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个好天气,太阳温暖春风和煦,天空中白云朵朵静静的悬挂着,一团团斑斑点点煞是好看。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骑牛的牧童遮着眼睛朝这里打量,闲来散心的话,这里是个好去处,这样一眼望去全是沃土良田的地方,确实让人心胸开阔。
樊辉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会放缓两步回头等上一等。他身后那群官差大爷们,一个个嘴里叼根路边草筋,嬉笑怒骂着,仿佛春日游玩踏青。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县老爷对赵骁这亲卫头领十分客气,但是他手下这群差役可就不见得了。对县老爷来说,答应了,就是个人情,日后你得还的。而对于这些差役们,有实际的好处,才能驱使得动,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还两天前就知道今日有大案发生,谁信?咱们衙门里最牛的捕头也不敢这么拍胸脯啊!
樊辉已经催不动了,这群大爷满脸你再逼逼老子就不去了的表情,用大少爷的话说,看起来真让人蛋疼。
确实蛋疼。
眼下距离驻地还有半个多时辰的行程,真希望不要耽误了大少爷的事情。
樊辉正在这里头疼,回头想再催上一催,就看见他们满脸惊愕的盯着自己的身后,接着他们就用手指了指,示意樊辉自己去看。
清晰可见的好粗一道黑烟就那么直冲云霄,而那黑烟的方向,正好是赵家驻地所在。
“不好!”樊辉这下哪里还顾得上这群大爷的情绪了,很是焦急,“出事了,我们得快些,迟了怕是来不及了!”
“快啊!快!迟了你们什么功劳都没有!现在可能还来得及!”
这群差役互望一眼,跟着樊辉开始小跑起来。
樊辉很年轻,跟着赵骁的时日完全及不上卞志伟等人,根本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战阵经验,完全凭借一身高绝的好武艺才做了这赵家护卫头领。此时见那群衙役速度实在太慢,心急如焚。
“我先去,尔等快些跟来,就在黑烟的方向!”
说罢也不理会他们的反应,调运内息,提气轻身,整个人仿佛一道利剑,顷刻间消失在了那群衙役眼前。
樊辉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开始小了下来,在那令人作呕的死人焦臭味以及胃中酸臭味的环境下,听到了驻地后方的兵器交击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一两声惨叫。
樊辉紧咬牙关,再次飞速的冲了过去,待看到自家少爷在后方好好的站着时,心中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大堂到后院的路面比较宽敞,并不适合作战,因此选择的阻击地点是在后院的门口处。卞志伟等五名护卫结成了以往作战时的阵列,分工合作,和一众匪人僵持不下。但是边上那些手持棍棒和锄头等物的寻常百姓,就很难做到这样的地步了。
于是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让后面的一些村民瑟瑟发抖,不敢上前迎敌。
樊辉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只有一人,抽刀出鞘,便从后方扑了上去,这三十余匪人一时间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登时便有三四人被樊辉砍翻在地。
“是樊头!”
“他娘的!围死他!”
“冲上去,接应樊头!”
卞志伟这几人对战况时局的嗅觉非常敏锐,此时知道自己这里必须要给些压力,不然樊辉怕是要被人生生困死在中间了。于是在发现樊辉直接杀入敌人当中的时候,自己这里五人也压了上去。
樊辉胜在自身武艺高超且出奇不易,但是被人困住后就显得有些左右支绌。此时被围却是丝毫不惧,大叫一声“来得好”后,突然就跃起踏在一名匪人头上,借力而起在空中一翻身,犹如一只雀鹰,灵活潇洒至极。
“嘭”一声后,樊辉落地,双脚和左手五指在满是尘土的路面上画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樊辉抬头,在扬起的尘土中咬着牙微微一笑,再一次仿佛利箭一般,冲了上去。
“挡住他!”
“先清理后边这个杂碎!”
王林大叫一声,朝樊辉扑了过去。
尘烟四起,刀芒飞舞,王林的武艺颇为不俗,一下推开在樊辉刀芒前的一名喽啰,挥起手中滕刀,强行与他拼了一记。
“当啷”一声脆响,樊辉手中钢刀无法抵受住这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断做两截,翻飞在空中数圈之后,直直的插在了后方的土地上。
樊辉被这出乎意料的事情夺了些许心神,一下就陷入了劣势,连忙仰倒身子,躲开了边上挥砍过来的另外几刀。
王林听着身后的手下不停的惨叫,心中又急又怒:“后面的挡住!别让那五个人冲进来!”
自己则不打算给樊辉任何喘息之机,再一次扑了上去。
樊辉躺地连续几个翻身后,虽然躲过了刚才的几刀,但是立足未稳根本无法相抗,只能不停的闪躲。脸上发须之上,满是尘土,显得格外狼狈。
而随在王林身后的,还有好几个小喽啰,突然间就有一人在王林一招使毕新招未出之时,飞起一脚就打算踹将过来。
樊辉瞅准这个间隙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脚腕,猛然就是一拉。
“啊——”一声惨叫同时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这喽啰一下就松开了手中滕刀,捂着大腿根部惨叫起来。
然而樊辉根本没有打算松手,王林再一次砍过来时,直接用这条腿去挡。王林连忙撤力,力道对冲之下,王林气息不顺,一下就给了樊辉喘息的机会。
樊辉见这招好使,连忙喘气调匀了气息,拖拽着这人的脚脖子就迎了上去。这喽啰剧痛之下,同时也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背部都在这地面上来回剐蹭,使得扬起的尘土中,都充满了血腥的气息。
只见樊辉干脆将此人当做兵器来使,拖着此人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后,竟然用他当做甩鞭一边,朝前方诸人袭了过去。
看着这剐蹭成一条条的衣袂随风飘飞,这些匪人都担心伤了同伴,连忙躲避,而樊辉哪里管这些,竟然将一个人舞得好似一根棍棒,哪里有刀递来,就会用手中人的脑袋去迎!
樊辉手上的人彻底懵掉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旋转的,瞬间就吐了出来,污秽之物直接撒了他的众兄弟一身。
“放他下来!”
樊辉连舞数次,觉得有些气力不济,于是圆圈转得越发快,瞅着走到此人脱手的滕刀之处后,直直将他抛了过去,正好撞在与卞志伟等人对抗的匪人身上。
这些人没有料到身后有巨力袭来,往前一个踉跄,正好撞在了卞志伟等人的刀尖之上,登时毙命。
而此时的樊辉却是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滕刀,强行运气压下刚才的眩晕感,高声叫道:“来啊!”
“啐!”
“来啊!”
“干你娘!”
王林眼睁睁看着几名兄弟就这样因樊辉一个人而横死,瞬间红了眼睛,手中刀光挥舞,犹如疾驰的车轮,再一次冲了上来。
而这一次樊辉直接用手中刀迎了上去,乒乒乓乓一阵阵的脆响,无数火花飞溅而起,两柄刀都是丝毫无损。
“好刀!”樊辉又朝着一旁啐了口口中的沙尘,叫道,“来啊!”
王林看着自己这原本手持利刃的三十余精锐,因为樊辉的关系,顷刻间又毙命了将近十人,心头仿佛有血在滴,看看此时被两边拉扯得松散至极的队伍,又看了看樊辉、卞志伟还有正在远处一脸轻松淡然的年轻书生,牙齿都快被自己给咬碎了。
“困住他们!”
王林一声厉喝后,见自己手下这群饭桶光长肌肉不长脑子,气的一脚踹出,又吼了一次,然后就打了个小弯,朝赵微冲了过去。
这一瞬间,樊辉和卞志伟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
“拦住他!他去捉少爷了!”
这下王林手下这群人才明白过来八当家是何意,纷纷扑上缠住了樊辉和卞志伟等人。
卞志伟五人中,水长东压阵,离得最近,赶忙舍了四人连忙过去阻拦。
“少爷躲开!”
水长东一边呼喝一边将手中刀劈了过去,然而那王林居然不管不顾,硬是用肉身抗了这一刀!瞬间鲜血迸射而出,溅了一旁兀自躲闪的百姓们一脸,吓得他们又是好一阵惊呼跟躲避。
而此时,王林已经直直的冲到了赵微的跟前……可赵微,就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
“少爷躲开啊——”
“住手!不然我就扼死了他!”
王林的高喝声直冲云霄,震得后院屋顶的茅草垛子都漱漱落了下来。
“不要过来!”
“都住手!”
赵家的那些仆役,还有那些拿着棍棒锄头本应一起作战的村民,都是满脸恐惧加警惕的盯着这个个头不高但满面杀气的汉子。
“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死!”
“都给我让开!”
而此时的水长东立即跳到田忠义身旁,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放开我家少爷!否则我立时杀了他!”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那你少爷也得死!”
此时这赵家驻地的后院之中,终于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来回的打量着正在对峙的双方,一个个额头都渗出汗来,沿着沾满灰尘的面庞就那么滑落下来,形成了一滴又一滴的黑色水珠。
这个时候,那二十余衙役终于是赶到了……樊辉看着不停喘着粗气的援兵,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们往哪里跑!快些放开我家少爷!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叫你们一个个全都人头落地!”
这突如其来的援兵使得原本还有些希冀的匪人一个个都陷入了绝望中。
这群衙役看着对面一个个面容凶厉的精壮汉子,还有那手上明晃晃的滕刀,一个个都调整起自身的状态来,满满的跃跃欲试之感。
“少爷别怕!援兵已到!我们定当……救你……出来……”
卞志伟等几人不停的打量四周,时不时看看后院外那群匪人,时不时又回头看看挟制着赵微的王林,努力在寻找机会。
然而刚想出言安慰两句,就和赵微开始大眼瞪小眼起来。一种荒谬感瞬间涌了上来,呃……少爷好像不害怕?
王林此时背脊剧痛,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血在大汩的涌出。待发现确实有援兵赶来时,顿时觉得咽喉发干,整个人也开始有些疲惫起来。待发现赵家那几名护卫的眼神有些不对以后,有些狐疑的望向了赵微,接着下一刻,自己耳边就传来了一声震天响的声音,登时让自己也打了个激灵。
“哎呀我好怕怕啊!快放开我啊!快快快!你饶了我的性命,我愿意将田忠义那厮奉上!”
“啊啊——疼啊——”
赵微这副姿态让那些村民觉得,果然是个娇生惯养之人,居然如此害怕,而樊辉跟卞志伟却都反应了过来,大少爷似乎是在憋着心思想使什么坏。
“长东,把田忠义解开!”
“少爷!”水长东反应比较迟钝。
“快去!少爷害怕得很!”
赵微这话一出口,水长东也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狐疑的打量了少爷两眼,却发现不了什么,于是乖乖听话的劈断了绑缚着田忠义的绳索,然后用刀架着他的脖子。
而王林也知道今日若非挟持赵微,怕是自己要死在此地了,当即也松开手,改用刀架着赵微的脖子,迫使他往后院门口走去。
人质的交换在周围人眼中,心都是提在嗓子眼的。双方每一步的迈出都好似千钧之力踏在自己的心尖儿之上。只有赵微觉得……
好漫长好无聊啊……
最终,算是赵微用肉身护着这一众匪人加田忠义出了赵家驻地,待王林放开了赵微后,在赵微的授意下,最后放走了王林。
这些衙役眼睁睁看着自己到手的功劳就这么飞了,顿时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开始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起风凉话来。
“这叫什么事儿?”
“这些赵家人真不是东西。”
“若非我等及时赶到,今日他们怕是要死在此地了。”
“算了和一帮子平头百姓计较个什么劲。”
“这大少爷刚才看起来颇有些气度不凡,谁能想到刚才在里面哭爹喊娘的就是他……”
黄退之没那么好脾气,登时就跟他们吵了起来。
赵微连忙喝止住,将黄退之招了回来,转而对那些过来增加每日移动步数的差役大爷们说道:“这里躺着的,都是你们的功劳,若是需要人证明,自可告知县令安排人来核查,之前田忠义勾结梁山匪寨之人,走私滕刀,害死了田族长还有詹族长一家,这么多乡亲都可以证明。”
说完赵微一抬手,挥了挥袖袍朝正在坐地修正的村民们示意了一下。
“当然最终还是要靠诸位及时赶到才能力挽狂澜,这些事情,赵家还是懂的。”
“唔……”
“不过为了御敌,把这大堂烧了,赵家这一仗损失太大,地上的滕刀拿走几柄,诸位不介意吧?”
赵微也不管他们是否答应,直接一挥手,一甩衣衫下摆,告辞回了后院。
樊辉早就烦透他们了,于是将这次随行人的佩刀尽数扔了。
“少爷!你要不要来一把!”
赵微遥遥回头,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用,你们自己拿着就行,我又不会武艺。”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是一回头,“哦哦!要的要的!晴儿妹妹,还有燕子啊,珠帘啊,老爷夫人也得带点纪念品,你们自己看着挑吧!”
这几个护卫闻言,交换了几个眼神,便纷纷尬笑起来,相互间尬聊帮赵微打掩护。最终这地上十余把遗落的滕刀樊辉只留了两把给他们,走之前黄退之还在地上拿脚蹭了些尘土起来,然后打了几个喷嚏后,猛然擤了下鼻涕,接着啐了两口,正好将那些污秽之物弄在了剩下的两柄刀上。
然后故意从那群衙役身上一摇三晃的走了过去:“呸呸,这么大的灰,呸,ha——hi——tui!”
那些衙役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此时赵微不知道大堂废墟那里发生的小摩擦,一个人跑过来瞧了瞧石头后,便坐在屋前的檐下,望着这正午的烈日,用手遮了遮眼睛。
太阳好暖,肩头好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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