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修难为》第二七八章 隐苍授业(11)

    流光剑君说请喝茶,那就是真心实意的请,把全套茶具从桌椅杯盘到炉子,全搬到了小茅屋前的空地上,还亲自挽着袖子煮水。
    抱着受宠若惊、怀疑和试探交织的复杂心情,夏隐在他注水入壶之时,用一片母茶树叶换掉了他原有的茶叶。
    流光剑君听之任之,取杯轻啜一口后,闭目半天,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好茶,只怕非仙界的鸿蒙母茶,难以望其项背。”
    正中下怀,夏隐忙问:“剑君品尝过鸿蒙母茶?”
    流光剑君答非所问:“你从何时怀疑我们是仙界的人的?”
    夏隐道:“也不算太久,虎踞岭之战,您与血滴子对话之时,我其实隐身在侧。”在侧面的地下。
    流光剑君脸露讶色:“竟有此事,看来夏小道友的修为远超我的预料。”
    夏隐道:“不敢,投机取巧罢了。既然剑君已经认了,晚辈就斗胆多问几句。剑隐神宗隐于此界,目的为何?传说有百界共存,仙界是否在每一界都安插了类似剑隐神宗这样的门派?”
    流光剑君道:“对一个从未走出这一界的年轻修士而言,你知道的还真多。我不想追究你从何得知的百界信息,只想告诉你:百界之中,唯有此界得到仙界的特殊照顾,因为这是天君帝释出生之地,又有灵仙偷盗仙界大批修炼之法在此传下道统。十万年前,灵仙被押回仙界之后,天君帝释下令,压制此界,不许任何一个修士飞升,并令天剑星君座下副将率一队军士驻守此界,灭杀一切可能飞升的修士。”
    心中有猜测是一回事,听人当面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夏隐忍不住冷笑道:“好一个帝释,好一个天剑星君,你们究竟凭什么,要断一界修士的前路。”
    流光剑君远眺群峰,悠悠的道:“我已是第九任执剑长老了,前人如何想,早已不得而知,我又地位低下,连天君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揣测他的心意了。不过正如你所说,神仙都是人飞升来的,人间帝王都不喜欢自己的旧识,怕他们说出自己微贱时的姿态,想来仙界之主也不能免俗吧!”
    “那你们呢?仙界修士,我们眼中的大能之士,助纣为虐,午夜梦回之时,不会受良心的谴责吗?”
    流光剑君定定的看着夏隐:“会,不然就不会有今天这番话了。”
    夏隐一呆,满腔怒气奇迹般的消了大半,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和寒玉师伯说过这件事吗?”
    流光剑君一脸苦涩:“未曾,她自己发现了我的身份,和我大打一场后回了灵仙门,此后再未同我说过一句话。”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是玲珑先怀疑我的身份,她和寒玉说了,寒玉不信,先和她打了一场,又跑来找我。当时我刚通过星君的考核,成为第九任执剑长老,为证立场,当着各位掌剑使的面将她打败,后来我曾数次上灵仙门找她赔罪,可惜她再也不肯见我了。”
    这就是灵仙双姝为流光剑君翻脸,大打出手的真相,江湖传闻害死人哪!
    夏隐忽然惊觉:“钟无英会是下任执剑长老吗?”
    流光剑君颔首:“会!不过,你不要想着在拓宽经脉之时做手脚,不是他也会有别人。若由无英来做这执剑长老,看在你曾多次帮过他的份上,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况且,无英的父母是我飞升之前的好友,可惜飞升后在仙界过得并不如意,生下无英后不久,便在一场争执中无辜丧命,我得讯后回仙界收养了他,并将他带到这一界教养,他对仙界并无太多好感。”
    夏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茶盏,凝眉不语,听起来,流光剑君还是很为这一界修士的前途考虑的,不过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夏隐道:“那些掌剑使?”
    流光剑君:“天剑星君执掌勾陈殿,手下有十大副将,三千甲士,所谓掌剑使,都是星君麾下甲士过来轮值的,千年一换防,他们对此下界不太关注。”
    夏隐更疑惑了:“照你说,以往的执剑长老都是副将,钟无英又不是,他做执剑长老,你顶头上司能同意,掌剑使能服他?”
    流光剑君苦笑道:“因为最后一位轮值副将乃是天君帝释一族的远房亲戚,人家不愿到这灵气匮乏的下界一待万年,无英任执剑长老是星君和十大副将共同商议的结果。所以……”好吧,裙带关系威武,到了仙界都能大杀四方!
    流光剑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夏小道友,往后这一万年,才是这一界的机会啊!”
    夏隐焉能不知,立刻端起茶杯,恭恭敬敬的道:“这一杯,代寒玉师伯,也代这一界所有修士,敬剑君。”
    流光剑君一饮而尽,不无遗憾的道:“可惜寒玉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夏隐垂头,默然无语,若是寒玉师伯还在,只怕是要抚掌大笑,饮一坛烈酒,再舞一套剑来助兴吧!
    看流光剑君的目光停驻在迎风摇曳的蔷薇花上,夏隐识趣的问他索要了本源之灵的外壳,商定三日后制作封剑丸便离去了。
    有了前次的经验,这次为钟无英拓宽经脉不过依样画葫芦,夏隐自认为准备十分充分,可惜还是低估了流光剑君对元婴期经脉宽度的定义,第一次治疗后,流光剑君测了测钟无英的经脉,直接否决:“如此宽度,最多只能使出星辰九变中的三变,灵力就会不继,还得拓宽。”
    饶是钟剑修已经千锤百炼,听了这句话也是小脸煞白,趁着流光剑君不注意,用口型问夏隐:“我没得罪你吧?为什么害我?”
    夏隐只觉六月飞雪,冤字当头,同样以口型回道:“钟道友,我是按照我自己的经脉宽度给你定的量……”说到这里,忽然一愣,自己现在只是元婴初期,随着修为的精进经脉还会进一步变宽、变韧,可钟无英是天生石脉,经脉不会变化,所以至少要以元后修士的经脉宽韧度为目标才行。
    相通此节,立刻满脸真诚的给钟剑修道了个歉,然后申请查探了一下流光剑君的经脉宽韧度,斟酌了一番后,决定直接就以这个为目标得了。
    目标定的太低了,要受皮肉之苦,太高的话,那就是皮肉之苦加锥心之痛再翻倍吧!
    总之,第二次拓宽经脉过程之惨烈,连流光剑君和诸掌剑使这群仙界御用打手都不忍直视,更何况钟无英这个当事人。
    故而夏隐这个主治医生趁着他脱离生命危险又还没清醒的时间,立刻向流光剑君提出了告辞。
    流光剑君一脸了然的盛情挽留,夏隐坚辞不受,唯一答应的一件事,就是去孤松峰跟已经学剑成痴的纯钧告个别再走。
    到了孤松峰后,夏隐觉得,这告别只怕会变成永别,纯钧同学只怕这辈子都出不了隐苍山了。
    所谓孤松峰,真是字面意思,山顶只有孤零零一棵松树,一棵坚强的能同月宫里的桂花树媲美的松树,自愈能力也忒强了。
    纯钧一剑削过,至少砍断了一半树干,可是一抽回剑,那伤口瞬间就愈合了,半点痕迹也无。上一个与他面对同样怪树的吴刚同学至今仍在广寒宫外伐桂,不知纯钧同学要修炼几万年才能刑满释放。
    大约是夏隐脸上的质疑太明显,流光剑君解释道:“只要他能一剑将这棵树彻底砍断,树干自然没法愈合。无英最初开始练剑也是在这孤松峰。”
    夏隐道:“莫非剑君觉得钟道友和纯钧能修一样的剑意和剑势。”
    流光剑君摇摇头:“无英稳重,剑意大开大阖,可借山之势,纯钧憨直,有一往无前的锐气,可借雷之势。两者虽有不同,但都可以从刚直二字起步,所以都可以从练砍树开始。”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外行夏隐无法反驳,只得抱拳:“那就一切拜托剑君了。”
    眼看纯钧已经砍树砍到物我两忘了,夏隐决定不去打扰他,自行离开就是。
    刚走下孤松峰,流光剑君忽然从后面赶上来,道:“你来一趟隐苍山,帮了我和无英一个大忙,却什么也没学到,说出去,难免会有人觉得我剑隐神宗不地道。”
    夏隐连忙道:“晚辈不会说出去的。”自己没有剑修的天赋,学不到什么东西,那好意思怪人家。
    流光剑君:“你所修之道,与我们剑修的宗旨大相径庭,我确实没什么可指点你的。”
    看来自己就是个自学成才的命,天生少点师傅运。夏隐刚想说两句场面话,敷衍一下。却听流光剑君又道:“我观你修行,修炼不勤快,杂事一大堆,看什么都好奇,想试一试,像你这样的人,做个医修很合格,能修到元婴么,着实令人意外。”
    “我想,我可以把我的修行之道告知于你,若能对你的修炼有所帮助,也算是没有辜负寒玉的嘱托了。”
    夏隐连忙抱拳致谢,任何人的修行之道的总纲都是只传真传弟子的,流光剑君愿将自己的修行之道告诉夏隐,这绝对是看在了寒玉剑君的面子上。
    “剑道修行,始于招式,悟出剑意方为上乘,悟出剑势则臻化境,因为一旦剑势成,你就成了周围世界的主宰,对手在你的剑势压制之下,只能任你鱼肉。寒玉说你灵力浑厚,斗法薄弱,我观你一路闯关过来,结过木盾、水盾、水幕,用过土遁之术,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小道,等同于招式。土意厚重,防守无敌,木意升发,最利攻击,水意多变,攻守皆宜,你不如想想如何借大地之势、森林之势、江海之势为己用。”
    见夏隐若有所思,流光剑君再接再厉:“一根木荆棘的攻击易挡,那就变成一片森林?一片水幕易破,若是变成江海呢?一面土墙易碎,若是化身为大地呢?”
    夏隐觉得脑中有无数光点闪过,连忙盘膝坐下,这一坐就坐到了月上中天之时,睁眼时,纯钧已经回去休息了,唯有流光剑君站在不远处仰首望月。
    夏隐略带羞惭道:“多谢剑君指点,晚辈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够透彻。”
    流光剑君道:“天地大道,岂是如此容易就能悟的,你且记住这些话,日后再一一印证。”
    夏隐向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流光剑君笑道:“今日天晚,明日再走如何?”
    夏隐呵呵一笑:“明日钟道友就该醒了,未免夜长梦多,我还是现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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