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莹一番话石破天惊,在楚门子弟中引起轩然大波,一石激起千层浪,楚门子弟义愤填膺,纷纷叫嚷着“拿住!打死!”等语,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楚天莹面不改色,眼神坚毅,满脸毫不在乎地看着那些人。
这更激怒了楚门子弟,有的人撸胳膊挽袖子,甚至还有人拿起了兵器,直指楚天莹。
楚中天躺在远处,挣扎忧虑,有心说上几句话,却没有丝毫气力。
场面愈演愈烈,眼看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不远处,银杏树下,李梦龙倒在树下,旁边是盘龙,正在为他疗伤。
与李梦龙一处躺着的,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李石和楚中天。
李石注视着李梦龙,他并不认识李梦龙,自然,李梦龙也是第一次见李石,可二人初次见面,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与生俱来的一般,这不禁让李石颇为好奇,加之李梦龙不顾个人生死为楚中天挡剑,更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人于好奇之中带着一丝敬佩,他想了解他,知道他的身世,如果可以,他也想在临死之前再结交一个后生,于这尘世中,再留下一个念想。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因何来此?“李石语气虚弱,却满是慈祥地问道。
李梦龙抬头看了李石一眼,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他对强者有一种崇拜,对于李石与楚中天这种当世仅存的绝顶强者,更是敬重非凡。
听到李石问话,李梦龙的第一反应是欲起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问题,奈何伤重起身不便,挣扎几许,便又倒于地上,李石自然也看出李梦龙的举动,眸中闪过一丝赞许,轻轻按住李梦龙,示意李梦龙不必起身。
李梦龙点点头,道:“望前辈见谅,晚辈伤重,不能起身行礼……”
李石微笑道:“不必拘礼……”
李梦龙道:“我与朋友结伴出游,机缘巧合之下,结识楚门四公子,他邀请我二人来此做客,不成想遇到这种事情……”
李梦龙并未将他们来此的真实目的相告,只因江湖险恶,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需得多留几个心眼,这是他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吃了无数次亏之后,懂得的道理。
李石微微点头,并不在意,只是问道:“我听你口音,甚是熟悉,不知你家在何方?”
李梦龙眼中闪过一丝隐伤,往事件件如烟,划过心尖。那本是他不愿逢人便说起的过去,只因每说起一次,伤疤便被重新揭起,可面对这位慈祥的老人,他忽觉身心放松,倍感亲切,他是可以值得信赖的人,这是当时李梦龙脑海中闪烁不停的一个声音。
“我来自帝国西部的紫山城……”李梦龙小声说道。
李石闻言,原本笑意盈盈一团慈祥和气的脸瞬间凝固,他呆呆地看着李梦龙,仿佛受到极大的震惊。
李梦龙不知发生什么,更是神情紧张地注视着面前这位神色剧变的老人。
李石仍是呆滞,眼神空洞,仿佛在回忆着一件久远难觅的事,风儿轻起,扬起李石枯白鬓边长发,也吹乱了他的思绪,他轻轻摇头,轻笑一声,复轻叹一声,而后轻声道:“紫山城李府……你可有耳闻?”
李梦龙闻言,原本闪亮的眸子忽地黯淡了一下,稳稳心神,语气中满含悲哀道:“那是我的家……”
李石闻言,忽地起身,一把拉住李梦龙,急切问道:“李家家主李苔,与你是什么关系?”
听老人提起父亲,李梦龙先是惊讶半晌,而后不免悲哀,道:“那是我的父亲……”
“什么?!”李石猛然站起,满脸惊讶,大声道:“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李苔是你的父亲?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李梦龙不知道老人与父亲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见每次提到父亲,老人便这般激动,想来这位老人定是父亲的旧识。
想到这里,李梦龙神态更加恭敬,道:“是……”
李石闻言,先是愣了片刻,仿佛难以置信,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继而大笑:“贼老天,你戏弄老夫一生,我本以为你无情不仁,没想到啊没想到,到最后,你竟然做了一件善事,哈哈哈哈哈……”
李石哭一阵,笑一阵,状若疯癫,李梦龙跪坐一旁,不敢出声,只是心中嘀咕:想不到父亲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结识这等武林高手,而且看此人听闻父亲消息的状态,想来定是父亲的至交好友。
直待到李石哭罢,笑罢,他才望着李梦龙,只是那眼神中却多了一份慈爱,仿佛自家长辈看着晚辈时的目光,带有一种亲情的意味。
“你叫李梦龙?”李石慈声道。
李梦龙恭敬点头。
“你的父亲现在可还好?”李石关切问道。
提到父亲,李梦龙眼中带有浓浓的悲愤与哀伤,想来老人是父亲的故交,便是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也无妨。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李梦龙低头,悲声道。
“什么?!”李石猛地滞住,良久,方继续问道:“是因何……”
每当提起当年那一幕,李梦龙便觉浑身血液沸腾,眼中杀意凛然,他虽已失去大部分记忆,可对于这段往事,他却永难忘记,那便像刀刻斧凿一般,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哪怕他这个人不幸死了,可他的灵魂也会记得,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立誓要给爹娘报仇。
李梦龙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当年有一伙人闯进我家,杀死我爹娘,灭我李府满门,那日我恰巧在后山玩耍,躲过一劫……”
李石呼吸急促,眼神如两柄刀锋般,冷声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李梦龙神色黯然,道:“那日我回到家中,爹娘已死,满府上下,皆是死尸遍地,流血飘橹,母亲只给我留下一封血书,血书中只让我从此后安心生活,不要想报仇之事……”
李石闻言,眼圈泛红,忍不住老泪纵横,只唉声叹气道:“唉,凤儿啊……”接着又问道:“那之后呢?你又是如何生活?为何在江湖中闯荡?又是因何到的这里?”
李梦龙满脸痛苦,摇头道:“那之后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
李石惊骇道:“你……”
李梦龙笑道:“对于过去的事情,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只记得些零星片段……”
李石仰首向天,两行浊泪便顺着他的眼角流下,他喃喃道:“那定是一段极其痛苦的经历,忘记也好,也好……”
李梦龙望着老人,一股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的亲人,是如父亲和母亲一样可以信赖依偎的人。
李石亦回望李梦龙,当两人眼神交汇的那一刹,仿佛看到火花在闪烁,李石眼眶泛红,李梦龙亦心生哀意。
李石伸手,轻轻地摩挲着李梦龙的额头,慈声道:“儿啊,我是你的亲爷爷啊……”
此言一出,不但李梦龙愣住,便是听到这句话的每一个人都呆愣原地,楚中天也无心观察场中楚门一触即发的战斗,转而看向李石。
在楚中天的印象中,还从未见过李石如此激动,也许只有几十年前,李石与冷娇云牵手的那天夜晚,李石如今日这般失态。
楚中天反复推着李石,不断地重复问道:“老李,这可是真的?你没在开玩笑?”
而对于此事最震惊的则莫过于李梦龙,毕竟,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亲爷爷,这事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李梦龙早已家破人亡,对于亲情,他早已不再奢求,更不敢奢求,可就在今日,老天又将这份缺失已久的亲情亲手送到他的面前,他怎能不震惊,不感激涕零……
“爷爷!爷爷……”
当李石说自己是他爷爷的那一刻,李梦龙便已相信,血浓于水,在李石的身上,他能感受到父亲的那种感觉,所以,他相信。
李梦龙跪在地上,抱着李石,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空气哭碎,要把胸膛哭炸,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是啊,他少小离家,这些年,一人在外,如一只无家的野鹤般,随遇而安,受尽了世人的白眼,遭尽了世间的阴谋算计,可这些,他偏偏不能与外人说,盘龙虽是他的挚友,可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交心即可,任何俗世烦恼都不应牵累那份纯净如水般的友情,他舍不得。而除了盘龙,在这世间,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现在,他的亲爷爷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在这一瞬间,他终于可以活得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终于可以哭出声,终于可以不再害怕任何人的嘲笑,终于可以卸下那层看似成熟实则沉重的面具,哪怕只能喘息片刻,他也感到满足了……
李石不断抚摸着李梦龙的头发,泪珠儿被风吹干几次,脸上泪痕清晰可辨,嘴中不断呢喃自语道:“孙儿……孙儿……”
李石与李梦龙祖孙二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相拥,仿佛在守候一个无言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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