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杨雨寒就穿过楼顶大张的鬼口和两层赌枋中的空档、来到了饿鬼道上。
“南无各位佛、菩萨,求各位佛、菩萨、天龙八部、护法天神地神加持保佑,我现在要施食给一切饿鬼,愿他们速来到我这里。”
方一入内,便有一阵深沉低徊的唱诵飘然入耳,杨雨寒左右寻望,却发现此地杳无人迹,就连个接待和小二都没有,看起来和赌字毫无关系。
这层楼跟下层一样都没有窗户,围墙和楼顶遍布着闪电状的缝隙,犹如火山上山石迸裂,吐露出一道道好似岩浆、又不似岩浆的温润光华。
他的脚下是一张不知名的兽头图案,墙边站着一身长六丈有余的闭目大佛,左手执九环锡杖,右手托金色食盘,着一件偏袒右肩的土黄色僧衣,神态静谧安详。
而在楼的内部,矗立着三座连接上下、且闪烁橙红色经文的巨型方柱,其他的地方则植满了无数悬挂黄绿色球花的高大银杏,银杏树整齐划一,鳞次栉比,本该是一幅美景,可放在如此阴森恐怖的环境中,却反而又有些诡谲。
难不成,这层是他们的修行之所?
毕竟他们会按照“轮回六道”来修建赌枋,想必也不乏信奉佛教的教徒。
“唔……”
杨雨寒轻吁一声,随之自壮胆魄向里深行,地上偶有落叶,脚步窸窣间,又听闻第二阵吟咏:“观想一切饿鬼都来到我这里。行者尔时应当起大悲心而语之言。汝当善听。我今以此陀罗尼开汝咽喉。施汝清凉柔软快乐。欲令汝等自恣饮食甘露美味。观想一切来的饿鬼咽喉打开,感觉清凉……”
闻听此言,杨雨寒仔细回忆了片刻,根据词意分析……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是在举行施食法会。而那尊身形高大的闭目大佛,也大概是佛教传说中于饿鬼道救母的目犍连尊者。
他边走边想,隐约见两排树木的尽头搭建有一圈石质围墙。于是他连忙紧赶几步奔至切近,又接着飞纵至身旁的银杏冠顶,才见那台内是一片清湖,湖中的荷花不但宽大,并且高低有序,上面坐满了身着僧袍的人妖精怪,右手结莲花部三股印,左手屈指擎盘,个个正襟危坐、面带虔诚、肃穆庄严。
而在清湖的正中,凌空端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穿一身华丽莲服的干瘦和尚,他的底下则是一直径五十米的圆形石台,其间上百个赤膊露股、骨瘦如柴的男性老幼或跪或伏,尽皆手扒台沿、眼巴巴地望着四周僧众手中的食物,喉咙里不断地发出痛苦呻吟。
“观想甘露水遍十方,饿鬼沾到甘露水,消除一切罪障,变得清凉,无有火烧其身,变得好看,甘露水被饿鬼喝了使饿鬼清凉饱足无渴。”
随着第三阵唱诵响起,诸僧纷纷平伸右手,指向了台边的湖水。湖水旋即涌动,而后盘旋起一股流淌缓慢的水龙卷,将那些饥民部都托举其中——令杨雨寒感到惊奇的是,那些个饥民竟没有一人慌乱,反倒还十分娴熟地捧起了湖水擦洗身子,像是已经历过很多次。
“观想无数食物遍虚空界,饿鬼自恣啖食,吃得饱足,身体安快,无有痛苦。”
第四阵唱诵响起。诸僧垂手,投金盘于石台之上,湖水消减,那上百名饥民方一落地,便立即有了力气,开始疯也似地抢夺食物。他们一边吃着,一边拿着,又生怕别人入境,大的踹老的,老的推小的,哪还顾得上什么长幼尊卑、谦让礼法,真好似一群饿鬼,面目狰狞可憎。
杨雨寒面对这番景象,虽然有心施救制止,但又怕因此得罪了谁,为了不使自己太过纠结,遂只好选择逃离,径向着来路奔去。
“嗒。”
“嗒。”
“嗒。”
他将盲杖负于身后,施动气凭之术,跳跃在林间已是如履平地。
可还没等跑出多远,他却突然又干笑了起来,随之缓缓地放慢脚步,停驻在一棵银杏的枝桠分叉处,又继续苦笑了数声。
“你笑什么呢?”
一位少女的声音倏忽在他的耳畔响起,杨雨寒连忙瞧向左侧,竟见一十三四岁的凤眼少女正盘坐在旁边的树枝上,一边双手握着脚踝,一边笑盈盈地盯着自己,顿令他吃了一惊。
“你发什么呆呀?!”少女看雨寒有些愣神,于是便催促他道,“你快说,你到底笑什么呢?”
杨雨寒则依旧没有回话,只是愈发呆滞地看着她,想起了自己情窦初开时喜欢过的一个人,想起了自己曾经是那样的没出息,出去表个白都会被吓得心惊胆战、畏畏缩缩。
哎……
她们俩长得真的很像,都是一美人胚子,只不过这少女编了头十分精致的齐肩发,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紧身劲衣,上戴臂鞲、下戴吊腿,皆为红底白边,犹显得精神干练。
“喂。”少女见雨寒死盯着自己不放,遂不禁微蹙起眉头轻斥道,“你要是再乱瞧……小心我把你眼睛给剜出来。”
听得此言,杨雨寒才好歹正了正神,对着那少女淡定地说道:“姑娘你误会了,在下方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并不是有意为之。”
少女骤转狎笑:“呵,是不是……我长得特别像你的一位故人啊?”
杨雨寒虽知她是存心讥讽自己,但还是泰然地应了声:“嗯。不过在下主要是思事,而不为思人。”
“咦~”少女轻蔑道,“你们就不能换套说辞么?无趣得紧。”
杨雨寒摇摇头说:“在下说得乃是实情,不过信不信由你。”说着他又将话锋一转道,“不知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少女顿了顿奇道:“诶?!你怎么还问起我来了?我刚才问你的你还没说呢!这么不懂规矩!”
杨雨寒浅笑道:“呵呵,无妨,那就请姑娘先问。”
“哎呀,我不是都说两遍了么?!”少女没好气道,“你刚才笑什么呢?!”
杨雨寒遂作出恍然状:“唔,没什么。在下只是耻笑自己太过懦弱。以前是,没想到时至今日……也还是一样。”
“哦……”少女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接着又掌撑树枝使了个前手翻、极为优雅地立起了身来,“这个好办。你既然有悔改之心,那就算对得起你的面相。不如这样,你也来跟我们一起,砸烂这腌臜鬼域,也算是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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