悉香气,却是不想睁开眼睛来。
动了动唇色有些淡的小嘴,华玲珑没有睁开眼来,只是费力地吐出几个低低的字音来:“容晔,我是不是要死了?-”
华少珂的那一刀,是下了死手的,直直地从后心窝刺了进去,她之前不觉得疼,现在只觉得心脏那边似乎一阵一阵扯着疼,还很冷,比每一个冬天都要让她觉得冷的那种。
纤白如玉的指尖,却是抱着华玲珑又紧了一分,华玲珑的声音很浅很低,容晔却是依旧听清了她的话。
那精致如画的眉眼上似乎染上了一抹缥缈之意,容晔并未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华玲珑一眼,身下的速度并不曾慢下来一分,那绯色至冶的唇瓣间跟着溢出同样浅淡,却又莫名地多了一分沉重之意的话音来:“不会,有我在,你不会死。”
是么?
你知道的,我之前,一直都是只相信你的。
可是,现在,我不配再相信你了。
华玲珑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只是阵阵冷意从心脏那边,渐渐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竟是让她冷得发颤,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华玲珑在发颤,容晔只是紧了紧手臂,向前而掠的身影,已经是快如闪电那般。
终于,那一道抱着怀中人儿的身影,却是倏地停了下来。
不是停在容郡王府门前,却是停在了一扇玄色大门面前,那正中间的金色匾额上面,还写着三个极为清晰有力的大字,却是“国师府”。
国师府,眼下的帝都,唯有一位国师,便是之前负责宫内册封祭天一类的大事,早年却是不知道因为何种缘故自行卸任的国师,夙古。
容晔只不过刚刚站在那府门之前,虽然见不着任何守门人的身影,那玄色的大门,却是吱呀一声便敞开了来。
冠玉般的面容上神色未变,容晔只是抱着怀里面已经昏死过去奄奄一息的华玲珑,脚下的步子一动,径直便走进了那府门里面。
里面,也是灰蒙蒙的天色,却是甬道上都点着一盏小小的花灯,灯光不怎么亮,却是蒙上了一层朦胧之意。
府里面的构造与帝都之内一般的府邸构造有所不同,进去没走几步,便是一座木制的拱桥横跨于一方极大的湖面之上,似乎这便是通往后院的唯一道路,虽然灰蒙蒙的天色没有阳光的照耀,那湖面却是不知道为何还奇特地反射着丝丝缕缕碎金般的光芒,即便是冬季,却是并不曾结冰,那正中间,还有一朵紫色的睡莲。
如此景象,倒像跨越了时节。
容晔径直走上了那木制的拱桥,过了那拱桥,还是一道分割开来的木制拱桥,这府邸之内,似乎是引入了一条河,只是跨过那第一道拱桥,这一边的,却是半圆形的湖面。
那湖面的正中央,正隐约可见矗立着一座精致的阁楼,差不多两三层的样子,四脚似乎还挂着什么小巧的饰物。
容晔目不斜视,浓深至冶的墨眸只是看着前方的那一座精致阁楼,径直走过那紧接着而来的木制拱桥,一直越过那湖面,停在了那阁楼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挂在阁楼四角的小饰物,却是一个个似渔网那般的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以什么材质做就的,隐隐看过去好像还带着淡淡的莹润光泽。
到了那阁楼门前,容晔站定,纤长的睫羽一垂,看了一眼怀里面看上去气息都淡了一分的华玲珑,随即眼眸跟着一抬,看着面前的阁楼大门,低声开口:“容晔,求见夙古国师。”
吱呀一声,毫无征兆地,那阁楼的大门便随着容晔的那句话落下给打开了来。
容晔紧跟着迈起步子来,毫不迟疑地就走了进去。
内里,没有什么多余的饰物,只是极为简单的桌椅跟床榻,而此时,那一方看起来有些年代的圆桌前,正端坐着一道身影,通身素青色的长袍,看上去纤尘不染,年岁不知道几何,鬓角虽然有丝丝花白的发色,那一张面容却是极为年轻,只是神色也是跟容晔有些相似的清淡,也是以玉冠束发,只是那旁侧还缀着三片轻羽,长眉,墨眸,薄唇,虽然单看都是极为普通,拼凑在一张脸上,竟是看起来极为和谐精致,正是帝都城内多年不见踪迹的国师,夙古。
只是这么端坐在桌前,夙古看起来,似乎又多了一分的超然脱俗之意。
容晔一直到了那圆桌前,看着那端坐着的人影,随即才站定,跟着低低开口:“夙古国师,可否再帮晔救她一次?”
那原本端坐着的夙古,终于有了些反应,跟着便抬起眸来,定定地看了一眼身前的容晔,又从那怀里惨白的一张小脸上一扫而过,随即才轻声开口:“容世子,若是再救她一次,你可清楚后果?”
容晔颔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华玲珑,随即绯唇一动,溢出几个不轻不重的字音来:“晔,知道。”
所有的后果,他都可以担着。
但是,华玲珑不能死,他不能,没有她。
能够承受一次,就能够承受第二次。
夙古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身前那一道满是妖郁的颀长身影,到底是低低一叹,随即沉声开口:“罢了,既然你能承受,那我便再救她一次。”
“晔,谢过国师。”容晔的眉眼,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随即便对着身前的夙古国师,低低地道了一句谢。
夙古脚步一抬,将目光从容晔的身上收了回来,背着手便向着另一处暗门走去:“不必谢我,先跟我来吧。”
容晔抱着怀里的华玲珑,跟着就抬起了脚步来,一道走进了那一处暗门。
虽是暗门,内里却并不会显得有多暗沉,四角都托着一盏淡淡白光的花灯,倒是将这不大不小的房间给照得刚刚好。
那里面,有一张玉床,通身血色,不掺一丝杂质的其余颜色。
容晔抱着华玲珑一直到了那玉床前,随即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这才将那一抹娇小的人儿给轻轻柔柔地放了下来。
巴掌大的小脸,本来是惨白的毫无血色,眼下,倒是被那如血的玉床给衬得稍微有了丝生气。
只是,很微弱的气息,似乎下一瞬便要消散不见。
被贯穿心脉的人,其实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浓如乌木的墨眸,只是淡淡睨了一眼那躺着的华玲珑,随即便直起身子来,容晔已经背着手,到了夙古的跟前。
“有劳国师。”绯唇轻轻一动,溢出不高不低的一句话来,容晔随即便垂着手,纤长华美的睫羽跟着阖了下来。
有劳的,虽然是他,可需要承受痛苦的,却是容晔罢了。
夙古只是抿了抿嘴,却是再没有说什么话,随即左手一动,宽大的衣袖跟着闪了闪,竟是一片光波似的玄色水纹便散了过去。
那原本躺在玉床上的华玲珑,似是有一股无形的托力那般,娇小的身子跟着竟是轻飘飘地悬浮了起来。
紧接着,夙古的另一只手跟着一动,五指虚握成刃,竟是直直地朝着容晔的心口而去。
那张冠玉般的面容,跟着就现出一抹苍白来,不,应该说,除了苍白,还有一种痛苦之意。
压抑着的痛苦,将那眉眼间的妖美之意都给冲刷了几分,反而还多出了一抹狞色来。
饶是隐忍似容晔,却是依旧将那痛苦之意给现了出来,只怕常人该无力承受了。
夙古手上的动作,却是并未停下,嘴巴里面似乎还在念着什么咒语,那朝着容晔心口而去的右手,并未触及那心口,只是覆在之前,手心处,似乎还有跟那玄色水纹一样的小小光团。
以命易命,唯有一种法子,那便是以心头血相救。
可是,那可是心头血啊。
要承受那心头血被生生挖出来的痛苦,只是听起来,便会让人觉得脚底发寒了。
下一瞬,那光团跟着向前一动,似乎是有活力一般,竟是在容晔的心口环飞了起来,还散出一层又一层的玄色水纹来,看上去竟是带了一分莫名的诡异之色。
那张向来妖美至冶的面容之上,一瞬间却是跟着就过分白皙了起来,压抑着的狞色,却是跟着就爆发了出来。
“唔-”极为嘶哑的一声低吼,却是生生地被忍了下来,只是从那绯唇间刚刚溢出,便被压了下来。
这声音,听得身前的夙古,竟是眉眼都跟着一颤。
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能停。
终于,那晕染的玄色水纹中间,却是自容晔的心口缓缓凝出来一滴颜色极为殷红的血珠。
而那便是,夙古要的心头血了。
右手跟着虚握成爪,同时向着那玉床的方位用力一挥,念念有词的声音也是紧跟着就急促了起来。
那一滴殷红的血珠,随之而起,却是向着那一边的血色玉床而去。
滴答--
极为细微的一声,那滴殷红的血珠,滴在了那玉床上面,只是,极为诡异地,那一滴小小的血珠,竟是从那玉床上面缓缓地渗了进去,看上去,就是那血珠跟玉床合二为一融合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血色玉床,周身似乎都开始活了起来,隐约还可以见到那游走在里面的丝丝殷红,而那玉床的颜色,似乎更加浓郁了一分,发烫发红,炫红似血,极为逼人。
夙古口中念着的咒语,越来越急促,终于,最后化为一道沉沉的喝声:“启!-”
应声而出的,双手一瞬间合拢,又一瞬间向着那玉床的方位猛推了出去,那玄色的水纹,犹如经历了什么剧烈的波动,跟着就猛烈地激荡了起来。
随着这玄色水纹的激荡,那颜色越来越亮的玉床,跟着就升出一抹血色的光束来,直直地对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华玲珑而去。
不偏不倚,那血色的光束,却是并不曾碰着华玲珑,只是自那后心窝处,随着环飞的淡淡光泽,一点一滴,缓缓地渗了进去。
那原本没什么气息的小脸,似乎跟着就多了一抹红润之意,倒是不见什么痛苦之意,只是一派安静的沉睡之意。
倒也诡异,随着那血色光束慢慢地完渗入进华玲珑的身子里,原本毫无生气的她,气息已经变得均匀而清浅,就好像之前并不曾受过那刺进心脉的一刀,只是沉沉睡着了而已。
片刻之后,夙古这才喘了一口粗气停了手,那原本悬浮在半空中的华玲珑,跟着就又轻飘飘地落在了那玉床上面。
看了一眼那玉床上的华玲珑,夙古这才抬起眸来,跟着定定地从容晔的身上一扫而过,随便便背着手向外走去:“容世子,你且等着她醒来便是。”
容晔并未回话,纤长华美的睫羽上,似乎都缀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小汗珠。
还没睁开眼,那一抹颀长的身形却是跟着就向前一扑,那一只也是过分白皙的大手,只是捂在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这才稳住了身子。
“咳-”压抑着的低低一道咳声,却能让人觉得揪心。
夙古刚刚及至暗门处的步子跟着就是一顿,却是只低低地叹了一声,随即便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单膝跪地撑着手,容晔稳了稳身子,那一双依旧浓黑的眸子,却是只看向了那玉床上的华玲珑。
随着容晔的那一道低咳声落下,这一地,便只剩了一道均匀又清浅的呼吸声,和另外一道有些粗重又温凉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晔这才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形虚晃了一下,却是随即便缓缓地向着那玉床而去。
一身锦衣,遍布不知道是华玲珑还是容晔自己的朵朵殷红血花。
一步一步,似是踩着虚无那般,极为轻,也极为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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