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莹再次看了一眼不远处躺着的两具避水门人尸体,拳头紧握,脑海中在进行着激烈的争斗,一边是楚门,一边是楚天男,两者对于她来说,都极为重要,一个是她的理想,一个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她实在难以抉择。
如果他们要带走的人不是楚天男,哪怕是这楚门中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有丝毫犹豫,毕竟,感情在楚天莹心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尤其是与楚门霸业相比,简直一文不值。
可若是不将楚天男交出去,看这三人的架势,定是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对方自报家门,明显就是在威胁楚天莹,仿佛在告诉她:我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若是反抗,带来的只会是更严重的后果……
楚天莹陷入了此生第一次纠结中,她再次看了看楚天男,在那一瞬间,她的心中仿佛已经做下了某个决定,她虽然舍不得,可为了楚门,为了自己心中那个久已存在的理想,她不得不抛弃一些东西,虽然这个东西是她最难舍难分的……
楚天男似乎心有感应,她抬起头,只是默默地看了那三个陌生人一眼,也不关心,便将树枝扔在一旁,欢笑着跑过来,跑到楚天莹身边,道:“姐姐,后山红杏熟了,我们快去吃吧……”
一句话,便让楚天莹语塞,眼眶泛红,呆立良久。
楚天莹忽然记起,今天是与楚天男约定好的去后山吃红杏的日子,每年的这一天,她们姐妹俩都会结伴去后山,悼念母亲。想不到今天经过了这许多的事,自己早已忙得忘记,楚天男竟然还会记得,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心里只会装下对自己重要的事,其余的一切,都会主动忘记。
楚天莹不禁伸手抚摸着楚天男的小脑袋,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可楚天男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动作,她总觉得姐姐把自己当小孩子,她认为自己已经不小了,所以每次姐姐摸自己的脑袋时,她都会撅起嘴巴来表示自己的不满,然后尽量挺起胸脯,似乎在暗示姐姐,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这一次,楚天男却明显感觉到姐姐与往日不同,往日里,姐姐都是微笑着抚摸自己的小脑袋,这一次,姐姐却没有笑,眼神中似乎带着悲哀,楚天男疑惑了。
忽然,姐姐将自己一把拽到身后,用疲惫的身躯护住自己,然后用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说道:“既然没有凭证,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既然如此,那便恕在下不能从命,三位,请回吧!”
白面儒士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甚至已想好了回到避水门之后如何在父亲面前邀功,说自己为了带回这个小丫头,是多么的不容易,经历了千辛万难,遇到了重重阻挠,最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偿所愿。
白面儒士正在脑海中盘算着,所以他对于楚天莹方才说的话没太听清,一脸迷惑地看着楚天莹,问道:“你说什么?”
楚天莹方才没有注意他,因此理所当然地认为,白面儒士问的这句话是在挑衅,因此她便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一遍:“阁下请回吧!楚天男不可能让你带走!”
这次,白面儒士彻底懵了,他像是没有听明白楚天莹话里面的意思,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楚天莹,那双好看的桃花眸子也不再弯成月牙,反而是瞪成了两个硕大的铜铃,里面也不再闪烁着桃红色的光,却而代之的是一种白痴一般的目光。
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尤其是在自己自报家门以后……
的确,避水门的强大势力让他可以横行江湖,肆无忌惮,尤其是他作为避水门的二公子,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唤奴使婢,开心就笑,不开心就打人,他打完人,被打的人反倒还很开心,从来没有人忤逆过他,这也让他养成了娇惯的性格,虽然他在人前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有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
任何一个在大门大派中服侍过的下人都深知,主子对自己的好,自己千恩万谢就足够了,千万不能当真,地位越高的人,其本性越是凉薄,用到你时,对你和颜悦色,可一旦不再需要你,便对你恶语相向,这都是轻的,若是遇到残忍一点的主子,直接将下人扔到狮虎笼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野兽撕咬,听着他们痛苦的呼喊声,自己在台上放声大笑,这都是常事。
白面儒士便是属于第二类的主子,而且比之更凶残,更没有人性,他曾经将一个为自己驾车多年的老车夫敲碎腿骨,取出骨髓,只为看看为何在天寒地冻、大雪飘飞的北疆,自己冻得打颤,而对方仅穿一件单衣却一点也不嫌冷,他也曾将一个被自己临幸过的大着肚子的丫鬟剖开肚子,取出婴儿,只因为这个丫鬟后来出府嫁给了其他人。他从小便专横霸道,从来不允许别人强过自己,自己碰过的东西,便不允许任何人再碰。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很多,他的恶名,不但传遍避水门,更是传遍了北疆。
可偏偏他自己却是个不学无术的,避水门神功秘籍随处可见,随便挑出一本学,都可成为一代高手,可他却认为习武太累,而让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习武要每天早起,更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也曾坚持过一周,一周过后,他便发誓,此生再也不习武。
老门主对他也不管教,一向对他放任自如,他不愿习武,那便不学,他骄横跋扈,那便让避水门做他的后台,让他再骄横一些,老门主似乎就是故意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就是故意让他恶名远播,转而将精力放在老大和老三身上。
因此,从小到大,老大和老三就对老二非常羡慕,对父亲怨恨至深,当老大和老三顶着严寒暴雪站在空旷的野外练功时,老二正躺在暖庐里睡觉,当老大和老三在冰湖中光着身子游来游去的时候,老二正坐在花楼里,左手拎着滚烫的酒壶,右手搂着美貌的小娘子,当老大和老三带领避水门子弟攻上其他门派,在前方浴血奋战、生死系于一线之时,老二正稳坐后方,与人下棋谈天。
老大和老三初时不懂,白面儒士当时也不懂,可是随着年龄渐长,随着他们阅历和武艺的提升,老大和老三终于懂了,白面儒士自然也懂了,每次看着老大和老三一身伤痕、满面春风地回到避水门,白面儒士都会顿时觉得手里面的酒不香了,怀里的小娘子也不令人垂涎了,一切都勾不起自己的兴趣了,尤其是看到老大和老三在避水门中威望日盛,自己与他们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简直连一坨狗屎都不如,若干年后,当老门主归西,自己与他们二人相比,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竞争力,而且,依照着避水门的规矩,同辈之中,只能选一人为避水门门主,其他的兄弟,将由新门主继位以后全部诛杀,这样,既防止了兄弟里有人借势篡夺新门主之位,也可加大同辈之间的争斗,让他们平日便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不想死,便只能往上爬,爬得越高,才越有希望,当爬到那个绝顶之时,避水门才能永远屹立于绝顶之上,延续千年……
这时,白面儒士终于醒悟,他终于不再流连于温柔乡里,不再玩鹰斗犬,一出门便带着一大群狗腿子,他终于要争了,不争,便只有死,他不想死,越是享受过富贵生活的人才越怕死,相反,那些从出生起便食不果腹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怕死,因为即便死了,他们也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反而还可以寄托于死亡,希望死后投胎下辈子可以到一个富贵人家,也享一享这一世未能享到的荣华富贵。
白面儒士还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活够,还有好多地方自己没有去看过,还有好多有趣的事物自己没有见识过,他当然不能死。
可是现在再努力确实已是为时已晚,毕竟,时间是这世间最公平的东西,你付出了多少,到最后,时间就会回报给你多少,白面儒士自小便因受不了习武的苦,现在早已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机,便是再学上十年,也注定赶不上老大和老三,没办法,他只能另辟蹊径。
他知道,人获取武功的途径通常有两种,一种是经过自己的刻苦修炼,一种就是传功,总体来说,前一种方法是代价最低的,因为只需一本秘籍,再加上一个人的天赋勤奋,便可以有机会成为一个绝世高手。而第二种方法,大抵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可能实现,需要莫大的机缘。
可是以避水门的势力和财力,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白面儒士也是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的内涵,他只感觉,以前简直是浪费了许多许多时间,错过了许多许多东西。
他下定主意,只要有人将内力传给自己,对方便可以提出一个条件,任何条件都可以,他都可以为对方完成。当他放出话的第二天,便有无数的人循声前来,白面儒士府邸的门槛简直都要被这些人踏破,那一天,便有六十三个武林中的高手将自己的内力传给自己,他们需要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要金银珠宝,有的人要避水门替自己杀人,有的人则要当今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名妓陪自己共度一夜春宵,白面儒士听过最特别的一个条件便是,他想让白面儒士亲手杀了自己……
一个月后,白面儒士已身负数百名武林高手的内力,可让别人给自己传功终究是速成之法,与自己踏踏实实修炼得来的相比,终究是平地起高楼,没有根基。
白面儒士现在就像是一个拥有着宝藏却没有钥匙的守财奴,经过这些年的修炼领悟,他已经融汇贯通了五六分,可融会贯通并不等于掌握,毕竟那是别人的东西,所学驳杂,不能自成一体。
不过,现在的白面儒士已经具备一般高手的实力,对于白面儒士私下里搞的小动作,老门主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似乎总是如此放任白面儒士。
其实,这是老门主的韬略布局,毕竟,一个门派若是想在武林中站稳脚跟,光凭霸道阴谋是不行的,要有拿得出手的实力,别人才会服你,但是有些时候,只是光明正大又全然不够,需要一些暗地里的手段,来让那些胆敢反抗自己的人彻底闭嘴。
老门主这些年故意放纵白面儒士,便是为了这一天,他想让白面儒士成为那个专做“肮脏事”的人。
一个门派便像一只鞋,要有里子和面子,鞋的面子是要给人看的,所以必须要干净,不能沾染一丝污垢,而鞋的里子却只有自己能够看到,一个人穿着一双新鞋,走在街上,人们都会夸这双鞋做工精细,颜色考究,也许穿着这双鞋的人,脚上套着的袜子早已破了一个洞,大脚趾还在外面露着,这是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的,更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里子负责杀人,面子负责搞好关系,里子玩的是阴谋,面子玩的就是阳谋,里子杀一个人,面子就得给人鞠一个躬,作一个揖,甚至磕一个头。
就这样,老大和老三成为了避水门的门面,而老二则成为了避水门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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