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春山》66 冥府之路

    天已全黑,风大雪也大,何莞尔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到底走了多久?怎么绕来绕去的,也还在这周围徘徊?
    脚下忽然一歪,冻得麻木的脚,也有了一丝痛感。
    她顾不上疼痛,拿电筒朝路中间一照,发现原来是个横贯路面的大坑,因为坑很深所以她一脚踩下去,把脚扭了。
    好在她穿得厚再加上坑里的积雪,这一下伤得不算重。而手机上不多的电量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
    何莞尔记得发现下雪时候还不到五点,五公里的路程而已,哪怕是山路还下雪,她好像也走得太久了。
    而且脚下的路也愈发崎岖,和来时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她脑袋里莫名钻出一个词——鬼打墙。
    何莞尔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不算太好,城市里有各种建筑物作为标记倒是从来没迷过路,但把她放在这没有导航、参照物也全是树的地方,难免会记忆出错走错路。
    她还记得来时大叔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如果因为害怕下雪一时惊慌,再加上天黑雪大的不易辨别方向,要是她真的拐错了弯走错了路,岂不是糟糕?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林区,没有路灯、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辆,一旦迷路,基本上属于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是天气好,她就算走错路,最多吃一点苦头,至少可以仗着还算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比普通人多活个十天八天的,可突如其来的降温,再加上这样大的雪,她心里没有来地慌张。
    要是雪不停,要是持续降温,她能在露天的森林里,熬过一个晚上吗?
    况且来之前,她已经收集了好多关于玖须海的资料,知道在这片山脉里,不仅有着牦牛、牛羚、小熊猫、短尾猴,还有着金钱豹和野狼。
    而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后两种猛兽出没的几率,就会越大。
    不管遇到哪个,都是凶险异常的事,更何况,还遇上了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风雪。
    何莞尔第一次到对大自然力量感到如此的畏惧,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新闻标题——女子违规穿越无人区,已失踪数日。
    她苦笑一声,舔了舔冻得麻木的唇。
    嘴唇怕是已经冻裂了,舌尖能感觉到雪的凉意和一丝丝的咸腥。
    她拢了拢外衣的帽子,继续走路,
    既然大风大雪的难辨方向,那她也就放弃了找到正确道路的打算——在找到正确的路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首先,找到一个能避雪的地方,她背包里至少有个标注-20摄氏度的睡袋,虽然只能抵抗0度左右的低温,但如果衣服加上睡袋,找个至少半露天的地方捱到雪停天亮,未必就没有生机。
    其次,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送她上来的大叔,发现她天黑了都没有回寨子,会不会出来找她呢?
    是的,她平生第一次把生存的希望寄托于陌生人的善心上。
    何莞尔知道不现实,但是在绝境中,人总要有点希望的,可以支撑她走下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何莞尔筋疲力尽地靠在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旁,靠着石头微微倾斜的角度,躲避着风雪。
    路面已积了近十厘米深的雪,暴雪也越来越大。
    情况很不容乐观,她从庆州出发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雪里露宿一宿,所以不管是随身的衣物还是用品,都不能抵御这样恶劣的环境。
    她的鞋子确实防水,但不是靴子甚至都不是高帮,雪早就已经浸到了里面,脚趾头冻得都没了知觉。
    至于帽子也早就被雪水浸透,头发硬邦邦的,早已经冻上。
    她也早就把睡袋套在了身上,这样多多少少能有点温度,也能防止雪水继续往里浸。
    何莞尔体力快到极限,思维也开始迟钝,恐惧、孤独、疲劳,这些情绪一旦产生,就会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浓,直到占据整个意识。
    她知道,人在即将被冻死时,身体会产生热幻觉。虽然此时体温持续下降,但人反而会感到暖和的假象。
    那是因为当人处于寒冷环境下时,身体的血管出现收缩,使血液能够流向身体的重要器官。然而,当环境极冷时,控制血管收缩的肌肉将会出现疲劳,导致血管重新扩张,使体内温暖的血液迅速留到皮肤周围的血管,从而人会感到很热。
    而且,因为这个热幻觉,所以那时身体是感觉不到寒冷状态的,恰恰反而会觉得身体很暖和,于是被冻死的人经常是比较安详的死去,面部也就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还会露出微笑。
    卖火柴的小姑娘被冻死却面带微笑,便是非常真实的热幻觉。
    热幻觉固然不会让人死得太痛苦,但是有个副作用——热到脱衣服。所以往往冻死的人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衣物反而很少,有些甚至全都脱了,也是因为热幻觉。
    何莞尔一想到这事,马上哆嗦着嘴唇鼓励自己:“不行,不能这样死,太丢脸。”
    被冻死的话,她可能啥都没穿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记住,或者上新闻。
    眼看着风雪没有减小的势头,何莞尔强撑着站起身,想要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好容易移了几步,她却发现耳朵里出现了风雪声音以外的动静。
    她精神一振,身体都灵活了些,几步跑上路面,发觉不仅耳朵里是引擎轰鸣的声音,远处看不清的浓黑里,似乎也出现了一道光。
    何莞尔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密密实实的风雪,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道路的尽头渐渐明亮起来,轰鸣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高大方正的物体在移动,
    竟然,是一辆车!
    黑夜里,深色的车体高大方正,车前面的大灯是方圆几里唯一的光源,车灯照耀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变得晶莹剔透,如起舞的精灵一般。
    明明满眼都是冷白,何莞尔却感觉到一丝暖意回到了身体。
    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她渐渐消失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起来。
    何莞尔知道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用尽力气冲到路中央,朝着汽车挥舞双手,大叫:“救命!救命!”
    风雪里,那辆车本来就开得很慢,也早就注意到路中间有人,车速更加缓慢。
    半分钟后,车在何莞尔前方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门打开,有人下了车,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似
    何莞尔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突然下雪,我……”
    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高大挺直,眉目清致,眸色浓黑,头发被风雪吹乱,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面部的轮廓熟悉又陌生。
    漫天的风雪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一般,何莞尔嘴巴张得老大,雪花被风卷着飘了进去也不自知。
    好半天,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哆哆嗦嗦地问:“怎么是你?我不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吧?”
    “看来你暂时还不会死,”莫春山微偏着头,声音清冽,“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这么说,你是迷了路走错了方向?”
    莫春山一边拆着奶茶的包装,一边问着何莞尔。
    何莞尔坐在火炉旁,离那欢快燃烧的火堆,靠得不能再近了。
    她的冲锋衣、打湿的鞋子、袜子,也铺在离火塘十几公分的地方,不会被烧到又能借着火力烤干。
    她现在还有些冷的,不过也知道,自己彻底脱离险境了。
    半小时前,莫春山在路上捡到了快冻成冰棍的她,让她上了车,把自己的外套给她穿,还带她找到了这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小房子。
    这房子是用石头垒的,石头的缝隙之间用泥浆填上,房子正中是一米见方的火塘。
    刚进来时,这里和外面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不过莫春山用房子里现成的木材生起了火,不说温暖如春,至少温度在零度以上。
    “嗯。”她反应有些慢,好几秒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发觉自己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
    莫春山回眸,目光从她身上不经意地扫过。
    她身上头上的雪已融化成了水,冒着一丝丝的白气,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裤腿鞋子上全是泥,模样狼狈至极。
    连他刚才借她穿一下的大衣,都沾满了泥水。
    他微微一皱眉,刚好听到炉子上半新不旧的铁壶里,传来沸水欢快翻腾的声音。
    他回身拿了一块崭新的毛巾裹着铁壶的把手,毫不费力就把壶提了起来。
    几秒后,何莞尔听到沸水灌入纸杯的声音,因为太冷有些迟钝的感官一下子被激活。
    她闻到了奶茶香甜的气息在石屋里狭小的空间散开,听到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好香。好想喝。快饿死了。
    何莞尔偷偷咽了口唾沫,满脑子都是奶茶杯子在空中漂浮的场景。
    她只在早上吃了东西,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了,这时候又冷又饿,对食物的渴望到了极点。不过,饿死事小,丢人事大。莫春山面前,她所剩的面子虽然不多,可好歹也得维持一下的。
    她还在想着怎么委婉点不那么丢人以稍微矜持的方式向莫春山讨一口吃的,下一秒,却看到他将奶茶递到她面前:“喝吧。”
    何莞尔一怔,心里面在说NO,但身体已经先她的理智一步说了Yes。
    她端着奶茶,感受到指尖传来微烫的感觉,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莫春山已转过身,靠着门的方向,一言不发。
    喔喔奶茶这种垃圾食品,何莞尔平时为了身材是绝对不碰的,这时候却如珍馐美味一般,一滴都不肯剩下。
    要不是莫春山在现场,她指不定连杯壁都要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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