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剑歌》第二十五章 许无言

    赤月新星的肆虐，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滚滚热浪在周遭回荡，扭曲空气，具有极致的高温。
    待得那轮赤月缓缓散去，一个令人心悸的大坑，出现在了湖心岛上。
    直径两百多米，深达百米的巨坑，像是彗星击中地表后造成的创伤，坑洞中还残留着恐怖的温度，地下土层中渗出的水流，转瞬间便被蒸发成白色水汽，袅袅升腾，而后被热风吹散。
    哗啦。
    巨坑边缘的陡坡上，那层灼烧地焦黑的泥土一阵松动，嗖地钻出一道白衣身影。
    饶是以林亦枫的性格，亲眼目睹眼前这口巨坑后，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他悟出的剑荡波，基本已经称得上天下第一杀生大术，除非拥有制衡之法，不然世间无人能挡。可即便如此，林亦枫却绝对无法造成这天灾一般的景象。
    “嗯？”林亦枫眉头一挑，视线穿过重重水汽，看到了许无言的身影，他远远地躺在巨坑最深处的焦土上，生死不明。
    林亦枫顺着斜坡，几个起跃，来到了许无言身旁，将手探向他的腕间。
    咚..咚..
    微弱的脉搏令林亦枫松了口气，许无言多处经脉带有损伤，但比他想象中要轻，没有生命危险。至于他陷入昏迷的原因，纯粹是由于年迈的身体无法支撑如此剧烈的消耗。
    伴随着林亦枫持续将浑厚的真气传入他的体内，不多时，许无言闭合的眼皮微微一颤，而后睁开了苍老的双眼。
    “他人呢？”睁开眼后，许无言一把抓住林亦枫的领子，急切地问道。
    林亦枫环顾一圈，四周放眼望去一片焦黑，同时以他的感知力，也没有感受到生命的波动。
    “死了。”林亦枫淡淡地道，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换做是他，能不能在核心范围中，硬扛下许无言的赤月新星呢？
    “死了好，死了好！”许无言松开了抓住林亦枫衣领的手，而后轻轻拍了拍林亦枫的肩膀，道：“配合的不错，没有让老人家失望。”
    是了。
    总是自以为运筹帷幄，以羞辱他人为乐的唐擎天，最终没有逃过因果报应。
    在唐擎天的神鹏法相摧毁许无言的赤红流星时，实际上，林亦枫已经赶到了。
    不过，由于林亦枫担心有敌手潜伏在暗，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遁入虚空中的行踪，竟然被许无言察觉到了。于是，在许无言的示意下，两人开始了一场仅用眼神进行交流的配合。
    当时，唐擎天还嘲笑许无言空活百年，连控制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他又怎么能想到，这只是许无言引诱他踏进圈套的第一步。
    之后，许无言循循善诱，借用那股已经无力回天的悲凉颓势，一点一点的侵蚀掉唐擎天的谨慎，待得唐擎天的警惕心降到最低点时，林亦枫暴起出手，顿时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俗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林亦枫算是认识到了这一点。
    “别笑了，附近还指不定隐藏着多少敌人呢。”林亦枫淡淡地道。
    “哈哈，小子这不是还有你在嘛。”许无言倒是显得很洒脱，也不在第一时间治疗自己的经脉的损伤，伸手在破旧的衣衫东摸西摸，而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木葫芦，随着许无言掰开葫芦口，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四散弥漫。
    “剑道大成后，没有自满，这两年仍有精进，不错。”许无言笑道。
    “你早就知道我的实力了？”林亦枫有些吃惊，自他返回月下阁以后，为了不节外生枝，引来麻烦，除了对望亦缺出手时显露了部分实力，除此之外一直很低调，隐藏着修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他都未曾透露。
    可现在看来，眼前的许无言，似乎早就对他的实力了如指掌了。
    “大家都是道君，一眼都能看出来，不奇怪！不奇怪！”许无言咕噜噜地喝着酒壶里的酒，再次开口。
    林亦枫眼睛微眯，道：“可是，同为道君，我却看不出来。”
    眼前的老人，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不过今日前，却是一直以另一个身份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月下阁的居民虽然不多，但是九刃峰围出的这片山谷却无比辽阔。
    在望月谷的东南边，横卧着一条繁荣的贸易街，商铺、食铺琳琅满目，即使无法与凡人社会中灯红酒绿、富丽堂皇的街道相比，但是对于月下阁中这些一心向道的修者们而言，已是钟鸣鼎食之地。
    在这条贸易街临近谷中大湖的尽头，坐落着一家破旧的小医馆，而那家医院的主人，就是眼前的许无言。
    在他的印象中，许无言只是个嗜酒如命，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感觉随时要跌倒的老人。可谁能想到，许无言的真实身份，竟然如此惊人。
    许无言看了他一眼，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看不出来就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聊，许无言突然拉过了林亦枫未持剑的左手，如苍老的槐树皮般的大手，卷起了林亦枫的衣袖。
    “不错，恢复的很好。”许无言凝望着林亦枫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道：“老头子当年现学的缝合、接骨手法，还挺靠谱，经脉竟然都愈合了。”
    闻言，林亦枫额头上浮现出几根黑线。
    当年，林亦枫为了救下许亦心，他的手臂惨遭暗金雕截断，多亏了许无言的医治，才让他如今四肢齐全。
    不过，许无言身为修士时，战力惊人，傲视六合八荒。可在为医时，就让人有些不敢恭维了。
    林亦枫记忆犹新，当初许无言为他续接断臂时，中途因难挡醉意，竟接连睡着了三次，这弄得到了最后，经脉都没给他接齐。现在林亦枫左手完好，还是他自己花费漫长的时间，温养修复的。
    “行了，现在先管好你自己吧。”林亦枫摇了摇头，将手重新搭回许无言的肩上，全力运转着真月决，将纯正平和的真气，传入他的体内。
    林亦枫的心，虽冷硬，但比起坚不可摧的磐石，却更像是一块深结万年的坚冰。他并不是像表面那般，令靠近他的所有人头破血流。相反，只要试图予以温暖的人，终究会在寒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烙印。
    回想起来，许无言的医术很糟糕，可真正让林亦枫铭记的，却是许无言将血淋淋的他拉入医馆的那一刻。
    “老头子还能撑得住，省省你的真气吧。”许无言身体一斜，滑开了林亦枫的手掌。
    随后，他按着林亦枫肩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先辈的责任，不该都压在后人肩膀上。我能理解大兄当年做出的选择，可我心中，却依然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林亦枫眉头微皱，他没有听懂许无言这句话的含义，刚欲开口，忽然，一缕萧瑟的微风自他发间抚过，在这灼热的环境下，林亦枫竟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反应，林亦枫抓起无名剑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