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西落的重启成本》第四章 惊叹号

    一
    “莉安同学，我已经为你擦干净了。”
    丁沈迷人的眉眼，强行把莉安的目光捉走了。
    她那双似蹩非蹩的眉也转了过去。
    没有说谢谢。
    低头把撕碎一半的试卷和桌上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收了回去。
    西落悄悄地躲到教室的后方去。
    像一只兔子，被狼追杀，亦步亦趋，退回自己的窟，机敏地瞟着四周。
    然后快速地一折，用指甲盖用力一扫，揪下自己的分数条。
    学号排在最后一位，学校又拒绝排名。
    这样做，她已熟能生巧。
    无论是成绩优异还是成绩糟糕，似乎都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之照面。
    老话说“癞痢头小孩也是自家的好。”
    或许是自己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池西落在拿到试卷的一刻就开始厌恶这种诞生，这种被分针摁在表盘上的感觉，太难熬。
    于是总是喜欢这样，揪下来揣进兜里。
    带到一个人的小角落，小心地看。
    很多人知道。
    至少我的三位朋友，都注意到过。
    哪怕是“不谈成绩”的嘻哈四人行，也总会暗自较劲。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假装若无其事地绕了一周，走到周一阳的边上。
    这时候池西落才发现，围着看的居然只剩男生了。
    女孩子们不知何时又都回到了自己的书堆后面那些摩天大楼似的书堆后方，静静地坐了下来。
    每个人书桌上都是有书楼的，用课本垒起来的城墙
    这城墙之后呀，自然是埋伏着的。
    然而只有当结果揭晓的时候，我们才能说服自己相信，后面的是逃兵，还是谋士。
    不说后宫粉黛野花野草都是些什么品相，单单是说这花园里，其他花都自动退下，成了荒漠和唯一的玫瑰。
    那这里也就自然而然成为女神丁的天下了。
    二
    不过，很多年后，池西落想起这个使我影响深刻的高中生活片段，难得记住了我当时的想法。
    觉得自己身上怎么有种不符合时宜的中年感。
    十七八岁的女孩，都是迷人的，娇艳欲滴的，没有一个人不愿意让她们盈盈起来，水色氤氲，是女孩最迷人也最心酸的姿态。
    她用完美的抛物线，将纸团丢进后门处的垃圾桶。
    准备为这一出剧拉上帘子。
    一众“大臣们”贴心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急急地在她要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凑近一点。
    霍，依我看，晃然间有一种武则天还魂，退堂的错觉。
    自古红颜祸水之说，唉。
    丁沈本人是极爱换造型的，她的玲珑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在怎样一副皮囊，一个躯壳里都玲珑适宜，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每个人都懂得他们无法看透她，而每个人又忍不住被她吸引过去，因为她总有一个面，与他们内心所想如此契合。
    可在池西落眼中，反而觉得她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只是难相处得恰到好处。
    一面感叹于她对待友情的单纯，一面质疑这是不是因为我根本是他眼中不值得动心思的人。
    我不知道。
    三
    周一阳用汉奸似的表情，突然戳了池西落肉乎乎的脸颊。
    做了一个挥旗放狗的手势。
    “喂！”
    “一天天的，呆呆呆呆。”
    “去。”
    “周易舫呢？”
    我的妈，一级警告。
    这个人的掉队总有蹊跷。
    他刚才一直站在靠门的那个角落。
    现在正坐在座位上拿着某张试卷，正越过试卷给我们使着眼色。
    顺着门口还把目光滑去。
    果不其然，惊叹号！
    那两根棍正顺着走廊跳过来，小鸟似的腿，套着两只不合时宜的皮靴，感觉随时都要掉了，又及时圈上。
    像极了惊叹号下面的点。
    池西落回到了座位，转过身，拿自己书。
    看到了吧，战乱年代，周易舫绝对绝对，是大汉奸一个。
    好在留了一条山路打游击，倒也不算坏的太彻底。
    惊叹号，顺着走廊的瓷砖，很快滑到了门口。
    周易舫，向我比出321倒计时的手势。
    这声音还是吓得我不轻。
    她进门的一刹那，从二维跳进了三维。
    “我走过走廊就看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四
    班主任驾到，装怂有门道。
    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翻书页，有模有样地划起了重点。
    更能装一点的，干脆闭上眼睛假装背起了书。
    一脸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那干什么呢？都上课多久了？”
    她的声音是那种引擎坏了，电流尖锐的声音，轻飘飘地刮着耳蜗的上缘。
    拖动椅子的声音，钝钝地压在下面，莉安不知何时又把试卷拿出来了，坐在那儿，正冷静撕纸。
    这还分上下两场，中场休息？
    惊叹号拖着她的皮靴急急地过去，甚至让人觉得她扶眼镜的动作更像是把自己的脑袋安好。
    莉安，依旧像是看不见她一样，正视前方。
    班主任脸上的颧骨高高地竦着，她笑起来，极度夸张。
    加上一地的碎纸屑，像是演舞台剧的道具，那我倒是要拿出票根瞧一瞧。
    这出是《狼外婆》还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安安——”
    “你最近是否有压力？有一科成绩是年级第一哦，如果有人际问题，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周一阳已经在他的座位上故意作妖了，他摆出一种自己即将晕倒的表情和丁沈默契交接，表示他心里正在呕吐。
    老班是个内心善良，有职业操守，甚至有教育野心的女教师。
    可用力过度。
    还有一节课就饭到饭点了。
    估计周一阳和丁沈已经开始盘算他们的二人转了，周易舫又要开始心理分析了，我想。
    莉安的表情似乎比刚才更冷漠。
    老班似乎在僵硬地扮演某种母慈子孝的一个桥段，不仅一句回声都没有，甚至被当作空气。
    她又把纸的大小撕成了刚才的1/2。
    撕碎的纸上，红色的勾，黑色的字，白色的纸，颇有种水墨画的落寞之感。
    他那双眼睛圆圆地瞪着，甚至怪异得更大胆一些，还有一种极度夸张和近乎亢奋的神情。
    “啊——”
    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叫了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