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没人开口,终于狴犴道:“我们,今天,且到这里吧。”
神荼慢慢站起来,低头,跪下,轻声:“对不起。”
狴犴一把抱起:“别这样,不关事,是我无能,被文殊暗算,要说有错,也是我拖延战机,他们援军未到时,是我不想下手。这事不能算在头上。”
转头向众人道:“要怪就怪我,要打要骂冲我来,神荼不欠我们。”
风林忽然间落泪,跪倒在地,一拜再拜:“师父对我,养育之恩……只是,弟子不能再陪,师父恕弟子……师父保重。”
神荼忽然间失控,惨叫起来:“不,不不,恨我也好,走的远远的也好,只要活着,我只要活着……求求……”
神荼再次跪倒,风林已转身推门而出。
神荼起身要追赶,系统声音响起:“验收程序启动。”
神荼大惊,惨叫:“怎么回事?时间没到,不不!”
四怪本在屋里,眼前一花,忽然间身到室外。
神荼痛叫:“任无当!”
任无当出现,嘴角一个讽刺的笑。
神荼痛叫:“还没到时间。”
任无当道:“他们恨。”
神荼呆住,是,口口声声,不欠我们,但是他们恨他。泪如雨下,无话可答。
任无当轻声:“我可以解决,愿付什么代价?”
神荼轻声:“一切。”
任无当再次露出一个温和却略带嘲讽的笑:“小心许诺。”
耳朵里已经听到系统温和平静的声音:“工作完成度为百分之二十,工作时间百分之二十五,判定恶意怠工,惩罚疼痛指数十级,九小时,一千三百五十次。如有异意,可提出申诉。”
神荼呆呆站着,忽然间一股寒意从头流到脚,把他整个人冻结:“什么?”多少?多长时间?不可能吧?
九小时?会死吧?
不,最残忍的就是,不会死。
风林听到神荼叫声凄厉,却不肯回头,只是心头疑惑,不知他叫的是什么意思。走到小院门口,只见远山近水,茫然无路,这才想起来,我走到哪儿去啊?这特么是幻境,人家没准我离开,我走到世界尽头去啊?
然后就听到系统温柔的声音残忍的语言。
风林呆呆回头,什么意思?惩罚?疼痛?九小时?这是什么?
神荼全身颤抖,颤声:“不不,我申诉!我要申诉!我不是恶意怠工!”
忽然间双腿发软,原来苦苦哀求的人动不动就跪下是有原因的,他吓到腿发软,不论身体与精神都渴望跪下。想起从前,高贵淡定地不解释不争辩,我错了我承担。大不了一死,生何欢死何惧,尝过八级疼痛,他相信十级疼痛足够让一个大活人死上十次,可是他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了,被活活打死十次,他承担不了!
任无当再一次出现,不过,她看着面前的空气,那样子好象在工作:“简单点说,申诉理由。”
神荼道:“我,我,受到精神困扰,无法集中注意力,系统给我三次镇静药物,最后强制我休息。我不是有意的,更不可能有恶意。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只是,只是……”大脑哀叫,救命,文殊呢?青玄呢?救我!
任无当查了下医疗记录:“嗯,系统记录确有极大情绪波动。”
神荼道:“当天核对的设备受到恶意破坏,如果只是局部缺失,那还可能是工作人员失职,缺失部位被人有意添加不明设备,这,这不能算在正常工作量里。”
任无当排出当天动力舱,一排显示十个,然后将十个图中标示错误的设备从这个图移到那个图,两分钟完成,核对样本正确。任无当微微叹口气:“这不是故意破坏,只是工作人员未尽责区分设备正确位置,把设备胡乱塞进模块。当然,这确实是个有难度的工作,我知道不是动力部的,但是做为舰长的第一助手,这些设备应该是由安排存放的,应该大致有个印象。如果比我预计的慢上百分之二十,我可以原谅。但是只完成了百分之二十,这还包括别人帮做的,我认为确实不是恶意怠工,但是很明显,也没有感觉到工作在现在生命中的重要性。为了不拖延整体计划,我不得不花费整个早餐时间替做完了剩下的工作,我建议下次遇到困难时,态度更积极地寻找解决办法。虽然我并不希望被人打扰,但是如果穷尽办法无法解决问题,应该立刻向我报告,而不是拖到工作无法完成。”
神荼呆呆地看着任无当,他的脸色惨白,内心一丝理智尚存,让他无法出声哀求,别这样……
任无当轻声:“记着,现在,工作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如果印象不深刻,疼痛会帮牢牢记住这一点。”
任无当向系统指示:“请受申诉理由,判定非恶意怠工,改为消极态度工作,精神治疗或者二小时惩罚。”
神荼隐约觉得,他不应该问:“哪种精神治疗?”一定不会是好东西。
好东西能用来顶替二小时鞭刑吗?
系统回答:“正在检索精神波动原因。”二秒后:“基于目前工作量,药物治疗必然影响进度,建议清除有害记忆。”
神荼呆了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呆呆在站屋外的朋友们,他的心里微微一痛,浮现一丝渴望,是的,曾经的,那让他觉得舍弃天堂也值得的情谊,已经变成日夜折磨的牙痛。医生建议拔了吧……
神荼慢慢回头,轻声对系统回答:“拒绝精神治疗。”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不管是疼痛还是快乐,那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啊。
拒绝精神治疗,惩罚程序开启。
神荼两手支在桌上,心知接下来就是倒在地上,还是忍不住找个支撑。
任无当明显对系统又做了进一步改动,神荼听到真实的呼啸声,然后是清脆的击打声,刹那间眼前一片白光,神荼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在桌上抓抠,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想逃,想躲闪。
然后听到“呯”的一声,原来是四怪在门外,虽然听不到任无当与神荼的对话,系统声音却是全面广播的。一开始还困惑疼痛与惩罚是啥玩意,看到神荼忍痛的表情与后背凭空出现的血淋淋的一道伤口也明白了。推门不开,情急之下,一脚踢去,“呯”的一声之后,就是狴犴的痛叫声,脚骨好象都震裂了。
神荼慢慢抬头,扭曲疼痛的脸,正对上风林惊愕的目光,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关上窗帘。”
窗外美景如画,当然是落地窗。为了安心工作,也装有挡光的窗帘。
神荼还想呼叫任无当,送走他的朋友们,深呼吸几次之后,第二次疼痛就到了。
屋里光线暗下来,没有会看到,神荼趴在桌上,用拳头堵住嘴,辗转着用手挡住后背,触手湿粘,伤口刺痛得他一抖,回手看时,一手腥红的血。神荼颤抖,不,不不,那么,他还会感觉到失血与休克的痛苦?全方位地模仿真实人间的惨痛吗?
他应该选择精神治疗吧?
神族是不会承受这样的痛苦的,即使是精神疼痛,也一样不允许存在。如果的精神疼痛达到某种程序,治疗会立刻启动,将被删掉的痛苦记忆,在药物作用下重写的记忆,将记得有这么件事,却不会重新感受到这件事带来的痛苦。再次回忆这件事时的感觉,就象是看了场让人不快的电影。
神荼忽然间落泪,值得吗?我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我为什么要保留这段让我痛苦的记忆,并为之承受这样的折磨?
因为回忆的感情那样美好,所以失去的疼痛才这样剧烈。如果没有了这段记忆,我就不会去挽留风林,甚至他死亡讣告都不会打扰我的早餐。不,我一定要阻止他!
玻璃窗外“呯呯”的巨大声响,完全掩盖住神荼痛苦辗转的声音。他咬住自己的手臂,无声地在地上翻滚瑟缩,直到无力挣扎。
半小时之后,系统轻声:“有五分钟时间恢复知觉。同时会面时间结束,客人将自动返回原有网络。”
伤口愈合,血迹消失,血压心跳回复。
神荼跳起来,拉开窗帘,人去院空,神荼痛叫:“不!别走!我还没说完,风林……”痛哭失声。
五分钟之后,系统再次温柔地:“惩罚再次启动。”
野兽般的嚎叫声,一次又一次,击打玻璃的拳头,慢慢把窗子上拍得全是斑斑血迹。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荼,在慢慢恢复体力之后,缓缓抬头,泪水滚落,哭泣哀求:“呼叫任无当,我知道错了,我受不了了,请饶恕我这次。我知道完成工作是最重要的事,请原谅我这次。”
没有回应。
神荼哀叫:“文殊,救命。”
一边喝荼看新闻一边不时看下通讯录的文殊终于发现四怪与风林回到九龙岛,在他感觉中他这已经算是及时拜访了。在收到“救命”消息的刹那,被狴犴卡着喉咙拎起来,怒吼声差点把文殊震聋:“们把神荼怎么了?”
文殊翻着白眼,退出九龙岛内网,内心不住地MMP,也不敢再进九龙岛内网,转身直扑奴工网。
拒绝进入……
文殊再找任无当:工作中,请勿打扰!
文殊抓狂地再回到九龙岛,怒吼:“神荼到底怎么了?们再敢动手,我就把们送回到黑牢里去!”
这一次,文殊的设定比狴犴还高一倍,妖怪们也深悔刚才动手把文殊吓跑了,再见到文殊时,全体都冷静了,狴犴颤声道:“我们只看到神荼好象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整个人都在颤抖,后背上一道血痕,然后窗帘就关上了,半小时之后我们就被送回来了!”
文殊惨叫一声:“什么?半小时?们听到系统怎么说的?”
风林惨白着脸:“二小时,十级疼痛。”
文殊转身就消失。
太可怕了……
他已经顾不得霍紫虚那个少见的扶额的厌嫌表情:“师父,一定要阻止她,这样太过份了,不能这样对待神荼,不能这样对待任何一个神。”
霍紫虚轻声:“那么,那些工作们做吗?”
文殊愣了一下:“如果,我完成我的工作,就能放过他吗?”
霍紫虚轻声:“这话,可以去问问任无当。”
文殊面无人色地看着霍紫虚,半晌,点头:“弟子告退。”
文殊发送信息:“请饶恕神荼这次失误,我愿意完成安排的工作。”
没有反应。
文殊又气又急,双手发抖给所有同门群发消息,要求大家一起去求情。
任无当收到十二份愿意完成工作的保证,简单回复:“我并无此意。同时明白们回护神荼的意志很坚决。剩下的处罚已免,下不为例。”
洪开元坐在一边喝着茶,微叹一声:“这算是把人质的作用使用到极限了。谁还敢把神放进去。所以,这个工作网络里,大约没人敢反抗的意志了。”
任无当嘴角微微牵笑:“我是越来越象师父了吗?”
洪开元脸色微微一沉:“越来越象二师兄了。”沉默一会儿,轻叹:“是,越来越象我了。”而且看起来并无歉疚。洪开元苦笑,是的,我那无限的歉疚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煎熬我自己,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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