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来此世开大道》二十三章【黎杖芒鞋 关寨驿站】

    贾清风走后,已是月夜当空,钟七收拾好行装,吹灭灯烛,便盘膝跌坐榻上。
    双目微闭,存神观想,因为没有日月灵机,也只能静坐养神,不敢摄法采炁。
    一直是杏杏冥冥,半醒半睡,不觉倏忽之间,已是五更鸡鸣阵阵。
    及天光微亮,缕缕云光雾影透木格纸纱窗而过,晨风一拂脸颊,钟七定了定神,缓缓开阖双目,又是微微一叹。
    贾清风无心之言说得也确实没错,此世日月山川,湖泊河海之中,地脉水脉皆无灵机半缕,修行一辈子,也不过空坐蒲团。
    摇头起身,把掌心搓热,拂擦脸颊,躯干四肢,稍微活动片刻,使血夜循环,开了房门,打井水洗漱。
    一番洗漱之后,钟七对着铜镜,稍微打理一番外出行头,系上发丝,挽双抓髻,用老松木簪插住。
    戴破旧青绢巾,换上被承泽用碎布补好的杏黄道衣,绑好齐膝云袜,脚穿圆头蹬云履,一副游方的破落道人打扮。
    却是将要远行,在这个世道,衣着过于华丽,很容易被剪径的强人洗劫,虽则钟七有些武艺傍身,却也不想惹这麻烦。
    负手走出房外,院角搭着栏杆,上面倒挂着一只鸭子,喙滴涎水,被底下用木盏接住。
    钟七走近一看,木盏已经接有小半杯涎液,连忙掏出一个瓷瓶,把涎水一滴不漏灌入平中,小心翼翼放入兜儿里。
    鸭子涎,对于鱼骨,蟹壳,螺丝等具有强大的腐蚀能力,也是九龙化骨水的一种,许多教门显法都要用到此物,包括茅山止肚痛法,杀蛔仙翁术等。
    端公法载:
    混墨书符一道,焚符灰化法水一钟,善能消解骨刺,鱼刺卡喉,遂方仙术士常随身备之,以救苦度厄。
    沉吟片刻,钟七把绳子揭开,把吊得半死得鸭子丢在院儿里,又看了看一旁小石缸里,翻着肚皮一动不动的乌龟,不由抿嘴一笑,转身又回房中。
    那青壳龟前两日遭钟七用药水灌洗,已然榨出龟尿一瓶,所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相比鸭子涎,龟遗的作用更大,《罗筐秘术》《左襟灵文秘法》《鹅幻神仙戏术》等法册中,龟尿都是中和剂。
    以龟尿调混朱砂,或以黄鳝血等物调和,各有法门妙用,或神书万符,或夜叉勾魂魇胜术等法术,皆要用到龟遗。
    收拾好符纸,笔墨之物,雷丸皆随身放在衣袖,斜襟里,闭上房门,走出院子,在中门外摸索一阵,从墙缝掏出木拐黎杖一根。
    黎杖亦是游方道家常用之物,即能杵着逢山涉水,也能护身辟敌,驱赶野狗,豺狼。
    钟七这根拐杖长四尺二寸,顶上盘虬带叶儿,鹅蛋粗细,通体绯红,数日前回山,专门取午山雾顶老桃树削成。
    他也早有预料,迟早要下山游方,因为此前打杀山魈折损了兵刃,所以回山之后,就抽空做了这根黎杖,用来防身,也还算件趁手兵器。
    一路出了后厢,至伏魔殿前,见着童道人早早起榻,正在殿中焚香颂经,钟七望着童道人背影,眯眼打量一阵,随即假意咳嗽一声,轻笑道:“童道长,你起得可真早啊…”
    童道人背对钟七,正自跌坐蒲团颂经,闻言转身望来,见了钟七行装不由一愣,疑惑道:“泓师今儿也起得早啊,瞧泓师这番衣装,这是要远行么?”
    “正是要下山一趟,观中诸事,还要劳童道长多多看顾了…”钟七杵杖笑道。
    童道人略微沉吟,心中也明白钟七所说看顾,说得是什么,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
    “贫道既然担了观里职司,为香客卜卦解签,必不敢怠慢半分的,泓师且放心去吧…”
    钟七也不多说,只是笑着朝童道人拱了拱手,杵着黎杖一路出了庙门,沿着石阶头也不回的下了山门。
    正是:
    自在三山客,逍遥四海宾,孤身到处自全真。
    风月永为邻,识破浮华虚假。谁羡望云星马。
    一条黎杖胜龙骖,稳步上高岑。
    一路跌宕下了午山,过桑叶林上了大道,一路走了数里,不觉天光苒苒,已是日头当空。
    深秋的太阳,多少带来些暖意,一路上的行商,游人,士子,小贩断断续续,络绎不绝,都是趁着天色尚好,着急赶路。
    钟七反而不急不缓,把装着烈酒的黄皮葫芦挂在黎杖顶上,慢观青山翠岭,乔松柏林,顺着丈来宽的黄土大道,跟着行商脚步一路朝西南方而行。
    走个三五里,即找块山石倚着歇脚,取下葫芦嘬两口小酒,闻着群山翠岭的清新空气,更觉自在逍遥。
    宁羌位于固城县西南,也是整个兴元府最西南之地。
    兴元府辖治梁州,固城为于梁州东北七十余里,宁羌则在梁州西南二百八十余里,当然这是指弯弯曲曲的山道,若是直线距离来算,也不过是几条山头的距离。
    钟七此行,约莫得三百里水陆行程,所以他也不急于一时,反正就当游山玩水,他还打算顺路去梁州耍耍,到府城涨涨见识。
    歇息半晌,钟七拽杖又走,一路过溪跃涧,翻山过岭,弯弯曲曲,折折绕绕,过日晡【指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时,早过数十里路程。
    行至一片山坳口,前方愈见山窄,钟七驻步仰望天时,又沉吟回想片刻,不由出口笑道:
    “缓步而行,不期一晌怕是走了三十余里,过这山坳应该就是是梁州地界了…”
    见日落西山晌早,钟七略歇片刻,又起行程疾步朝前,准备在前方找个驿站客邸,多少歇一晚再走不迟。
    径入山坳二百余步,转个山口果然见里面宽敞些许,两便峭壁高百尺,地下一道木寨关楼,前设据马。
    寨子宽有二百余步,开了三个门洞,牵着驼马的行商,挑着山货的小贩,青巾士子,不下数十人,排成长队过关。
    三个门洞,拢共前站了十来个兵丁,戴毡帽,穿着布甲褐袄,手托长枪,正在关前梳理行人秩序,驱赶农户,乞儿,诸人稍有不对,便是一阵鞭打。
    “哪位黄袍的道家,赶紧站过来吧,可不敢乱走,免遭无妄之灾…”见钟七远远站在一旁,排队的一位锦衣先生连忙招了招手,示意钟七赶紧站好,免得挨打。
    钟七颔首点头,笑吟吟的跑到先生身旁,那锦衣先生朝后让了两步,朝钟七拱了拱手,朝身后左右说道:“出家人朴素艰苦,且让道家排前边儿先走吧…”
    锦衣中年身后还排了七八人,闻言俱都一致颔首点头,同意出家人先行。
    钟七摆摆手稽首道:“多谢诸位先生礼敬,不过凡事先来后到,贫道左右无甚急事,怎能劳诸位为此再久等半晌,排在后面就好,排在后面就好…”
    言罢钟七径直走到队伍最后,跟着众人接受关哨查检,那锦衣中年见此,摇头一笑,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前面已经走得空荡荡,终于也轮到钟七,几个兵丁执戈把刀,不过钟七如今不再是黑户,反而是位受人尊敬的出家僧道,手中有度牒,心中也不慌。
    “道人何处来的,往粱州境内要作甚,法籍路引,一一陈明…”寨口一位小旗军官,头戴红缨盔,皮甲环带,腰挎宝刀,朝钟七拱了拱手问道。
    此世僧道,欲要出家实际上法度极其严密,不仅需要本地保甲举荐,县令签嘱同意。
    还要有一定学识,或有个略有名声的师父引渡等等,与二十一世纪出家还要博士,硕士学历一般模样。
    因为僧道备受世人尊敬,更不敢随意喝骂,所以这些军丁语气也是和缓许多。
    钟七把度牒这些交上,至于路引,他即不穿州,也不过府,倒是不需要县衙开办路引。
    门口的巡检文吏接过度牒稍微检视片刻,便把度牒还于钟七,责令放行。
    过了关寨不远,便是一片房舍阁楼,离这牌坊,上书天台驿,钟七见此知是驿站,见日落偏西,也不准备再走,转往驿中走去。
    自梁中总以来,朝廷累阔土开疆,国朝百年,到如今宣化年,疆域已至历代鼎盛,而疆域辽阔,驿站也是愈加增多。
    驿站者,即官府传递文书,军情,及地方邮寄,送信的地方,又包括了住宿,客栈等,相当于前世邮局与宾馆的集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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