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玥珏》第二回 轩盖如云剑如芒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一想到这句话顾清弦便不禁开怀大笑,四川到武昌上千里路程,自己从未料到会这般顺利。李子泊三人为了从自己身上套取清玥珏的消息可谓煞费苦心,结果最后只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自己本来便不知“清玥珏”,就算知道,也不会真像个小孩子一样被骗。
    纵马驰骋近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武昌城内,顾清弦略做休息,便打听起聂府的所在。
    寻常人只道聂府占地广阔,那聂大财主广开财路,做得大生意,整个武昌府近半数的茶楼酒坊都是他家开的。武林中人却知这聂大财主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风云门门主聂影涣。
    正如李子泊所言:九音谷明面上规矩是对弟子的历练不加干涉,但所有弟子出谷时的去处基本都有安排,毕竟纷纷江湖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实是无法立足。
    在出门前,顾宇便已修书一封,让顾清弦带给风云门门主,五年时间内,只要顾清弦在风云门安心练武,执行任务时小建功劳,五年后回谷便可获得长老堂的认可。
    顾清弦一路打听,终于到了聂府,那聂府修建得气势宏伟至极,门前立着两只威武的大石狮子,石狮子旁立着两名守卫。
    顾清弦摸了摸怀里的信,这信他一直贴身带着,是以路上不曾失落,走上前,顾清弦刚想问询,突然听得身后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又来一个叫花子,天天都有人跑聂府来要饭啊,今天府里老爷们忙,可没人打发你。”
    顾清弦转身看时,见一个年轻公子,作武生打扮,穿着华丽,手中摇着扇子,身后跟着一群护卫,那青年公子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轻蔑地笑道:“幸好你遇上了我。”手腕一使劲,将一锭银子掷向顾清弦。
    这一掷竟使上了内力,便如同拿银子砸人一般。
    顾清弦见他蛮横无礼,当下也不发做,抬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夹,将银子拿在手里。
    那青年公子见顾清弦如此轻描淡写将银子接下,心中不禁火起,正要上前挑事,忽听得聂府门内传来一个声音:“聂朗,不得无理!”
    那青年公子一听到这个声音,纨绔之气顿时收敛,只狠狠蹬了顾清弦一眼,便带着手下人老老实实进了聂府。
    不一会,聂府中出来一个老人,面容和善,管家模样,问顾清弦:“公子所来何事?”
    顾清弦行了礼,将信递将过去:“在下顾清弦,有家父书信一封送来贵府。”
    “姓顾吗?”那人接过信上下打量一番,说声:“请稍待。”拿着信进了府,约莫一柱香时间重又出来,将顾清弦领入府中,一边走一边问道:“公子可是从四川来的?”
    顾清弦答道:“正是。”
    那人点点头,更加热情起来:“一路上也是辛苦,今天便好好休息吧。门主今日忙着准备“风云会”可能晚点才会过来,刚才聂朗那小子不懂事,你不必在意。”顾清弦赶忙答应。
    此时正走过前厅,那室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墙上挂满了名贵书画,顾清弦好奇地四处张望。那老人笑道:“都忘介绍了,此处是平日里处理商贸往来的地方,聂府分作两部分,前半部分都是对外经商用的,后面才是风云门真正所在,我平日里主管前堂事务,也练一些武功,刚才那聂朗便是我徒弟,我名聂永平,你以后便叫我聂叔吧。”
    说着带领顾清弦四处参观了一遍,并指明了门人平日练武和休息之所。
    聂永平走后,顾清弦独自回到住处休息,他这几日奔波,从未换过衣服,全身着装实是不敢恭维,也难怪刚才那聂朗对他十分不屑。
    顾清弦洗浴干净,休息了一会,换上新衣裳,也不拿剑,独自一人出门在后花园中散步。
    聂府占地极广,只这后花园已与九音谷的小校场大小相近,园中布置得繁花似锦、绿柳成荫,更有一条不知源头的小溪流环绕假山流过,此时正当春分时节,甜醉的花香飘过,令人心情大好,树枝间的鸟鸣声,谱成一支欢快的曲调,正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顾清弦沿着假山旁的小径四处观赏,过了几处转角,突然听到有人声喧哗,顾清弦走进看时,见一群青年男女正围在一堆观看一个男子舞剑。
    那人生得面容俊俏,手中长剑舞开一团银光,上下纵跃,身法极是敏捷。
    一套剑法使完,那人挽个剑花,正待收剑,晃眼间见到顾清弦正站在远处观望。那人也不说话,剑锋一转,直向顾清弦刺来。
    顾清弦乍见剑到,心中一惊,随即明白: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啊。当下原地站定,丝毫不动。他可不相信有人敢在这聂家大院伤人。
    果然,那人剑到中途便已收力,长剑恰恰指在顾清弦胸口前,见到顾清弦毫无惊慌失措之态,那人长剑一撤,上前亲热地搂了搂顾清弦肩膀:“好样的!兄弟,你是新来的吧?”
    这时,忽听得背后一个声音道:“新来的可比你稳重的多。”
    那男子一听这声音,笑容顿时一僵,向顾清弦身后行了一礼,道一声:“师父。”
    先前那些青年男女也是赶忙行礼,口中称:“门主!”
    顾清弦转过身看时,见身后正站着一个富商模样的人,那人生得四肢肥硕、身材矮小,脸上一幅和气生财的笑容。
    若不是听得旁人称呼,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大财主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风云门门主聂影涣。
    顾清弦惊讶之余,也忙随着众人一同行礼。聂影涣微笑道:“不必多礼,都抓紧练武去吧。”众人应声散了,只留下顾清弦和刚刚那舞剑的男子。
    聂影涣对顾清弦道:“贤侄远来辛苦,这两日便多休息一下。下月风云会便要开始,我这几日得着手准备,就让浩儿陪你在武昌城转转吧!”
    顾清弦道:“多谢门主关怀,晚辈路上十分顺利,门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晚辈但听号令。”
    聂影涣对刚才那舞剑的男子道:“你看人家多懂礼数,不似你这般张扬。”
    那男子苦笑一声,诺诺称是,聂影涣指着他道:“这是我亲授弟子,向浩山。”
    向皓山一脸兴奋地问道:“师父,那我今年的差事……”
    聂影涣道:“这次算你好运,我已让明儿接替你,他也该锻炼一下了。”
    向浩山大喜:“多谢师父,武昌城这么大,我一定带顾兄弟逛上个三天三夜!”说完拉起顾清弦狂奔出府。
    顾清弦被拉着出府,一边问:“向大哥,我们去哪儿啊?”向浩山道:“吃喝玩乐啊!这可是师父交代的。”
    见顾清弦满脸苦笑,向浩山又道:“不用拘束的,咱是自家兄弟,你刚来这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
    这时两人已走上了街。街上人头攒动,颇为繁华。顾清弦问道:“刚才听门主和兄长都说起风云会。那是什么啊?”
    向浩山惊讶地看着顾清弦:“风云会啊,难道你不知?”
    顾清弦道:“说实话,小弟出来前,家父从不曾透露半点风云门的讯息。”
    向浩山怪异的眼神看着顾清弦:“没告诉你这些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啊。先说这风云会吧,风云会是我们风云门一年一次的盛会。欲入风云门,必过风云会。每届风云会跻身前一百方有资格进入风云门,每次许多参会的人之间年龄都有不少差距,当然,若是江湖上有名号、武艺高强的前辈自是不用参加这风云会。另外,每次风云会结束后,还有一天的挑战时间,各门人弟子可相互发起挑战,那就是年轻门人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顾清弦问道:“那我…也要参加风云会的吗?”
    向皓山失笑道:“当然不用,你现在已经是咱们风云门的人了。我还正想问你呢,兄弟,你是怎么进风云门的啊?”
    顾清弦一脸无辜:“我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奉家父之命前来风云门,风云会这些也都是刚才才知道。”
    向皓山道:“这就奇了,以前从没人能不过风云会直接入门。难道——”向皓山神秘地说:“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隐世高手,童颜不老?”
    话说罢,向皓山自己先笑了起来。
    顾清弦笑道:“大哥,你可别拿我打趣了,你快给我讲讲那风云会都比试些什么。”
    向浩山道:“咱们习武之人当然是比划拳脚,舞枪弄剑了。难不成还诵书读诗,品学文章?我可不想像那聂明似的,整天书呆子一个。聂明就是我师父的大儿子,比我小一岁,人嘛,本来还不错,就是喜欢咬文嚼字,文绉绉的,不爽快。”
    两人说着话走上附近的一家酒楼,向皓山攀着顾清弦的肩膀:“走!哥哥今天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待会吃好了再去黄鹤楼玩。”
    店小二一见向皓山,忙过来招呼:“向公子来的早啊。”
    向皓山拍拍顾清弦:“这是我兄弟顾清弦,你今天可得给我好好招待。先把你这儿招牌菜全上一份来,还有上次那个黄陂三合、橘瓣鱼圆什么的,多来几份。”
    “好嘞,您二位楼上请。”
    向皓山朝顾清弦笑道:“跟着你大哥混,错不了!这家酒楼也是咱们风云门的,让给这店主做生意,每月也不来分利,只是一个好处——但凡门内弟子来这吃酒,都不用付账。你多出来走走,也好混个脸熟,走吧,我的专座在那边。”说着要想向二楼西边的隔间走去,却见到那间隔扇闭着,问店小二:“来了客人?”
    店小二道:“二公子约了朋友饮酒赏曲,向公子不妨到东边那间,曹公子他们也在。”
    向皓山道:“好,那我自己过去,你招呼着抓紧上菜吧。”领着顾清弦到东边隔间,直接推开隔扇,里边坐着一男两女,顾清弦竟也见过,正是刚才围在一起看向皓山舞剑的人。
    那男子一张白净脸面,相貌尚属平平,坐她身旁的女子与他生的三分相似,娟目柳眉,倒也有几分姿色。另一个女子却是更加隽秀,一双弦月眉含情带水,一副樱桃嘴娇嫩欲滴,着一件翠黄衫,显得格外娇弱动人。
    向皓山大声道:“好啊曹维,你们几个不好好练武,天天跑来这里,还不叫上我。”
    那叫曹维的男子道:“你不是还要准备风云会吗,反正也没几天了,再怎么练还是打不赢你。”
    他身旁女子道:“都是曹维闹着要出来喝酒,向师兄,你只记他一个人便是。”
    向皓山哈哈大笑:“我这不也是刚躲脱了差事吗?来,这位顾兄弟你们刚才见过了,他今天刚到,咱们摆个接风酒,庆祝一下。”又给顾清弦依次介绍对面三人,曹维旁边是他同胞姐姐曹玲,穿黄杉的姑娘名叫宋颖儿。
    顾清弦与三人一一抱拳见礼。宋颖儿朝他甜甜一笑,又赶紧低下头去。
    向皓山拉着顾清弦坐下:“好了,咱们可没那么多礼节,你看颖儿都害羞了。”
    “来,顾兄弟,我敬你。”曹维一边喝酒,一边问道:“顾兄弟可拜师了?”
    顾清弦挠挠头,他久居谷中,从来都是和一些兄弟姊妹在一起练武,很少和陌生人交流,这出来历练几天,总感觉自己心里明白,但每次和人说话都难以表达自己的本意,又总怕说错什么,得罪了别人。是以和陌生人在一起时总是小心翼翼的。来风云门是父亲的安排,至于拜师什么的,顾清弦倒还没想过。
    曹维见他脸色微红,面容忸怩,笑道:“也怪我,顾兄弟刚到,还不认识几个人,不过我给你说,你要拜师的话就找我师父,我师父可厉害了,你看我,练得这一身好武艺,今年风云会保证脱颖而出。我去给师父说说,说不定你还可以做我师弟呢。”
    曹玲道:“又在这胡吹了,也不害臊,你那点功夫,连颖儿都打不过,再说了,你才十八岁,我看顾兄弟可不比你小。”
    曹维道:“你不懂,我看人是最准的。再说颖儿可是咱们风云门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怎么能拿我比。顾兄弟啊,我一看你这文质彬彬的样子,肯定是位没练过武的贵家公子,可得乘早拜师啊,没事,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你曹师兄,我平日里最好帮助兄弟姐妹了。”
    向皓山道:“好了,快喝你的酒吧,哪儿都少不了你,顾兄弟今年刚满十六,应该和颖儿差不多大吧。至于功夫嘛,你今天可看到了,说不定你还未必赶得上人家。还有,顾兄弟现在已经是咱们风云门的了。”
    顾清弦道:“向大哥谬赞了,我就跟着父亲练了些拳脚,以后在风云门,还要仰仗大家多多照顾。”
    曹维吃惊道:“你…你今年才十六岁啊,又是一个和颖儿一样的练武天才?哦,不,颖儿是十五岁入的风云门,诶,对了,风云会不是还有两天吗,你还没参加风云会怎么入的风云门?”
    顾清弦道:“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不过风云会我还没见过,到时候还要靠曹大哥带着我。”
    曹维道:“诶,这就对了,风云会也快到了,你到时候就跟着我,我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轩盖如云’。”说完伸手又去拿桌上的肘子吃。
    曹玲拿起筷子狠狠在曹维手上敲一下:“又来了,‘轩盖如云’是这个意思吗?昨天才教了你,忘了?”
    曹维捂着手道:“没忘没忘,你是我亲姊姊啊,不要老打我行吗。”
    曹玲“哼”一声仰起头瞪着曹维。曹维苦着脸道:“陈子昂的《冬夜宴临邛李录事宅序》中:‘楼台若画,临故国之城池;轩盖如云,总名都之车马。’不就是这句吗?轩盖如云本来是官员很多的意思,我这儿给他通融一下,咱们风云会上人也多,这不正好就用上了嘛。我们学武练拳的人,不去记武功招式,你老让我背这些干什么……”
    他这几句话越说越小声,终究怕曹玲老瞪着自己,手一挥:“好好好,是我记错了,来来,喝酒喝酒,顾兄弟啊,你刚到,我敬你三杯啊……”
    宋颖儿在一旁忍俊不禁,偷偷地笑了起来,嘴角牵起浅浅梨涡,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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