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道[娱乐圈]》第130章 影展(上)

    在陈曼依跟刘曼沉浸于《临渊》不断推进的剧情时,影评人缪曜文在距离她俩有接近七个小时时差的德国柏林。
    他打量着刚拿到不久的邀请卡,这是《螳》的导演卓然今天吃午饭的时候亲手拿给他的。
    缪曜文带家里人来德国作新年旅行,其实就是为了参加柏林影展。
    影展上华裔面孔比起早些年来,那是多了不少,可数量依然不能算多,今年柏林电影,入围各竞赛单元的亚洲作品可谓稀稀。
    所以《螳》剧组遇见同住一家酒店的缪曜文,他乡遇故知,倍感亲切,卓然亲手写一张邀请卡也就不是怪事了。
    其实缪曜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张邀请卡他可得保存好,如果卓然这次没砸在柏林,这卡就能坐等升值了,别的不说,拍了照片,放在公众号文章里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邀请卡的封面是一张电影剧照,在底部用中英德三国语言写着电影的宣传词。
    缪曜文英文还凑合,德文干脆一窍不通,索性不去管外语跟中文宣传词是否一致,只是去看中文:
    一个女人的“绝处逢生”
    一个引号,使得这句短短的电影宣传语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也让缪曜文心里更多了几分期待。
    天知道,昨天大年初一,他陪在家人身边强颜欢笑,心里快要呕血了。
    《临渊》开局就是要冲击春节档票房榜冠军的架势,又有电影宣传方,男女主自带流量,双方经纪团队上下打点周全的三方攻势,热度直接爆炸,让一堆娱乐圈营销号蹭热度蹭到饱。
    可他呢?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自以为聪明,盘算了好久,猜测大热必死,就想着另辟蹊径,看看柏林影展能不能让他在春节假期杀出一条血路来。
    不然为什么要来柏林度假,他对德国丝毫没有兴趣。
    去马尔代夫不香么?
    所以迟念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去年他靠写她吃到饱,今年就因为不够信她而能过好节。
    昨晚躺在床上,因为倒时差,缪曜文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能想事。
    想了大半宿,觉得自己还是年轻了,行里的老话能传下来,那必然是有其道理的,老话说,每一代明星能大红的,那都是有大运气在的,人红行大运,运期没结束,那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有人命里带衰,演什么扑什么,而有的人则是演什么红什么。
    迟念这大运怕是还没结束。
    不幸中的万幸,柏林也有迟念主演的电影。
    等到在酒店餐厅吃午饭的时候意外遇见《螳》剧组,缪曜文觉得他是不信命都不行了。
    看看,多狠啊,他刚打定主意第一时间买票去看《螳》的首映,邀请函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让老婆带着老人孩子按既定行程去玩,缪曜文约了也在柏林跟影展的老朋友何伟一起去。
    他没问何伟有没有邀请函,因为何伟是电影频道的特派记者。
    没有才怪呢。
    缪曜文在剧组租的演播厅门口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何伟也到了,手里拿罐德国啤酒。
    两人是在洋葱论坛上认识的,都是知名影评大户。
    简单聊了两句,拿着邀请函就进门了,因为第一场放映快开始了。
    他俩都没注意到一行外国人,颇为典型的法国面孔,跟他俩一样,没买票,拿着邀请函进来的。
    卓然没有进行让大家厌烦的长篇大论,用中英双语作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让工作人员关灯了,干脆利落,直入主题。
    灯光暗下来那一瞬,缪曜文的惯性悲观心理再次发作,他对《螳》一直有种隐而不发的担心,不是因为坊间流传的小道消息,而是来自于他对卓然的看法。
    不同导演会有不同风格,但是也可以大致给他们分类,缪曜文眼里,阴性和阳性还有中性就是一组分类,纯粹的中性是不存在的,纯粹的阳性或者阴性也同理,在缪曜文的大脑里,他能记住的导演们的名字都待在一个十字坐标轴上,竖轴代表水平高低,横轴则是他的气质分类,两条轴都是离原点越远,数值越大。
    竖轴上,缪曜文给卓然打正值7分,在他的判断标准里,八分以上的都是电影大师,偶尔有那么几个人是处于他的私人偏爱待在这里。而6―7分呢,则用来安置他心中有望冲击大师的种子选手们。
    而横轴上呢,卓然待在右半边,右边代表阳性气质。
    数值是同样是7,这表明卓然个人风格很强。
    可是《螳》的题材待在传统的阴性领域里。
    缪曜文不知道卓然会怎么处理这种风格上的不和谐,是他迁就《螳》,还是通过大刀阔斧的改编,把原著的气质破坏殆尽,让《螳》的改编更似导演原创?
    这两条路,缪曜文觉得哪一条都不是好路。
    如果选第一条,那会使卓然失去使他声名鹊起的个人风格,好比屈大脚就小鞋,走路不顺畅,让人别扭。
    如果选第二条,那缪曜文就说不准了,也许是好事,毕竟卓然是极有才华的,他有制造惊喜的能力,可更大的可能是他选错了题材,天才往往愿意一意孤行,这可算天才文艺工作者们的通病。
    时间就这样在缪曜文的忧心里悄悄溜走。
    彩色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入耳是嘈杂的蝉鸣跟喧闹的市声,映入眼帘的画面是一家在中原地区小城市随处可见的廉价餐馆。
    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用餐的客人不多。
    胖老板娘躺在玻璃收银台后面的藤条躺椅上,几只风扇吱吱悠悠地在厅堂顶上转着,勉强带来一些风凉。
    有位用餐的客人用地道的方言跟老板娘打商量,要求开电视看看新闻。
    老板娘不耐烦地起身,踢踏着穿了不知多少年的塑料拖鞋,越过收银台,去东墙边上摁开了黑色大脑壳电视机的开关按钮。
    地方电视台播音员木呆呆的脸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中。
    普通话在这家餐馆里密集响起的本地方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平铺直述的腔调播报了一起本地杀人案件的进展。
    凶手已经被逮捕归案,案件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
    正是这条新闻激起了食客们的谈性。
    他们热烈地讲起了自己知道的消息,不知道距离最初的信息源已经倒腾过了几手,闹哄哄地参与话题,席间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左右离不开杀夫,漂亮女人,外遇这些颇引人联想的词汇,男人们啧啧称奇,一面心悸,一面又想入非非,好像把自己代入了奸夫的身份,言语间流露出一种市井气十足的猥琐与诲淫。
    看到此处,缪曜文下意识在黑暗里侧头去看何伟。
    而何伟也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缪曜文。
    他俩都察觉到了这个开头的异样。
    太日常了,太平淡了。
    太不卓然了。
    按卓然往日的风格,第一幕有极大可能就是谋杀现场。
    两个人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迟念跟卓然的分歧,按第一版分镜头拍下去,首先呈现的,的确是现场谋杀结束的那一幕。
    卓然在剪辑过程中做过很多构想,最后他选择了刘向东给他提供的思路。
    他抛弃了他习惯使用的电影第一作者手法,而是摒除他自己的情绪,以最客观冷峻的手法,为观众提供一种上帝视角。
    如果不是他那标志性的运镜风格,让每一帧镜头都呈现出一种典雅的电影质感,甚至会给人以某种错觉,仿佛是在看纪录片。
    缪曜文跟何伟的对视很短暂,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但是没有不适与别扭,却是不是往日那个熟悉的卓然,可他的这种变化是好的。
    短短几个镜头,缪曜文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许这部片子的后续展开会使得它无法称作大师之作。
    可卓然通过对镜头,光线的强有力掌控,证明了他拥有大师级的运镜能力。
    男一号就是在餐馆对杀人案件的热烈讨论中出现的。
    疲塌着脸,白色短袖衬衣皱巴巴的,黄色汗渍出现在领口与袖口处。
    让他与其他食客有所不同的,是他那明显是读书人的长相,还有把衬衣完好塞进西装裤的一丝严谨。
    尽管天气这么热,衬衣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人觉得这是个体面人。
    戴着眼镜的脸虽然能看出往日清秀少年的痕迹,但是深深的额头纹与长年不得志的郁郁还是反映在了这张脸上,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很难把魅力这种词跟这个人联系起来。
    他叫了一碗烩面,呼噜噜吃得很快,可耳朵也没闲着,他在听店中人的言语。
    男人们的想象在七嘴八舌的交流中越来越放肆,对事实单薄的了解已演变成了在一起谋杀案件基础上展开的下流黄色段子。
    他们对谋杀其实并不感兴趣,死者也无法引发同情,值得讨论的是那个传说中长相颇佳的年轻少妇。
    男人风卷残云般,以跟外貌不相符的速度吃完了面。
    从随身黑色夹包里拿了钱找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从零钱盒子里找零的功夫,男人的手机响了。
    老板娘听见男人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
    他称呼对方为牛警官,还用小心翼翼地语气问对方:“下午三点您上班以后可以安排会见是么?”
    这句话指明了男人的身份。
    他不是不得志的中学教师,或者某个效益不好的报社编辑,而是一个人到中年,业绩惨淡的律师。
    男人拿起老板娘放在台面上的几块钱找零,将钱搭顺,放回了包里专门放钱的侧袋,跟他扎进裤子里的衬衣一样齐整,钱按照大小顺序搭叠在侧袋里。
    男人用胳膊夹着皮包,走出了小饭店。
    失去了屋顶的遮挡,毒日头晃得他眼花。
    中原地区的夏天,热起来不要命似的。
    恍惚中,这个落魄的法律从业者想起了上一年的夏天,也是这样毒的太阳,他回来给突发脑溢血死亡的父亲奔丧。
    那是他卷入这桩至今摆脱不得的纠葛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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