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春山》57 莫斯卡镇

    一车六个人，司机自然是得掌住方向盘轰油门的，两个男生自动自觉下了车，何莞尔自认力气大，也和他们一起推车。
    然而，车轮陷得太深，任他们怎么推，汽车依旧微丝不动。
    “不行啊，推不动。”叫郑治的男生满头大汗，“得再有人帮忙。”
    何莞尔正要回话，忽然听到道路后方传来一阵轰鸣。
    “来车了！”郑治大喜，“我们拦下车让他们帮忙拖一下车，应该就能出来了。”
    何莞尔深以为然，然而等她看到弯道尽头渐渐清晰的巨大黑色越野车，心凉了半截。
    这可是莫春山的车，以这个人你尿性，看到她落难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帮忙推车？
    果不其然，那两个男生在路边兴奋地叫嚷挥手求助，那大切诺基却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在路过时丝毫没有减速，巨大的轮胎碾过路面的淤泥，飞溅起一串泥点子。
    何莞尔早有准备，顺势躲在了车后方，没有被泥水溅到；郑治他们两人却没那么好运，从头发到裤脚，被泥点子洒了个全身。
    “自力更生吧。”何莞尔看着两个男生狼狈的模样，叹了口气。
    又是近五分钟的努力，汽车在三人推车和司机的配合下，总算前进了一点点，但一旦他们松手不推车，轮胎又会滑入路面的深坑。
    “不是四驱车，驱动都在前轮，是比较麻烦。”何莞尔气喘吁吁地感叹道，忽然瞥见苏荷从车窗里探出的头，顿时火冒三丈。
    她走向车一侧，一把拉开门，一脚踢在苏荷放在脚边的背包上，吼了句：“下来，推车！”
    苏荷看到包上清晰可见的泥脚印，气得手指颤抖，指着何莞尔：“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何莞尔似笑非笑地拍了拍满是泥水的手，“百十来斤的东西，坐在车上增加负担，不下来贡献劳动力。你是猪吗？我们这是要下山也不是去屠宰场，你怕是坐错车了。”
    苏荷紧咬着唇忍住不回嘴，何莞尔悠然说道：“小果你不用下来的，你还不舒服。其他两个别给我装死装病了，都给我下来推车！要不然的话——”
    何莞尔拉长了声音，威胁似地一眯眼，苏荷被她这一看，马上想起早上的一幕。
    早上两人抓扯过的事件同行的男士们都还不知道，苏荷对何莞尔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更害怕大庭广之下她又发疯对自己动手，那太没有面子了。
    恰巧，何莞尔又开腔怼她：“两位，还不下来，等着我用八台大轿来抬你们吗？”
    苏荷和姜倩顿时一个激灵，两人不约而同下了车，再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也开始帮忙推车。小果也不好意思坐在车上，下了车想要帮忙，却被何莞尔喊到路边站着帮忙喊号子方便大家一起用力。
    十几分钟，一车人通力配合，商务车在一阵歇斯底里的轰鸣后，终于摆脱泥泞的桎梏，重新上路。
    何莞尔长喘一口气，如释重负。泥地里来来去去半个多小时，她此时分外狼狈，脸上、手上全是泥水。她浑不在意，拿湿纸巾擦干净脸和手，接着抱着自己宝贝的相机包，在副驾上头一歪，便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苏荷一上车就埋着头，清理鞋子、长裙上沾的泥，然而白色的鞋子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姜倩和她一样在清理身上的污泥，知道何莞尔已经睡着，和苏荷对视一眼，压低声音忍不住抱怨：“什么人啊这是。”
    苏荷看了看前方副驾的方向，眼神怨怼、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你倒霉的时候！”
    下了牛背山，是几十公里平坦的国道。何莞尔疲累不堪，在车上睡了半个多小时，等醒来的时候，已到了一条陌生的从没走过的路。
    过了东俄洛镇，人烟渐渐稀少，大众所熟知的景点越来越少，于是沿途的镇子间隔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荒凉。
    晚上七点，汽车终于到了莫斯卡。
    这是个坐落在三岔路口的小镇子，没什么名气，镇子背靠着延绵的莫斯卡山，延伸出来的三条路分别朝着南、北、西北三个方向，朝北便是进藏的北线，朝南是他们来的路，而西北就是伍珑的方向——也是何莞尔盼望多年才得以成行的路线。
    因为行程中有一个冷门的景点是在莫斯卡山深处的莫斯卡村，因此晚上才会在这里歇息。
    莫斯卡镇不大，堪堪十几户人家，而他们住宿的民宿也是镇上唯一接待旅客的地方。
    矮矮的两层小楼，灯火通明，已经住得满满当当。
    民宿老板是平原地区的人，普通话流畅态度也很客气，只不过代他们订房的司机和老板交涉一番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原来是司机帮一车人订的两个四人间，其中一间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据说是个骑行的姑娘，一个人独自上路，又累又渴体力到了上限，老板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入住。
    于是原本四个女孩子住的那间房，现在少了一铺床。
    “老板说了，只有两个四人间，那我们三个女生正好住这边，你和他们三个，住那间去。”
    苏荷听到这样的情况，手一抬就指向何莞尔，仿佛在她眼里何莞尔和男人一起住，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算数倒是不差，四女三男，现在少了个床位，正好让何莞尔去和男的那边挤一挤，刚好合适。
    何莞尔也没动气，回头淡淡地说：“他们都是男的，我一个女的，不方便。”
    小果显然想息事宁人，拉着何莞尔：“要不，我和你挤一铺床就是了。”
    苏荷似乎忘记了早上的教训，大声反对：“小果，那可不行，房间已经够小了，再多一个人身都转不过。再说，我还在高原反应，房间小人一多，我会喘不过气的。”
    她说话滔滔不绝中气十足，哪里有半分呼吸困难的样子？
    何莞尔心情还算不错，这时候也不想吵架让围观群众看笑话，于是继续询问老板：“那单间、或者其他的女生房都住满了？”
    老板犹豫了几秒，也打着商量：“我们这里是青旅，没有单间，至于其他房，也都是男女混住，而且也都住满了。你们既然是一车的，也都认识，要不，今晚将就一下？”
    苏荷加大了音量：“对啊，有什么不可以？不就是睡个觉。大家都出来五天了，都是朋友，还有司机在，谁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何莞尔终于侧眸，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喜欢混住你去，我在和老板说话，别多嘴。”
    苏荷还想抱怨几句的，被她清凌凌的眸子一盯，终于想起早上的教训，嘴边的话生生地咽下肚去。
    何莞尔暂时没空和苏荷计较，继续问：“老板，附近还有旅馆吗？”
    “实在是没了，”老板面露难色，“最近的镇子大概还要走五十公里，而且现在不是旺季，好多旅馆老板都收拾回家，准备明年再来。你要再找一家还在开业的，不是那么容易。”
    何莞尔没接话，环视了一圈。
    她看着墙角的一张沙发，说：“我可以将就的，就在这外间的沙发上就行，老板你看成吗？”
    “可是这太脏了！”老板惊讶道。民宿里人来人往，这放在大厅的沙发不知道多少人坐过，都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没关系，我没那么讲究。”
    老板犹豫了几秒，干脆说：“既然你说能将就，要是不怕潮的话，倒是可以住新楼？”
    “新楼?”何莞尔眼睛一亮。
    老板点点头，指着马路对面：“你看，就在那边，房子刚修好没多久，我本来计划晾一晾，等冬天过了明年开业，所以现在还没有通电，也没热水。如果你晚上不怕冷的话，也可以住。”
    苏荷一听说还有地方住，想看笑话也没得看了，背过脸去悄悄啐了口。
    “都是单人间，还带卫生间，除了没电哪里都好。要不美女，我算你一个床位的钱，你今晚就过去住?”
    何莞尔微笑，干脆地回答：“好，我就住那里。”
    “我陪你住那边吧，何姐。”小果看了眼对面黑黢黢的楼房，“你一个人住一个楼，不安全。”
    苏荷马上说：“有什么不安全的！”
    接着眼神恶狠狠地瞪了小果一眼，带着几分警告：“人家愿意一个人清静清静，你凑什么热闹？”
    小果忍不住想回她两句的，却被何莞尔按住手。
    “没事小果，这里人迹罕至，哪里会有人来。”何莞尔安慰道。
    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小果没必要为了维护她，而和别人起争执。
    尤其这里面还夹着一个苏荷。
    何莞尔是不惧苏荷的，只是小果性子软，如果被她记恨上，一路上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小果。
    老板也适时地回答：“对，而且虽然没有电，但是我们有应急灯，热水一会儿也送过去，保证不会委屈这位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