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寂静无声,片刻后,纯钧才打着哈哈道:“也行,也行,这样的话,我还能给你打个下手。”
夏隐刚想说什么,被段灵注一个眼神制止,对纯钧两人拱了拱手:“那就拜托二位了,可以先回去商量个章程出来,大家再一起讨论。”
纯钧勾着钟无英的肩膀出去了,夏隐皱着眉头看着段灵注:“训练军队的事交给他你能放心?”
段灵注在厅内看了一圈,把睁着大眼看好戏的阿念先轰走了,然后才看着夏隐道:“夏小八,你迟钝过头了吧?钟剑修这么多年跟前跟后的,你就没点想法?”
夏隐一脸抑郁:“你也觉得他对我有那个意思?”
“不然呢?二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个男人成天追着一个女人跑,除了那个意思,真没别的意思。”
见夏隐不语,段二那风流浪荡子的脑洞又大开了:“难道你还没忘记宁三他大哥?”
夏隐扶头:“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
段灵注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声音都高了八度:“你敢说,当年宁归元对你没意思,虽说你俩藏得比较好,不过还是有迹可循的,你洞府前那挽芳谷三字是宁归元题的吧,当年他燃婴身亡之前,是不是摸你脸来着?我知道,宁归元是挺吸引人的,可是他都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了,连元婴都烧成灰了,你也该睁大眼睛往前看了!我觉得这钟剑修也不错,本事大,心眼粗,肠子直,比较好欺负……”
巴拉巴拉,段二同学当起媒人来口才真是不差,夏隐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停下来,只好自救,忽然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脉门,吓得段二都打起嗝来了:“你……嗝……干什么……嗝,我跟你说啊……嗝……你颜如玉师姐可……嗝……爱吃醋啊!”
夏隐翻了个白眼,另一手在段二面前打了个响指。
段二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画面,立刻把所有的嗝都吓回去了:“这都是什么啊,夏小八,又是骨头,又是筋络,又是肉块的。”
“这个啊,就是我现在眼中看到的你的样子啊!”夏隐悠悠的道。
“什么!”段灵注一把甩开夏隐的手,冲到一边在光可鉴人的水镜中照了照,确认自己依然玉树临风,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口:“死丫头,不带这么消遣你二哥的,吓得我差点以为自己着了谁的道!”
夏隐道:“我又不是说你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是说,在我眼里看来,你就是那个样子的。”
“哦,等等,什么?你说你眼里看到的我,就是那幅支离破碎血淋淋的样子?那你看别人呢?”
夏隐摊摊手:“没有身体接触的话还好,分得清美丑,一旦有身体接触,看上去都是一个样,肉是肉,骨是骨,经络是经络,都是分开的。”
段灵注的眼睛和嘴巴同时张大,看起来如同一个倒扣的品字,有点好笑,可是仙帝大人此时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你这毛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记事起就这样!”
原来如此,难怪小八丫头的医术那么好!原来是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啊,对医修来说,这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异能啊!只是……,仙帝大人忽然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小八啊,碰到谁,谁就在你眼里成了一堆碎肉烂骨头,你还怎么成亲啊!我可怜的小八啊,你这样可让我怎么向师傅和师兄弟们交待啊?”
夏隐拍拍他的头:“他们早就不在了,就算放到灵界修出人形也不是原来的人了,你不用向谁交待什么?”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眼看着自己看大的娃娃就要这么孤独一辈子,自己都不好和如玉安安心心的过小日子了,段灵注越想越伤感,干嚎变成了真哭。
夏隐长叹一声:“二哥啊,赶紧收声擦擦眼泪。你也不想想,我现在这个样子,还适合与人成婚吗?要知道我可是和这一界同生共死的命啊,我跟人成亲,本源灵脉什么感想?”
好像是这个理!段灵注不哭了:“可是,还是觉得你这孤零零的有点可怜!”
“哪里孤零零了?这不还有你们吗?现在要做的事一大堆,你就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仔细想想怎么把这一界打理好才是真的。”
夏隐无意再同这脑子搭错筋的二师兄讨论这种无意义的话题,说完就匆匆跑了。
“那你也得想想怎么治你这怪病,天天看那些骨头血肉不会做恶梦吗?”段灵注在身后大喊。
恶梦吗?当然不会啦!若不是她千辛万苦培养出了这样的能力,恐怕上一世就要一辈子活在恶梦中了?
回想起遥远的上一世,虽然后半辈子靠着自己的实力过得还不错,那前半生真的是深陷泥潭。
蜚声外科界的黄一刀有个非常好听又充满祝福的名字:欢欢。那是处于相爱阶段的父母对她的未来寄予的厚望,然后,令她前半生失去所有欢乐的人却还是他们两个。
黄欢欢的父母相识于某一次大学间的联欢会上,一个中文系才子与一名艺术系才女一见倾心的故事,两人都有各自的追求者,却还是在万千人海中一眼看到了对方,浪漫的可以写成校园纯情出版。
可是才子与才女的婚后生活一样同普通人一般一地鸡毛,因为文人清高不谙俗务的通病,两人的闲暇时间都用来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了,也就不会像一般人一样认真研究职称晋升和生财之道,一直在象牙塔的底层,沉醉于自己编织出来的浪漫小世界里。
等到黄欢欢小姑娘出生以后,才子才女这才发现原来养活一个小娃娃居然这么困难,因为这只四脚吞金兽的存在,原有的浪漫咖啡馆之约取消了,周末短途旅游成不了行了,什么画展、音乐会、话剧更是没法看了。
生活水准一落千丈,才子每天长吁短叹,写几句歪诗感慨一下生活艰辛。才女倒是率先清醒过来,思前想后,觉得说来说去不都是钱的问题吗。于是将小女儿送回到了老家请母亲代为照管,自己则想着咬牙奋斗个几年,能不能先把职称升一升,工资加一加,名声打一打,这样的话,金钱自然就来了,有了金钱一切自然都好办了。
具体的细节黄欢欢并不清楚,只是从外婆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开始走的似乎并不顺利,此时才子的短板就体现出来了,他不但不能给自己的妻子以助力,反而嘲讽她一身的功利与铜臭,堕落了。原本琴瑟和谐的两人成了一对怨偶!
才女妈妈在学校中过得不称心,咬了咬牙,决定靠才华吃饭,做个职业画家。然而,她又一次低估了社会的残酷,没有名气,又没了高校的背景,画作无人欣赏卖不出去,渐渐的连每日三餐都困难。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年在校时有位追求者在官场上走的甚是得意,有一次偶尔在一个会场见到了来交背景画稿被奚落的曾经女神,过去解了一趟围,一来二去,两人就续起了联系。此君虽然官运亨通,妻运却不怎样,第一任妻子因车祸去世,第二任妻子生下儿子不久后患病去世,如今见前女神容颜依然诱人,话语中却隐隐透露出对婚姻的不满意来,就忍不住起了些心思。
才女妈妈有些心动又有些愧疚,谁知就在这时,意外发现了才子爸爸与一位女学生的秘密,于是愤而离婚,闪电嫁给了那位官运亨通的前追求者,而才子爸爸也很快同那位辍学的富二代女学生结了婚,并闪电生子。可怜的黄欢欢小朋友从在乡下暂居变成了长居,从人人羡慕的城里小姐姐变成了爸爸妈妈都不要的拖油瓶,渐渐养成了独来独往的孤僻性子。
许是父母八字相克,凑在一起把日子过成了一团浆糊,分开后却先后走上了事业的高峰,先是母亲办了几次成功的个人画展后忽然成了气质美女画家,然后是父亲,在岳家的赞助下先后出版了好几本,一跃成为知名作家。
彼时,已经上初中的黄欢欢同学已经会做一些略有深度的思考了,看到隔三差五出现在电视上的父母,忍不住感慨:都说知识可以转化为财富,可是谁又知道要先投入多少财富和人脉,才能完成这种转化呢?
人一旦自己过得好了之后,就总想发发善心,把以前亏欠的都补回来。黄欢欢初三时,外婆病重,很快离世,母亲回来奔丧时,因为现夫太忙,居然就拜托前夫回来帮忙,对此,黄欢欢只能说一句: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料理完后事,已经离异又各自再婚的两人一致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母亲将黄欢欢带回去,解决求学问题,父亲每月提供生活费。
然而,回到母亲和继父家的头一天,黄欢欢就被继父的亲儿子轰出了门。继父在儿子和爱妻之间进退两难,母亲善解人意的提出,将黄欢欢送到亲生父亲那里去,继父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女孩,一脸的阴郁,与儿子又处不来,他没有信心能和她好好相处。
然而父亲再婚后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依靠岳家财力成名的他在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现任妻子面前实在是直不起腰杆,只好将皮球又踢回了前妻那里。
在酒店住了三个月后,父母终于凑钱给黄欢欢买了一套小房子,让她自己一个人住。
然而,来自父母重组家庭的恶意远没有停止,继父的亲子和父亲后来的那一对儿女不知怎么凑到了一起,开始折磨黄欢欢,先是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跟踪黄欢欢,时不时在她家门口扔只死猫死狗死老鼠什么的。
在她报警后,又去她就读的学校散播各种谣言,什么被包养啦,什么母亲是坐台小姐啦,导致黄欢欢走到哪里就要承受各种讥笑和恶意的眼神,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开始不敢同别人的视线接触,慢慢的变成不敢见人。
等到母亲因为黄欢欢长期缺席接到班主任老师电话的时候,这才发现黄欢欢已经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她已经不敢出门了,甚至还怕见阳光。
见到黄欢欢在屋角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她所剩不多的母爱终于觉醒了。带着黄欢欢四处求医的同时好一番寻根究底,终于弄明白了两家孩子背着大人偷偷做的好事,然而也只能到此为止,因为她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考虑到辟谣远比传谣言困难,更何况辟谣了就要伤害到另外三个孩子,两个重组家庭的家长最后商讨决定,等黄欢欢情况好转后,就送她出国读书,一切费用由两家分摊。
黄欢欢就这样被送到了德国,从语言学校开始学习,远在异国没有了各种谣言,黄欢欢的情况有所好转,但还是害怕同别人视线接触,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更不用说肢体接触了,一有肢体接触就会害怕到浑身发抖,甚至休克。因此,在同期的留学生里,她依然是个没有朋友的怪人。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她上大学的前夕,某天百无聊赖的黄欢欢在电视上看到了对一个外科医生的采访,那位医生说,一旦走上手术台,他眼中就没有了男女之分,只有一个个器官。
黄欢欢如同醍醐灌顶,毅然决然的填了医科,经过刻意的训练,她成功的将每一个人都分解成了骨骼肌肉血管等,果然如她所料,这样再同别人接触时,她再也没有了异样的感觉。从此后,世间再无不敢看人的黄欢欢,只有一眼看透皮囊的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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